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有关书法杂技化的新闻及其他近年来,在报章上经常能读到有关书法的惊人报道。陕西有位书家用 85公斤重的毛笔在 30平方米的白布上书写特大的“竹”字,大大超过了诸如石门颂 、 泰山金刚经 、 瘗鹤铭等古代摩崖的擘窠大字。其笔全长 3.07米,吸墨 16公斤。但这还不算稀奇,澳门回归前,有报道说,山东一书家用 40分钟,写成一个 999平方米的巨幅“龙”字。这支“金龙须”大笔,笔头长 1.93米,重 80公斤。墨汁要用水桶浇灌,蘸满墨汁后笔重达 100多公斤。盖一枚三吨多重的印章还动用了吊车。这是写字之“大” 。 又据报载,福建有民间艺人将木偶表演与书法艺术相结合,独创“木偶书法” 。他通过提线的
2、技法操纵木偶,使木偶用毛笔写出一手好字。这是写字之“谲” 。 还有新闻说,某书家在香港展出 36幅“龙”字作品,并论之曰,在他的笔下“化成栩栩如生、活龙活现的一条条龙” 。他除了用“各种笔法”, “加上拍打、泼墨、滴墨” , “又引用西方的硬笔书法” 、 “似在写龙,也似在画龙” 。我细谛其“龙”字书法的图片,甚像上海城隍庙里与面塑、剪影、糖画为伍的五彩“龙凤书法” 。这大约可算是面向大众的写字之“俗”了。此外,尚有抄写几十米长的红楼梦手卷之类的写字之“多”且“长” 。 在这些场合,大家好像都被这之“大” 、之“谲” 、之“俗” 、之“长”2所吸引,忘记了最要紧的“字之好坏”的问题。这种杂技化
3、的倾向使书法这门最能体现中国文化精髓的艺术大跌身价。目前社会上的书法爱好者甚多而书法水平并未相应提高,盖非无因。 记得文汇报曾介绍过郭适铨对上海书坛的批评,认为捧场的媚话太多。媒体的盲目鼓吹和不当评价恐怕难辞其咎。有人常能率尔操觚,评论书画,可惜多是“头小帽子大”的奉承话,随处可以套用。而不恰当的评论尤其容易误人,兹举一例:报上有论者云,某位画家的画, “线条第一” ,认为宋代画家马远的人物画孔丘像“线条粗简” ,不如他。他的“书法亦为当代一绝” 。在下以为此论大误。这位画家的书画固然有艺术价值,但其长处恐怕恰恰不在“线条” 。而且将他与宋代的马远相比,亦为不伦。当然,要说好话,并非不可,但总
4、应该说在点子上。 其实,书画这门玩艺,真正能欣赏,看出一点门道,需要调动许多相关的知识积累,并非易事,所以外行人总是绝大多数。当评论家的意见刊在大众媒体上,在一般读者的眼里,总认为是有权威的。于是,不当的评论不仅自误、误人,还会误了大量的受众。 前人的论书不仅能说真话,而且评骘得当。比如马叙伦先生之论沈尹默的书法,以为与宋代的米友仁相伯仲,但“于虎儿(友仁)终须以兄事之,盖笔中犹若夹杂也” , “尹默作书无论巨细皆悬腕肘,然指未用,故变化少” 。 (见石屋余渖 )马叙伦如实地谈了自己的意见,而尹默先生也欣然服膺。这种风气与学识正为目前所缺少:论者常非门道中人,或缺乏深切的体验,却一味以捧为能事
5、;大众媒体的采编人员于此道又难免终隔一间,言过其实的评论一经媒体传播,作者名声由此而渐起;3于是一些刚刚入门甚而尚未入门的写字爱好者因为作品上过报纸,已俨然以“书法家”自居,自我感觉甚佳,听不得不同的意见。在肤浅的氛围里,中肯的批评反而不被人们所注意,艺术中的是非居然难以沟通和辨明,真可使人一发浩叹。 我想,传媒固然要满足读者的要求,但它又不是完全被动的迎合,它还有一个主动培育、提高读者审美层次的责任。因此,媒体理应努力提高自身的文化艺术修养,有目光,有判断,不去轻易为那些杂技化的所谓“书法”作廉价的炒作,这也是一种“舆论引导”吧。另一方面,书坛的兴盛不是单靠爱好者的人多人少,而是要靠大量艰苦的艺术创作,更要靠真实的书法批评。因此,有识之士有责任来打破书法界和新闻界的某种隔阂,用严肃的实事求是的评论扫除目前的浮滑之风。如此,则徘徊歧路的书法艺术复归大道,庶几有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