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阿姨的乳汁( 外两篇)阿姨去世了。阿姨的儿子打来的电话,说:我娘走了,早晨去看她,她像睡着那样走了。 母亲似乎听出了什么,说谁的电话? 阿姨生前,总是按季节送些蔬菜,完全是自自然然时令该生长出的菜蔬。我对母亲说:是阿姨的儿子,他说西红柿熟了。 母亲说阿姨种的菜没有污染,别让他送了,还要乘车进城。 不能叫母亲知道阿姨死了。我担心母亲会失眠。母亲的身体仿佛只剩一张皮,只能在屋子里慢慢挪动。 我们家早已不把阿姨当外人了。母亲生我的时候,没奶,我没日没夜地哭。外婆托人在乡下找了个奶妈,就是阿姨。 当时,阿姨刚作产三日,赶到城里我们家。我不哭了,我吮着阿姨的乳房。母亲说那时你真能吃,幸亏阿姨的乳汁丰沛。
2、阿姨喜欢我,说我长的像肉馄饨,又白又胖。起初,阿姨一天还回一次村庄,给儿子哺乳。后来,她说农村的儿子吃啥都能长。 阿姨还说农村的孩子撂在地上就会长。她的儿子叫土生。据说是她临产前还在地里干活,没来得及回赶去,土生就落生在地了,像成熟的果实还沾了泥土。土生长得又黑又壮。她还说城里的孩子娇气。 我一吃阿姨的奶就吃了三年,断奶时,我又哭又喊。母亲叫阿姨回到村庄里去避一避,不狠狠心不行。我喊阿姨,我想吃奶,喊了几天就不喊了。 那时起,阿姨隔三差五,带来地里生产的五谷杂粮,她还兼着我们墙门里另一户人家的乳妈。那个女孩一到她怀里就安静了。 我妻子比我小三岁。那个女孩就是我现在的妻子。我俩都吃过阿姨的乳汁。
3、有时,我回忆当年,我说:阿姨的乳汁不会枯竭,简直像我们老墙门里边那口井。 现在已用自来水了,可我还想着那口古井,井中水夏天凉冬天暖。 我担心土生前来会说漏了嘴,就去阿姨那个村庄。临去前,儿子要我捎个“肯德基” ,说阿姨提起过。我知道是阿姨的孙子吵着要吃。城的地盘绷胀,阿姨所在的村庄已成了城中村。乘市内交通。我在阿姨的坟前焚烧了冥纸,悼念这位哺养过我、哺养过我妻子,哺养过我儿子的乳母。阿姨生了土生,就再没生过孩子。可是,她的乳汁却没中止。我断奶后,我的妻子,还有我们那一片的孩子,许多孩子吃过阿姨的乳汁,她已很有名气,她的乳汁哺养的孩又白又胖。 有时候,我看到又白又胖的婴儿,就会想到是不是吃了阿姨
4、的乳汁。一口丰沛的古井,我会想。我会走了,阿姨不带我了,她会带些农村地里种的杂粮、菜蔬。菜有点虫咬过的痕迹,她说:这菜没打农药。 不超越季节,什么季节该吃什么菜,这会不像大棚菜那样扰乱了时节。我喜欢阿姨拿来的菜带点泥土那是大地的信息。 我的儿子一出生,妻子就没奶。阿姨说:城里的女人怎么了?都不产奶。 我说:那能保持体型呢,城里的人讲究。 妻子服了几副产奶的中药,均不见成效。阿姨又当了我儿子的奶妈。她乐嗬嗬地说:这是缘分,多好。 我儿子长得又白又胖,这是阿姨乳汁的标志。我的儿子一到阿姨的怀里,很安静。可是,阿姨偶尔回家,我儿子的哭声响彻整个一幢楼。白天人们会指着我儿子说这就是那个吵客。 儿子一哭
5、一夜,我认为是阿姨乳汁的能量。 阿姨牵挂着家,其实是牵挂丈夫。她丈夫长期卧床不起,里里外外全靠阿姨操持奔波。给孩子哺奶,阿姨的微笑,像是干裂的土地浇灌了水。 阿姨脸上布满了皱纹。 阿姨的丈夫死了,阿姨说:这是他的福气,我先走,他咋办? 阿姨的丈夫去世,阿姨结束了她的乳母生涯。她说我该松一口气了,儿子已娶了老婆。 后来,知道阿姨的媳妇突然出走,敝下孙子。孙子跟着阿姨过。阿姨顺路送些芋艿、西红柿,孙子跟着她。我儿子就是那时给他吃肯德基,他吃得津津有味。 阿姨说:馋嘴。 阿姨来我们家间隔的时间越来越长。她会打来电话,说:我走不动了。 阿姨仍委托她的儿子时不时送来时令的菜蔬,证明她活着。据说,她的体重
6、骤减衰弱了,耗尽了。我、妻、儿,都吃过她的乳汁。 母亲会提醒我们捎些什么什么东西给阿姨。我叮嘱妻子儿子,别向我母亲透露阿姨去世的消息,那消息是放到骆驼背上的最后一根麦草。 结婚礼物 魏何(取之她父亲的姓)赶到十八连已经到了快要熄灯的时间了。之前,何为在寝室里坐立不安,一会儿走到这头,一会儿走到那头,好像嫌屋子太小。 丁安忠说你怎么像热锅上的蚂蚁,还想不想睡了? 何为自语怎么还不来?这么黑了,路上是不是出事了?丁安忠说你这么走,走得我也睡不成了。 何为说我的呼噜响,你先睡,你睡了我再睡。 丁安忠知道魏何专程赶来,是来结婚。何为隔一会儿去门口张望,仿佛要把黑夜看穿。他索性开着门。 丁安忠说蚊子飞进
7、来了,魏何还能走错门? 一股风吹进来,像是风携着魏何,她说走岔了路。她又说影响安忠睡觉了。 丁安忠说你来了,我该走了。 何为说这么晚了,你去哪里? 丁安忠说这么大的天地,还没我的去处? 其实,何为已在寝室中间隔了一条屏障尿素袋子缝的一片屏风,两张床在屏风的两边。 何为说我不是隔开了吗? 丁安忠说到时候,魏何是听你的呼噜还是听我的呼噜?魏何说呼噜的事,何为你也没提起过。 何为说我以为这不算缺点,我并没有隐瞒着,我是打呼噜打惯了。 丁安忠说这算不上啥缺点,今晚,我送给你俩一个结婚礼物,这间房子。 魏何说你睡哪儿呢? 丁安忠说我不影响你们了,何为等待够呛了。 魏何,何为,丁安忠是我高中时代的同一届同
8、学,我知道,丁安忠这个闷葫芦,高中时就暗恋着魏何,他始终没有勇气去捅那层爱恋的薄纸,分配到连队,倒是何为主动进攻,确立了恋爱关系。何为大大咧咧,一个人,并不知道丁安忠在心里追着魏何仅仅局限在心里。 何为嘴巴很严实,他有个习惯,事情未成之前,他决不露口风,他认为要是泄露了天机,能成的事也会夭折。即便是确定了当晚结婚,何为也不说出来,可这事,丁安忠已打另外的渠道获悉。 后来,丁安忠告诉我,他心里挺不是滋味,可是,能怪谁呢? 我说你真心实意爱魏何吗? 丁安忠说那还用说。 我说你爱她,又不让她知道,你就是一个枯了瓜秧的生瓜蛋。 丁安忠说我担心我的呼噜赶跑了她,她能接受我的呼噜吗? 我笑了,说你和何为呼
9、噜把一寝室的人都赶跑了。 本来,分配到一个连队,八个人一间寝室,六个人里,我一直坚持,我撕不开面子,想着不能因为呼噜放弃了友谊,最后,我落得个神经衰弱,白天在大田里消耗了体力,晚间还要抵抗呼噜,我不得不撤离挤进其他的寝室。我想像二十多平方的寝室,装满了两个人的呼噜。 那天晚上,像是隐瞒一个可爱的秘密,月亮也躲在云的背后,沙漠一阵阵风带来寒意,这是初春的夜晚,丁安忠披着值班用的军用棉袄(可见他事先已考虑得很周密) ,径直走出连队。后来,他告诉我那天晚上他去打稻场路上,感到整个大地像冬眠一样那么幽静,又好像什么正在生长。我说你可以来我们寝室挤一挤呀。 丁安忠说我的呼噜你们能受得了? 打稻场经历了一
10、冬的沉默,还留着残雪,一垛一垛的稻草,像小山。傍晚,丁安忠已经去过一趟,在稻草垛里掏了个洞,还找了几根棍子撑在里边,像在仅能容一个人的山洞里修禅的僧人,用稻草封了洞口,裹起棉大衣(长至腿裸) ,睡了。 过后,我听说魏何、何为也一夜不宁,新婚之夜,像农场拉开春耕春播的序幕那样,平地,播种。据说,后半夜,魏何睡不着,她没料到何为的呼噜那么强劲,简直像春雷。她摇醒他,说能不能停下来?他让她先睡,却忍不住又打起了呼噜一睡着呼噜就响起。一朵春天的花朵,遭受了一夜的雷鸣。第二天,她的面色可以看出憔悴。我们笑何为省着点,别把力气掏空了。 第二天,何为和魏何张罗着要举行一个仪式:无非是撒撒糖,喝喝酒。床板当酒
11、桌,委托连队的伙房烧饭炒菜。却找不到丁安忠。何为起先还以为在我这儿呢。所有的男寝室都不见丁安忠。连队的机务班、后勤的库房都没丁安忠的踪影。 我当时想,是不是丁安忠想不开了?魏何一直是他梦中的新娘。 连队后勤的毛驴车去拉稻草,给猪圈垫草,赶车的发现了丁安忠。我们赶过去,整个稻草垛像一个熟睡的巨人,发出呼噜声,拨开草,丁安忠正起劲地打呼噜。我用一根稻草去撩拨他的鼻子,他本能地用手去拂一定以为是昆虫(苍蝇、蚊子) 。然后,呼噜戛然而止,好像吃了什么美味,还吧嗒吧嗒嘴。 丁安忠睁眼看见洞外的我们,似乎弄不清自己身在何处,很快反应过来。他说这里边太舒服,就睡过头了。 阳光照进了草洞里。我说幸亏有你的呼噜
12、,要不然,真还难找。 何为说现在就等你去入席了。 丁安忠说睡了一觉,把肚子睡空了,何为,你的呼噜没赶跑魏何吧? 何为说怎么可能呢?! 那天,丁安忠醉得如烂泥,我们扶架着他,放到我的床上,我们整个寝室都在欣赏他的呼噜。早晨,他问我:受得了吗? 我说还有什么办法,受得了受不了都得受。 播种季节,丁安忠要求上夜班站播种机。等到春耕春播结束,连队已给何为夫妻腾出了双职工住房。丁安忠一个人住一个寝室,他说谁吃得消我的呼噜谁就来。他采取了一些措施抑制呼噜,甚至悄悄地服了中药,均不见成效。他的恋爱标准就是一条:谁能接受我的呼噜谁就当我的老婆,前提是一定要是姑娘。我们已将他的呼噜夸张、放大,所以,暂时没有姑娘
13、“迎难而上” 。 到了金秋季节,魏何的腹部已隆起,我们的眼中,像是何为的呼噜催起。康拜因收割了稻子,我们都集中到打稻场脱稻谷。在脱谷机隆隆的声响中,何为得意地宣告:魏何已适应了我的呼噜。 当一个人爱另一个人,便接纳另一个人的全部。丁安忠低估了爱情的力量,他作何感想? 何为进一步说:要是魏何听不到我的呼噜,她就失眠。我已搬回了丁安忠那里住。丁安忠告诉我:何为原来以为自己不打呼噜,会挑剔我的呼噜,他会说我的呼噜打醒了他,那是我的呼噜盖住了他的呼噜,我总是等他睡着了我再睡。 我说其实你的呼噜并不像大家传说的那么威力无比,大概我也听惯了吧? 丁安忠说那就是说,我还有希望? 其实,连队已有个姑娘开始给丁
14、安忠援助饭票。我打算去借个录音机,等到丁安中结婚那天,送给他一个礼物一盘呼噜的录音磁带,届时,他不在的时候,供他的妻子欣赏。 朱贵生的菜勺 连队伙房,有两个重要窗口,一个打饭,一个打菜。这两个窗口像碉堡的两个枪眼。外边往里看,只能看到围裙,运行中的手和勺,还有最后搁在窗台上的盛了菜的碗。打饭的窗口平安无事,而打菜的窗口常有纠纷。特别是逢了“改善伙食” ,职工们,尤其是单身职工十分在乎那菜勺的运行,甚至把脸探入能容一个脑袋的窗口,观察菜勺的动向。 所谓“改善伙食” ,一般都放在春耕春播“战役”和秋收“会战” 。 (那时,农业生产都用战争年代的词汇,可能是军垦农场的前身是部队的缘故吧?)还有过年过节。平时的菜,都缺少油水,必须侧视碗和菜的水平面,方可发现孤岛似的油珠。所以, “改善伙食” ,无非是大肉炖大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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