1、“我的角色就是震慑社会丑恶现象”【编辑留言】当下的中国,社会转型期规则尚未建立,利益倾轧时有发生。换句话说,强权势力侵犯私人利益之事并不鲜见。妥协,还是反抗?本文主人公给出的选择是后者。 胡适先生说过:争取你的权利,就是争取国家的权利。说不,特别是向比自己强大数倍的不公势力说不,用行动去构建公平的社会秩序,愿我们都有这样的勇气。 “我形象不好” ,曹树森自嘲说。 他满头白发,容貌普通,左眼因视力受损看东西时习惯半眯着。这是个扔进人群里就找不到的人。 若非当年那场巨变,他也许会跟众多国企职工一样,蜗在工厂里日复一日的倒班,直至退休。而今,经历过 13 年上访和上诉的磨砺,曹树森懂得了当遭遇不公时
2、应如何使用法律之盾去捍卫自己和他人的合法权益。 维权,改变的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命运。 潜伏取证 2011 年 3 月末,开薪的日子。曹树森却被告知, “领完工资明天不用来了” 。 老曹是两年前到沈阳市这家医院的下属酒店当和面师傅。他说接到通知一点也不意外。 “头一个月说要给我加班工资,一小时算 7 元。我现在每月工资开 900 元,这加班费就抵半个月工资了,肯定要坏事!” 和面是个苦差事,老曹每天要干 11 个小时,几乎没休过周末。干了快两年,大堂经理承诺每天算 2 小时的加班,给加班费。可还没到月底大堂换了新经理,老曹接到了解雇通知。 “不用我可以,有啥说法没?”没有。 “有手续没?”没有。
3、 “没有手续,随便就这么撵我,那能行吗?”沈阳餐饮行业人员的流动性很大,被酒店食堂解雇时,员工一般都是拿钱走人,经理被老曹问蒙了。要手续有啥用?“能得失业保险、经济补偿金,没有提前一个月告知还得给一个月工资。差钱呀!”对方说,你找酒店经理谈吧。 酒店经理不同意,说你没签合同,不能给你出手续。老曹乐了。 “是你没跟我签,不是我不愿意签啊!”两人没谈拢,之后就耗上了。 其实,曹树森知道双方早晚要对峙。 “不给签合同,不缴纳社会保险,加班没有加班费。这些都不合法。 ”潜伏两年,他等的就是证据。 “刚进去就想维权,指定给你撵回家!”曹树森的心得是:俯下身子认真工作,借机寻找一切有利证据,以备日后之需。
4、 上任大堂经理离职时,把考勤表等资料随手扔进了垃圾筐。老曹瞅见,偷偷捡了出来。 “上面有我的签名,这可是重要证据。 ”他还觉得不保靠,又找到一张后厨员工的集体合影。一切就绪,曹树森申请了劳动仲裁,要求与医院签订无固定期限合同。 “医院是事业单位,跟它签,以后各项待遇都有保证。 ”医院慌了手脚。先是拖延,后来举证酒店承包出去了,并非下属机构。老曹只得退而求其次,要求与酒店签合同。因证据确凿,2012 年 11 月他如愿以偿。 有了合同,曹树森以后每个月 1200 元工资,给缴纳养老、医疗和失业保险,每周只需工作 5 天半,超时算加班工资。因为害怕其他未签合同的员工知道真相,酒店让老曹在家休息,至
5、今已一年有余, “不上班还照拿工资” 。经理背后气得直骂, “就是个无赖” 。 “第一年没签合同,要补 11 个月的工资,还有之前欠的社保费、加班费,这些他以后都得给我。 ”老曹笑着说,自己还没要完呢。 上访斗智 其实,跟曹树森有类似遭遇的绝非少数。 “整个沈阳市多少厨师、保洁、保安都没签合同!”没有合同的保障,这些人常常无缘无故就被单位扫地出门,老曹却来了一个漂亮的逆袭。他为何能赢? 一切还要从 2000 年说起。是年 8 月 8 日,沈阳冶炼厂破产,曹树森曾在其铜冶炼分厂负责看护精炼炉。破产后,按照要求沈阳市卫生局组织冶炼厂职工进行体检,许多人被确诊为金属中毒和吸收。曹树森就是砷吸收确诊者
6、中的一员。 彼时,职业病防治法未出台,职业病诊断标准目录也未全部建立,砷中毒并无标准。工人们认为自己也是中毒的,只是因没有标准才被划到了吸收患者里。按照当时法律规定,中毒者享受医疗保险待遇并有伤残补助金。吸收者则就地遣散,没有任何补偿。出于不满,数百名工人们开始了上访维权之路。曹树森和工友王文河、张万贵等人正是领头人。上访,这个简单的词语背后却有无尽的故事令人玩味。 2011 年 6 月末,曹树森等四人第一次进京,目的地国务院信访办。火车上众人就商议,分成两组分头行事,以免被一锅端。下了车,老曹和一位工友入住到国务院信访办对面街的小旅馆。登记时店主问,是不是来上访的。老曹很警觉, “来旅游的”
7、 。到哪?“十渡。 ”老曹平时爱搜集各地旅游信息,知道旅馆外有一班火车是到十渡风景区的,店主遂不再打探。 此时正是初夏,北京夜晚闷热,曹树森两人买来西瓜消暑。不过,刀子在这是违禁品,为避嫌两人只能拿勺子剖开吃。 “住这不安全!”第二天,两人又搬到宣武门附近一家旅馆, “两面开门,谁来都不好堵” 。 果真,第一天去国务院信访办之后,沈阳市控访的工作人员就盯上了四人。几天接触,其中一组被拉着吃喝游玩, “投降了” 。曹树森两人很沮丧, “大家凑钱让咱进京,要啥也没干成回去咋交待?” 还得斗智。在国家经贸委,老曹使了一诈。他问接访的处长, “中央办公厅对职业病有个解释文件,你让咱看看呗。 ”其实他只
8、是隐约听过,并不知道真有。这一问,对方不仅拿出了文件,还允许老曹复印。结果凭此文件,为冶炼厂 1300 多名铅中毒职工每人又多争取了 9000 多元。“原来只打算给中毒的赔偿伤残补助金,看到文件才知道还有就业补助金。 ” 虽然吸收者的补偿依然没有着落,但这次胜利成为老曹等人日后不断上访的动力。 坚持只为权利 当然,上访并非都是一帆风顺。 2008 年,曹树森最后一次进京上访,从卫生部出来就被北京公安抓了。理由很简单:保证奥运会顺利召开。他被送到上访人员集中中心久敬庄。 “乌泱泱全是上访的,各地来的车往回拉,24 小时不停。 ”等车时管饭,每人俩馒头一根香肠一袋咸菜。发餐时,老曹说俩馒头不饱,再
9、给一个。他得了仨。旁边有人问,你咋有三个?“你不吱声他能给你啊?”老曹说到哪他都不怕事, “敢张嘴” 。 押解回沈的路上,老曹认出来接人的曾在铁西区信访办任职。当年铁西区工厂搬迁,有些小企业主拿到补偿款后就跑了。这位工作人员主张,把钱扣下直接给工人分,赢得了口碑。一路上,老曹把对方当年的善举一顿夸。到沈阳后对方没难为他,让他顺利回了家。 从 2000 年开始上访,到 2009 年进入诉讼程序,这一路走来已经 10年了。为了互相鼓劲,曹树森四人每周碰一次面,商量案情,分享办法。有次法庭庭审结束,法官对曹树森四人说,我真佩服你们几个的毅力。 不过,付出总是有代价的。因为多年奔波,家里只能靠妻子操持
10、;原本学习不错的儿子对他不理解,竟荒废了学业。 “这事,我真不知咋说”老曹哽咽难言。 他只能安慰自己:如果维权成功,自己后半生就不需要儿子操心了。按职业病防治法规定,职业病鉴定期间不能解除合同,保持工资待遇不变。如果老曹等人定上了职业病,工资、各项保险都得给补上。 “那就相当可观了。 ” 对于维权,老曹有自己的见解。 “领导喜欢讲权力,我看的是效益。咱们维权,维的是权利的利,没钱我不折腾。 ” 惠及许多人 曹树森是 1959 生人。他感叹说:“生下来没东西吃,要上学赶上文化大革命 ,上班没几年单位又破产了。一辈子没赶上好时候!” 虽然只有初中学历,老曹自学一直没断过。从 1980 年代开始,他
11、每周都去泡图书馆,风雨无阻。上访之后,诸多法律知识和上诉程序,都是从书里一点点学的。 这些可不白学。家里下水道堵了,因是弃管小区老曹报到了社区,但房管局迟迟不见动静。他直接找到行政执法, “城建是不是归你们管?”答是。 “弃管小区下水堵了为啥不给修?”对方挺重视,答应马上协调。老曹前脚到家,房管局后脚就跟来,一顿大修,通了。 有不少人因为老曹的维权而获益。这些年为职业病上访上诉,2004年沈阳市卫生局被迫向冶炼厂数百名吸收患者,每人平均支付 8000 多元的补偿曹树森等四人一直没领。发钱时,冶炼厂破产清算小组承认,“没你们四个这钱根本发不下来!” 2012 年初,沈阳市进行老旧小区改造,老曹所
12、在小区的外走廊窗户没给更换。老曹找到铁西区小区改造办公室询问,对方说这项目没报批。“不可能!”他又跑到市小区办反映,对方答应都给换。3 个月后,整个小区全给换成了双层塑钢窗户, “看着可亮堂了” 。 出于亲身经历,老曹摇头说社会风气不好, “被侵权的人太多了” 。他说,国际劳工组织当年签订费城宣言时有个共识,任何人的贫穷都是富人的威胁。 “为消除威胁,要么一味保护富人打击穷人,要么让穷人也富起来威胁就没了。你琢磨咱们是哪种?” 在家里每当看到行政暴力执法之类的新闻时,老曹就有点愤怒。 “要对那些欠薪的老板这样,打工的还至于又爬塔吊又跳楼的吗?”他定义其为:欺软怕硬,选择性行政执法。 这些年的折腾,让老曹精通劳动领域的各类法律法规,有工友经人介绍上门求助,他就热心帮忙。某次,一位打工者被欠工资,老曹陪着去仲裁处。工作人员问有证据吗,打工者说有工资条。条上没有公章,问谁签的字,答老板儿子。工作人员说这可不算。老曹支招, “这老板儿子是干啥的?”被欠薪者说是公司会计。 “那就可以作为证据啦!”结果,工人讨回被欠的三千多元工资。 曹树森说,只要时间允许,自己乐意为被侵权的工友支招维权。 “我的角色,就是对社会丑恶现象的震慑。 ”W 责编/马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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