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一滴水就可以歌唱她第一次见到鲁藜,是去他家帮忙换一个开关。 那是 1950 年,她刚 12 岁。她家开一个小电料行,就在文联对面。因为家境不好,放了学,她也不能像别人家孩子随便去玩,她得帮着家里做些小修小补之类的活儿。 她麻利地操作着,鲁藜为她扶着叠放的椅子,称赞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啊。 ”换好开关,鲁藜要她坐,给她倒水,还拿糖给她吃,问她几岁了。站在眼前的这位诗人,身材颀长挺直,有一双和善的眼睛,让人觉得气质不凡。她脸红红的,垂了头低声作答。鲁藜就笑,说:“比我女儿大一岁。 ”临走时,他选了几本书给她。 她从此喜欢上了看书,书给她展开一片新的天地,徜徉其中,她觉得生命有了不同的味道。她开
2、始收集鲁藜的作品。在一个孩子的心里,他成为一个完美的偶像。 她没有想到,这些简单的接触,仅仅是命运与他相连的一个开始。 心里埋下种子 到了 1954 年,她已是 16 岁的少女。有一天,她被带到派出所,一大堆她收集的鲁藜的书、诗作、照片被扔到面前。原来,鲁藜受“胡风反革命集团”事件牵连,被隔离审查,凡与他有关的人都纳入到了审查2的范围。 她被关在小黑屋里,每天要交待的问题都差不多, “你同他怎么认识的?他对你说过什么?做过什么?”她于是在记忆里搜寻与他有关的一切,他的书、他讲的故事、他的关心、他的音容笑貌,这一切变得更加清楚、亲切。 再次见到他时,他没有了“完美”的形象。那是在剧院,她看到一个
3、穿着又脏又破的棉大衣、戴着大口罩、帽沿压到眉际的“老农” ,一动不动地缩在椅子上,悄无声息地在听戏。不过,她还是认出了那熟悉的身影。 几次长谈之后,她知道了诗人多舛的命运。他被定性为反革命,开除党籍,关进天津军法处,因为他拒不承认反革命问题,这一关就将近两年。妻子与他划清界线,一纸离婚协议撕碎了他的所有幻想。现在虽然解除了关押,他已经无家可归。 她流着泪听他的讲述,对眼前这个只有 43 岁,却已鬓发苍白的男人涌起无限柔情。几天以后,她约他到宿舍,她把全部心思说给他听了。他却缓缓站起身,回答说:“不行,我要去板桥农场接受劳动改造,不能再见你。 ” 这之后,他再没了消息。而她的命运也如海上的小船,
4、在风雨中飘泊不定。 她也曾“上山下乡” ,一次到支部书记办公室,忘记敲门就推门而入,意外地看到了支书正和一个女知青亲热。很快,她就以莫须有的罪名被关起来,然后是没日没夜的批斗,直到她那“多事”的眼睛快要失明。3幸亏农场里一位小伙子,默默地关心她。当支书组织一帮人到医务室去骚扰她,推推搡搡打她、骂她时,他伸出胳膊,护着她,给了她一个流泪的角落。 她的眼睛慢慢好了,他说:“我们结婚吧。 ”她点点头,生活就此走上了正常人的轨道。 三十年后梦成真 又是二十多年过去了。有一天,她正与女儿说说笑笑准备着晚饭,丈夫回来了,把一张天津日报放在桌上:“你老师的作品发表了。 ” “什么?”她漫不经心地随口问。 “
5、鲁藜呀。 ”丈夫说。 “鲁藜”这名字让她的心一颤,拿过报纸,却是一片模糊,看不清,什么也看不清,除了那名字。 她千方百计寻找他的住处,整整找了一年多。看完他回来后,她神情恍惚地说:“他只有一双筷子、一个碗、一张小行军床。 ” 心地善良的丈夫看着她的样子,心疼地说:“你去照顾他吧。 ”于是,她带着女儿到鲁藜家,照顾他的生活。 可是离得近了,她的苦恼却一天深似一天。 终于有一天,她满怀歉疚地对丈夫说:“我实在太爱他了,怎么也不想再离开他。 ” 丈夫惊得目瞪口呆:“怎么会呢?他已经快 70 岁了。 ” 4“我 12 岁,他给我讲故事时,我就崇拜他。1957 年我们邂逅,我就爱他爱得七颠八倒。 ”她哭
6、着说, “现在,命运又把他送到我面前,我却不能” 她的丈夫沉默了好久,说:“我和你一同生活了好多年,这段生活,对我来说,十分幸福。我所能给你的,一定给你,你回到他身边去吧。 ” 1981 年,鲁藜 67 岁。那个年代,子女结婚,是喜事。而父母再婚,往往觉得理亏。为了对子女有所补偿,鲁藜把平反所得的一套楼房、25年的工资全给了儿女。 她与鲁藜结婚时,家里只剩一对碗筷、两床被褥。她却觉得清清爽爽,一无所有也就一无所欠。得到了爱情,其他都是多余。 在她的爱情滋润下,阳光又回到了诗人脸上。他说:“世界没有亏待我,该得到的,得到了;想得到的,也有了。每天早上我醒来,就想:活着真好。 ”他的诗也焕发出了青春活力, “我只要一滴水僦可以尽情歌唱唱得天地间只有阳光花朵与诗歌。 ” 她叫刘颖西,一个普通的女子,因为执著的爱情梦想而脱俗;而她的前夫,那个我们不知名的平凡男人,因为无私的深情放手而超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