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信手拈来已觉香中图分类号：JO 文献标识码：A 金秋十月，丹菊飘香。周末午后，突接师弟电话，邀请去仕清园聚会，商议纪念恩师孙邦熙逝世十周年事宜。 光阴荏苒，一晃十年。打开尘封的记忆，那一幕幕往事又清晰地浮现眼前： 上世纪 70 年代末，我还是一个十六岁的女孩，高中毕业后在家待业，一个人闲着没事就喜欢拿一本字帖，静静地坐下来按图索骥。经常一写就是半天，有时吃饭了父母都要催好几次，舍不得放下笔。父亲见我对书法如此痴迷，有一天郑重其事地对我说：“萍，你喜欢写字，我让人教你好不好？”我望着父亲疑惑好半天： “谁呀？” “就是经常来我们家的孙伯伯。 ” “哦，他会写字？” “是呀” ，父亲一说起他这个老
2、朋友便神采飞扬，滔滔不绝.可在我眼里，他只不过就是一个其貌不扬身着布衣的普通老人吗？时常来家与父亲小酌几杯，谈天说地，喝开心了两人便情不自禁地敲打着川剧鼓点，扮唱着清衣、花旦、武生的角色，兴浓时还帮腔哩，唱得可好听了！可他会书法？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而父亲一向从不轻易夸一个人。也许，从不显山露水的孙伯伯还真是个韬光养晦的文墨人。 记得从师那天，他来我家还是那身布衣，只是多了一份严肃。问我：“喜欢书法？” “嗯，喜欢。 ” “喜欢墨味？” “有点难闻。 ” “不，真正好学的人，久了你会闻到墨香的。 ” 我迷惑难解，低头不语。 “临什么帖？给我看看。 ” 我顺手拿出好几本字帖及我临写的字。他仔细看过
3、,便拿起柳公权的玄秘塔碑字帖对我说：“你了解这本字帖的主人吗？”我茫然地摇摇头。于是，他便给我讲述了有关柳公权习字的历史故事及柳体棱角分明、骨力刚劲、疏朗开阔、清秀方正的特点。还谈到颜真卿的楷书力求方正茂密，笔画横轻竖重，笔力雄健圆厚，气势庄严雄浑，他和柳公权的书法合称为“颜柳”体。所以，民间有“颜筋柳骨”的说法。同时，还给我介绍了魏碑的刚柔相济、遒劲清峻、潇洒古澹与颜柳之异同他滔滔不绝如行云流水般的讲解，如春蚕吐丝缕缕动心，似山涧流溪潺潺悦耳，象璧珠映日熠熠夺目！我听得渐渐入神，万千思绪片刻神游魏晋唐宋，飘逸天南地北，穿越万水千山临行时，他特别叮嘱我：“临帖一定要静心读帖，做到心中有数方能下
4、笔，力求笔笔到位，并仔细体会揣摩笔意；用笔要方圆兼备，中侧锋并用，刚柔相济；结体方面要松紧有致、平中遇险、巧中藏拙，要注意疏密和开合对比，处理好畅达和含蓄的关系，避免过于放纵或过于拘谨平正之嫌，要给人以错落有致、变态万千之美。 ”随后拍着我的肩说：“孩子，好好练吧!一周后我再来。 ” 在学书的日子里，老师不仅仅耐心传授书法技艺，更多的是引导徒儿如何去开拓视野并领会诗文意境。有一次，我在临写苏轼前赤壁赋的过程中，他绘声绘色地给我讲解了全文大意，同时也流露出自己晚年的孤寂屈怨与东坡不二，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在谈到自己对苏文以江水、明月为喻，提出“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盈虚者如彼，而卒莫消长也”的认
5、识时说，如果从事物变化的角度看，天地的存在不过是转瞬之间；如果从不变的角度看，则事物和人类都是无穷尽的，又何必羡慕江水、明月和天地呢！更不必“哀吾生之须臾”了！这表现了苏轼豁达的宇宙观和人生观，他赞成从多角度看问题而不同意把问题绝对化。因此，他在身处逆境中也能保持豁达、超脱、乐观和随缘自适的精神状态，并能从人生无常的怅惘中解脱出来，理性地对待生活。 此时，我默默感悟到尊师言之“真正好学的人，久了你会闻到墨香的”奥妙。是的， 香远益清，千百年来，这也许就是东坡诗书能赢得后起之秀顶礼膜拜的真谛吧！ 随后，慕名而跟师学书的还有众多的师弟师妹。如今，他们分别在不同的工作岗位上正发挥自己书法特长，并积极
6、参与当地各种书法活动，为愉悦身心共建和谐社会做出了较大贡献。一九九九年夏初，为把恩师较高造诣的书法技艺发扬光大，在大家的推崇下，我随恩师一道在丹棱县文化馆办起了书法培训班。前后共收弟子 100 多人，在参加全国青少年书法考级及各种书法活动中，每年都有获得各种奖项的优秀人才。近年，因学书而考入高等学府继续深造的也不乏其人。 二二年深秋，落木萧萧，山寒水瘦。恩师已好久没来书法班传道了，弟子们都很关心他，我便抽空去他家拜访。见恩师比以前更加消瘦，方知他已患食道癌并属晚期了。于是，我把这个不幸消息告知大家，学员们便纷纷前去看望他。此时，见他瘦削的面容，精力远不如既往，可仍然谆谆教诲我们，学海无涯，艺无
7、止境，希望我们要有恒心，继续学书。 记得我们去看望他的那天，随夕阳渐渐西沉，他已预感与我们相处的日子不久了，便用模糊的眼神、艰难的手势以及含混不清的语言，示意想写字了.我们便慌乱地找了一个空纸箱放在他的病床上，铺上宣纸，呈上笔墨他笑了，那么开心，那么慈祥，那么坦然，挥毫落墨处渐渐显露出七个苍劲有力的大字： 信手拈来已觉香 霎时，泪水模糊了我们双眼.回想他饱经沧桑的风雨人生，写过无数诗文 ，留下不少墨宝，但弥留之际仍厚爱弟子香留人间！此时，我们每个人的心情都无比沉重；此刻，恩师时常为我们传授书法技艺的音容笑貌又浮现脑海；瞬间，我深悟他曾特意送我鲁迅自嘲的真正内涵 ： 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冬夏与春秋。 春秋无限，人生苦短。在回首恩师一生所走过的历程中，我仿佛看到了木秀于林的辉煌与腰折，领略了孺子牛的乐趣与重负，品悟了“零落成泥碾作尘”的梅香与德艺双馨的墨香. 安息吧，老师！您虽已离开我们十年了，但您当年在大雅田园信手拈来的那一炷香，我们已把他承继下来，传承下去，并发扬光大，且香远益清 敬占奎 2012,10,28 于眉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