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德维尔对卢梭自然状态学说的影响.doc

1、1曼德维尔对卢梭自然状态学说的影响作者简介1.苏光恩，男，浙江大学公共管理学院博士研究生，主要从事西方政治思想史研究；2.高力克，男，浙江大学传媒与国际文化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主要从事近现代思想史研究。 摘 要 曼德维尔是早期现代社会的重要辩护者，他关于社会起源的论说对卢梭的论人与人之间不平等的起因和基础构成了深远的影响，后者的野蛮人形象、文明的演进论以及对文明实质的判断都得益于曼德维尔。是曼德维尔真正将自然法从自然状态中驱逐，使这一学说的主旨由统治的正当性变成了文明社会的历史。但曼德维尔与卢梭在人性论上的分歧使他们对文明的态度截然对立：曼德维尔所展示的社会形成过程实质上是人之粗鄙野蛮的激情

2、如何得到驯服的过程，现代文明正体现了这种高超的驯化人性的技艺；而在卢梭看来文明恰恰是套在人身上的沉重枷锁，既剥夺了其原初的自由，亦扭曲了其纯真的天性。曼德维尔那里所隐含的文明的进步观在卢梭这里变成了人类的堕落史。? 关键词 曼德维尔； 卢梭； 自然状态； 文明社会； 激情 ? Mandeville?s Influence on Rousseau?s Doctrine of the State of Nature? ?Su Guang?en Gao Like?（1.College of Public 2Administration， Zhejiang University， Hangzhou 3

3、10058， China; ? 2.College of Media and International Culture， Zhejiang University， Hangzhou 310028， China） Abstract: Bernard Mandeville was one of the most controversial figures in the early 18th century, and his doctrine of the state of nature was also the most important source of Rousseau?s ?Disco

4、urse on Inequality. ?Adam Smith noted this a long time ago, but it has not got enough attention for a long time. Clarifying the connection between Mandeville and Rousseau?s doctrines of the state of nature is very important, not only for grasping the essence of Rousseau?s thought, but also for the a

5、ppreciation of civil society in the 18th century.? The 2nd volume of ?The Fable of the Bees? was a mature answer to the question that how could human being as an extraordinary selfish and headstrong, as well as cunning animal be the only sociable animal, which Mandeville had concerned with for years

6、. Same with modern natural law tradition, Mandeville resorted to a state of nature to contemplate the origins of society, but what he concerned with was the history of civil society, rather than justification of 3ruling, and he provided with a completely historical dimension. In his state of nature,

7、 there was no so?called natural law, and the barbarism and ignorance of man in the state of nature also made it impossible for them to establish society by contract. Civil society was formed by evolution over a long period of time. However, this process can not simply be perceived as a spontaneous o

8、rder. For Mandeville, the key to the history of civil society was the taming of human passions, but not the material progress alone. It was the advancing of the art of government that located in the heart of this historical narrative.? We can clearly find Rousseau?s similarities with Mandeville in h

9、is ?Discourse on Inequality. ?For them both, man in the state of nature was ignorant savage: he neither had any reasoning, nor knew anything of good or evil. The only distinction between him and animals was his learning talent. Mandeville and Rousseau?s descriptions of the state of nature were not b

10、ased on a true study of history, but deduced from their understandings of human nature. They both agreed that society was formed by evolution over a long period of time, but they still insisted on the distinction between nature and artifice, and considered society as a departure from human 4nature,

11、or a distortion of it. For them, there was no natural law in the state of nature, and the essence of the society was the strong ones subduing the weak ones.? 社会的起源一直是近代自然法传统尤其是契约论的主题之一，曼德维尔也有意地将自己置身于对这一传统的吸纳和批判中。我们在曼德维尔那里可以清楚地看到霍布斯的影响，比如他们都将人还原到一个自然状态（the state of nature） ，由此来推演社会的形成过程，而人的激情正是社会形成的动

12、因。他们都认为自我保存和骄傲（用曼德维尔经过修正的话说，是 self?love 和 self?liking）是两种根本性的激情，而骄傲使人们相互为敌；社会本质上是人为的发明，是对自然状态中可悲与不幸的克服?4ii.129，18059294。然而尽管有如此多的相似之处，曼德维尔的自然状态学说在根本旨趣上已与霍布斯和近代自然法传统大不相同，后者所考虑的是统治的正当性，即人们基于何种理由服从政府，这在某种程度上是为正在兴起的现代主权国家做法理上的辩护；而在曼德维尔的时代，由于君主立宪制在英国的确立，主权的正当性已不再是最为紧要的问题，当时的英国更关心的是商业资本主义的发展所带来的物质的繁荣和技艺的进

13、步，曼德维尔的学说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时代风格的变化，他所关切的已不再是主权者的诞生，而是由野蛮向文明的演进。? 与这种旨趣上的差异紧密相关的是曼德维尔对自然法概念的抛弃。在近代自然法传统中，自然状态一直与自然法紧密相连，后者既是人在自然状态中服从的法则，亦是实在法（positive law）得以推演的根源，5尽管在霍布斯那里自然法已被窄化为对自身利害的理性算计?597。而曼德维尔则否认存在这样一种自然法，在他看来，自然人是激情不受约制的无知的野蛮人，这种无知既使他们无法认识所谓的自然法，也使他们无法通过理性的方式订立契约以告别自然状态。因而如同人类的所有其他技艺一样，人的社会性亦是经历了许多世

14、代人的努力才逐渐获得的，人类的智慧是时间的产物。由此在曼德维尔那里，自然状态完全变成了一个历史性的概念，它不像在霍布斯那里，只要主权者不存在或瓦解，人们便陷入了自然状态，因而内战以及国与国之间的状态皆属于这种状态?59596；而曼德维尔所描摹的则是一幅文明进步的图谱，它是线性的、几乎不可逆转的，虽然政治实体的建立仍是社会形成的重要标志，但它仅仅构成了文明社会历史的某个环节。尽管我们在普芬多夫关于自然状态的论述中也能找到一些历史的维度，他也将人类的技艺视为长时间演进的结果，但普芬多夫这方面的只言片语完全被裹挟在他对正当性问题的关心之中，他的语言仍然是霍布斯式的?61021177 。我们可以说，是

15、曼德维尔第一个彻底地为自然状态学说赋予了历史的维度，他将“civil society”真正由“政治社会”变成了“文明社会” 。? 曼德维尔对这一历史进程的叙述重心不在于呈现所谓物质的进步，而在于说明人如何由无知任性的野蛮人转变为温文尔雅的文明人，即人是如何被社会化的。家庭虽然可以说是社会的温床，因为它提供了最初的社会交往，而子女对父亲的怕和爱与尊敬结合产生了敬畏（reverence） ，这种敬畏是权威的心理根源，但我们无法从家庭的权威中推演出政治的起源，因为野蛮人的无知使其不适于支配他人，他们还6不懂得如何克制自己的激情，而缺乏预见也使他们无尽无休地改变决定?4ii.201205。曼德维尔认为

16、社会的形成经历了三个关键的步骤。第一步是因共同危险产生的联合，这种危险主要来自野兽，因为在饥饿、嗜血的野兽面前，赤手空拳的野蛮人孤身根本无法防卫?4ii.233。这种联合的根本动机是自我保存，即自爱，而非对同类之爱。走向社会的第二步是因为人们彼此造成的危险。人们的骄傲和野心使最初的联合四分五裂，形成了不同的团伙和群体，它们各有其领袖和依附者。人们陷入了可怕的战争状态，这种战争不限于群体与群体之间，也发生在群体内部，因为人们尚未学会约束自己的激情。当人们在这种状态下生活了几代之后，领袖们会慢慢意识到，民众中的不和越多，对他们领导的群体越有害，于是他们想出各种管束民众的办法，制定了各类禁令和刑罚，

17、而这差不多构成了政府的雏形?4ii.266268。但社会的最终形成尚需要第三步：文字的发明，因为只有文字才为法律赋予了确定性。“没有政府，任何民众都无法和睦相处；没有法律，任何政府都无法维系；而法律若没有书写下来，任何法律都无法长久施行。 ”?4ii.269 ? 但社会的形成仅仅构成了曼德维尔整体叙事的一部分，或者说文字的发明只是确立了文明的开端，它将一切产生了有益改进的知识予以保存，从而普遍激励了所有其他的发明，这些发明和进步最终将我们带入一个富足文雅（politeness）的现代社会?4ii.300。曼德维尔的蜜蜂的寓言和荣誉之起源中对文雅和荣誉原则的大量阐发都是对这一历史叙事的重要补充，

18、除了从自然状态到社会的演进之外，曼德7维尔那里还隐含着一条从古代的禁欲主义美德向现代的文雅和荣誉转变的线索，文雅和荣誉之所以是更为成功的政治技艺，是因为它们更为精妙地顺应了人之内在禀性，它们只是对激情的巧妙掩饰或对人之自尊最为彻底的利用，它们需要的自我否定更少，从而完美地契合了这个富足繁荣的现代社会的气质对这一问题更为详尽的论述，可参见苏光恩从美德到文雅：曼德维尔论现代社会的气质 ，载政治思想史2013 年第2 期，第 4558 页。?4i.7273842，231232。文明的核心并非简单的物质上的丰足，而是对人之野蛮天性的驯服。曼德维尔对社会起源的追溯既是为了揭示被我们今日的文雅教育所遗忘和

19、隐藏的人类的卑劣起源，同时又是对文明驯服这种卑劣人性的赞美。 ? 二、 卢梭自然状态学说中的曼德维尔渊源? 虽然蜜蜂的寓言招致的攻讦无数，但也一时间成为争相阅读的对象。当它引发的道德上的愤怒渐趋缓和之后，曼德维尔那些乖张语言背后的洞察力也逐渐得到了不少严肃作家的认可。 蜜蜂的寓言于 1740年首度被翻译成法文，并在之后的二十年间又有数个法文版本问世?4i.xxxvixxxvii，伏尔泰则很可能是第一个法文版的促成者?9142143，而我们在孟德斯鸠、狄德罗、孔狄亚克和爱尔维修等诸多法国思想家的作品中都能看到曼德维尔的身影?4i.cxvi，cxliiicxlv。所以，卢梭对曼德维尔文本的熟悉一点

20、也不令人奇怪，事实上他在论不平等中便直接提到了曼德维尔，在讨论怜悯这一感情时，他称即便像曼德维尔这样“对人类的美德大加贬抑的人”8也不得不承认， “人是一个有感情和同情心的动物”?107273。而他对奢侈的批评明眼人一看便知针对的是曼德维尔，后者在当时为奢侈做了最为深远的辩护，其中的一个理由是，奢侈为数百万的贫民谋得了生计，因而对社会的繁荣来说必不可少?4i.25， ?107123， ?182197；而在卢梭看来， “在用富人的奢侈来养活穷人的借口下，不但未养活穷人，而且早晚将使一些人愈益贫困，国家的人口愈益减少” ，奢侈是“一种比它自己吹嘘能治好的病更为有害的药它本身就是一切祸害之中最大的祸

21、害”?10136。? 然而，卢梭对曼德维尔的明显提及更多是为了宣告他本人与曼德维尔的巨大分歧，而对他所受曼德维尔的影响，卢梭则保持了彻底的沉默。对于并不熟悉曼德维尔学说的人来说，也确实不容易注意到曼德维尔的影响，而且乍一看来他们各自对自然状态的描摹有相当大的分歧：在曼德维尔看来，人在自然状态中是不幸的，时刻为物质的贫乏和野兽的侵袭所困，因而社会是对这种不幸的矫治；而卢梭却认为自然状态是人类最为纯真幸福的状态，社会的形成恰恰意味着这种伊甸园式的单纯无辜无可挽回地丧失。另一方面，文明社会的历史叙事似乎也非近代才有，比如施特劳斯便认为论不平等带有相当多的卢克莱修物性论的痕迹，在该书的第五卷，这位古罗

22、马的伊壁鸠鲁主义者便已经勾勒了一幅文明的渐进起源的图谱，而他对未受理性约制的技艺所带来灾难的描摹也似乎预示了卢梭后来对文明的批判?1127027112320350。卢克莱修可能确实构成了卢梭这一文明史叙事的重要资源，但正如施特劳斯自己也承认的，卢梭的语言却是笛卡尔式的，而非伊壁鸠鲁式的，9在卢梭这里，人被理解为一台由激情驱动的机器?11270271。通过对蜜蜂的寓言和论不平等文本的比对，我们将会看到，确如斯密所评价的那样，曼德维尔才是卢梭体系的直接源头，而非卢克莱修。? 首先，关于自然状态的特征。和曼德维尔一样，卢梭也将自然状态追溯到一个久远的过去，他所说的自然人同样是受激情役使的野蛮人，他们

23、既不具备理性，亦不知善恶，卢梭对野蛮人的这一认识既不同于霍布斯，亦不同于卢克莱修。卢梭在批评格劳秀斯、霍布斯和洛克等人时，认为他们的错误在于“把人类只有在社会状态中才有的观念拿到自然状态中来讲：他们说他们讲的是野蛮人，但看他们笔下描绘出来的却是文明人”?1046；这十分类似于曼德维尔对威廉坦普尔的批评：“一个有着无可置疑的良好判断力的人，如何会认为一只未经教化的动物具有正义、审慎和智慧的观念；或在任何社会存在之前，甚至在人们开始交往之前设想一个文明人。 ”?4ii.191192 他们都试图将人在社会中获得的习性与其天性剥离，从而将人追溯到一个不带有任何社会特征的状态，对他们而言，社会是对人之天

24、性的扭曲，因而对自然状态的呈现依赖于将人性从社会的扭曲中还原。在关于人与动物的区别上，两人的观点也十分相近。在曼德维尔看来，人超出动物的地方仅仅在于：人类具有更好的学习禀赋，同时有着比所有其他动物更长的年轻期，这使其有更长的时间来发展和完善他们的学习能力?4ii.191。正是这种学习的能力使人类摆脱了自然的限制，有更多的机会来满足（同时也是滋长）自身的欲望，知识的进步和技艺的完善从根本上源自激情和欲望的驱动，而“人的社会性仅仅来自两件事情：其一是人的欲望不断增10长；其二是在竭力满足欲望的道路上，人不断遇到障碍”?6i.344。在卢梭那里，人优越于动物的地方也在于这种学习的能力或自我完善的能力

25、，正是这种能力使人类最终脱离了平静无忧的原始状态，陷入了他所说的堕落当中， “这种几乎是无可限量的特殊能力，反倒成了人类一切痛苦的根源”?1058。他们都同意的是，欲望和知识是一种共生关系，欲望是知识发展的动力，而欲望的满足也仰赖于知识?1059。? 其次，在自然状态的建构上，曼德维尔强调他对自然状态的想象和对整个秩序演进历史的勾勒并非基于对历史的真确考察，而是来自他对人性的抽象和推演。他说：“当我想要探询任一准则或政治发明的起源时，不会费心去寻找最先听到它们的时间或国家，也不去搜集其他人的相关言论；而是直奔它们的源头，即人性本身，在其中寻找那发明所匡正或弥补的弱点或缺陷。当情况十分模糊不清，我有时会利用推测找到出路。 ”?4ii.128 同样，卢梭也在序言中申明：“切莫把我们在这个问题上阐述的论点看作是历史的真实，而只能把它们看作是假设的和有条件的推论，是用来阐明事物的性质，而不是用来陈述它们真实的来源宗教的教义并未禁止我们根据人的天性和他们周围的事物进行一些猜测：如果让人类放任自流地自由发展，他们将变成什么样子。 ”?1047 设想这样一种野蛮无知的自然人存在，不可避免地会与圣经的语言冲突，为此曼德维尔多次强调他所说的人“既非犹太人，亦非基督徒，而只是纯粹的人（meer man） ，处于自然状态、对真神一无所知的人”?4i.40；与之类似的是，卢梭也指明他在这篇论文中“谈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