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锦云 听从发自内心的声音写戏河北保定雄县,号称“梆子窝” 。从一百多年前至今,河北梆子仍特别盛行。这里就是锦云的故乡。他出生在一个非常闭塞的小村庄,从小过着河里摸鱼、地里捡柴的日子。自 14 岁离开家乡来到北京上中学之前,他没看过电影,没听过话剧,甚至找不到一本现代小说。 村里有个梆子小科班,请了一个文武老生教小孩子唱戏。统共四五十出戏,锦云翻来覆去地看,不仅能背下来唱词,台上的一招一式,至今仍历历在目。 “这可以称为我人生文化艺术的底色,所以从小喜欢戏。”带着这个积淀,他进了城。 1982 年到北京人艺任编剧,1992 年接替于是之任人艺第一副院长,1997 年继曹禺大师之后任人艺的第二任
2、院长,至 2003 年退休,并曾担任中国剧协副主席,锦云先后创作了狗儿爷涅? 、 阮玲玉 、 风月无边等经典剧目,其中狗儿爷涅?更是成为人艺“压箱底”的保留剧目。 “我们见过什么叫真正的大师 ” 锦云曾就读的北京十四中,在宣武门外,离老天桥很近。由于常去,他对评书、相声及各样杂耍儿也产生了浓厚兴趣。人大附中高中毕业后,1958 年锦云考入了北大中文系。 当时北大提倡老先生给低年级的新生上专业课, “我们这一代非常幸运,入学赶上了那一批老先生任教,亲身感受了他们的风范,我们见过2什么叫真正的大师 ,不是像某些电视上的那样。 ”77 岁的锦云思维敏捷,以特有的大嗓门向记者如数家珍。 王瑶先生是锦云
3、非常崇拜的一位老师,受其影响甚深。王先生上课向来是西服革履,他毕业于清华,显得对曹禺情有独钟。王先生课上讲雷雨 ,锦云就课下把雷雨还原为提纲和一场场的戏, “仿佛把一个钟表拆散了,再重新组装起来” 。如此这般认真地琢磨过。在 1988 年入学北大三十周年纪念宴会上,再度重逢的锦云给王先生敬酒,王瑶先生站起身来就说了一句话:“狗儿爷涅? 站住了。 ”这句话对锦云不异于无上的奖赏,使他感怀至今。 狗儿爷涅?于 1988 年再度上演,王先生年事已高,锦云不便请先生进剧场观看,不料先生次年去世,成为永久的遗憾。 北大的老先生们各有风度,从他们身上,锦云感受到中国传统文化传承的脉络。 游国恩先生讲楚辞
4、,不带任何文字资料,仅凭记忆将大段的引文写在黑板上;语言学泰斗王力先生,一身中式打扮,和学生交流十分平易谦和;吴组缃先生的备课讲稿以活页形式装在一个大信封里,冬天上课时,吴先生从呢子大衣里掏出信封取出稿纸,旁征博引地讲明清小说。东方文学是季羡林先生授课,他总是穿着一身洗褪了色的蓝布中山服;西方文学由冯至先生主讲;朱光潜先生的美学课令锦云至今难忘,先生时不时用手摸一下雪白的头发,远远地望去,感觉如同一尊雕像。朱先生上了一学期的课,锦云印象最深的是两句话, “东方的美是线条,3西方的美是团块” 。这些先生都是当时最顶尖的学者。 北大的文艺社团非常活跃,锦云先后参加了曲艺队、京剧队、话剧队。话剧队排
5、演红旗谱 ,他扮演朱老忠。他把北大关于戏剧方面的藏书和刊物,基本借全,如饥似渴地阅读。当时北大图书馆馆长是梁启超之女梁思庄,大家闺秀文质彬彬,亲自为学生们取书。 百年北大,底蕴深厚。当年的老先生们都是这样的做派,令人无限感慨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心向往之。 “人过四十尚学艺” 锦云那届中文系的学生是为北京市教育局代培的,入学时他们并不知情。毕业后他被分配到昌平一所中学教书,教了一个学期语文后,就下乡搞“四清” 。不成想,运动结束后被留在了公社,任基层干部, “与山区的农民同吃同住同劳动,在一个炕上睡觉。 ”八年后,去县里搞群众文化工作又七年,最后调任市委宣传部三年。这一晃就是十九年。
6、在此期间,锦云有几篇小说得奖,特别是笨人王老大 (合作)获了全国奖,一时间在文坛崭露头角。北京人艺寻找编剧求贤若渴,找上门来。此时的锦云,已经四十四岁了。人们常说“人过四十不学艺” ,但是“因为过去戏剧的种子埋得太深太深,时时发酵 ,好不容易给我这么一个机会,不想放弃” 。 先是于是之先生约来谈话,随后副院长夏淳亲自面试。1982 年,锦云开始了人艺十年编剧的生涯。 “人艺的创作环境非常宽松,老艺术家们是真懂戏。感谢人艺成就了我, 狗儿爷涅?只能诞生在这里!” 最初,锦云把狗儿爷涅?的故事告诉于是之,他听后非常兴奋,4“你写吧,这可能是个大作品!” 锦云立即全身心投入到这部戏的创作中。和于是之
7、谈戏,总是喝泡着枸杞子的二锅头就碟小菜。当时正值夏天,房间里别说空调,连电扇也没有,这二位便“光着膀子,汗流浃背。 ”而和精通英语的英若诚聊本子, “就是干喝威士忌,那时才知道喝洋酒不兴下酒菜。 ” 狗儿爷涅?的人物原型都是锦云的亲戚,为了各自的追求和梦想,收获了一辈子的奋斗与辛酸。 “我太熟悉这片土地的人和事,从小见到的就是庄稼地。不仅农民怎么生活、怎样说话我知道,就连他们身上的汗味我都熟悉。 ”一旦下笔,过去的积累就充分调动起来。在长时酝酿和较详细提纲的基础上,仅用了五天半的时间,锦云便完成了此剧初稿。1986 年 10 月 12 日狗儿爷涅?首演,轰动四方。第二天北京晚报刊登了著名记者、
8、剧作家过士行的评论文章时代的杰作 ,随后的舆论更是一片好评。 中国话剧研究会副会长、南京大学文学院院长董健教授对于新时期的戏最推崇两部狗儿爷涅?和曹操与杨修如同“当代戏剧之双璧” 。1988 年,这两部作品同时荣获曹禺文学奖优秀剧本奖。 这一切完全出乎锦云的意料, “我都傻了,没想到这么高。这是一种机缘,好作品是可遇不可求的。 ” “中国的剧作家我崇拜曹禺一人” 真正令锦云激动的,是曹禺先生非常欣赏狗儿爷涅? ,前前后后至少看了三遍。连排时他高兴地拉着锦云的手:“感谢你给剧院写了这么好的戏,看你的戏,我就觉5得时间哗哗地流逝,好像过了一生啊涅? ,剧名也好。 ”首演、百场时曹禺先生也都专程前往
9、。 “中国的剧作家我崇拜一人曹禺。他年仅 23 岁时便创作了惊世之作雷雨 ,这么多年过去了, 雷雨仍是中国剧坛的最高峰。如今,我们离曹禺不是越来越近,而是越来越远啊。 ” 锦云不仅仅是崇拜曹禺先生的戏剧成就,还怀有非常深的感情。他于 1992 年 9 月 26 日就任人艺第一副院长,两天后于是之带锦云去北京医院拜望曹禺院长。曹先生告诫他:“人艺可不好干啊,到时候你可不要哭啊。 ” 担任第一副院长后,锦云便不定期地去医院给曹禺先生汇报工作。锦云一般下午三点左右到病房, “曹禺先生比我年长 28 岁,我在他面前算是童言无忌。 ”曹禺先生喜欢听锦云聊剧院和社会的事,拉着不让走,一直聊到五点,直到护士
10、送来晚饭锦云才告辞。离别之际,曹禺先生每一次都亲自送到电梯, “从最初自己走过去,再到旁人搀扶,直至最后坐轮椅”锦云感念至今。 1996 年 12 月 13 日,曹禺先生去世。凌晨四点,惊闻噩耗,锦云立即赶到医院。适逢住在隔壁房间的赵朴初先生刚与曹先生告完别,病房空无一人。锦云走入房间,曹禺先生静静地仰卧在病床上,仿佛睡着了一般。锦云强忍悲伤,摸了摸先生的额头、稀疏的头发,心中万般不舍:“这是一代伟人啊!中国剧坛大星陨落!” “我极其有幸和曹禺先生有了零距离的接触。若干年后人们会羡慕我们这些人能和曹禺同时代,正如我们羡慕和李白同时代的人一样。 ” 6艺术之树再发新芽 为纪念世界反法西斯战争暨中
11、国抗日战争胜利 70 周年,2015 年中国评剧院特邀国家一级编剧锦云执笔,并云集众多国内戏曲戏剧界顶尖的创作人员,全新创排的大型评剧母亲在全国巡演,引发强烈反响,好评如潮。 锦云在职时不算是高产的剧作家,重质量轻数量,退休了十来年,他没有闲着,先后写了话剧永乐大帝 、 神荼郁垒 、 老丁家 、 日出而作 、 孟小冬 、 王玉龄与张灵甫等,其中日出而作由河北省话剧院演出。而母亲算是篇“命题作文” ,这种创作方式对他而言算得上“开天辟地头一遭” 。 对此,锦云直言不讳, “是因为这杯烈酒浇中了我胸中的块垒!实际上我写这个题材等于写我的故乡、我的童年、我的乡亲、我的亲人!” 他在前言中写道, “我
12、小时候见到的第一面旗,既不是青天白日旗,也不是五星红旗,而是日本的膏药旗。 ”1937 年卢沟桥事变爆发,次年锦云出生了。 白洋淀是冀中坚持敌后抗日最活跃的地方。锦云小时候钻过地道;见过扫荡期间日本兵怎么打老百姓,亲耳听到过那一声声的惨叫;鬼子残杀平民是他的小伙伴亲眼所见;另一个小伙伴的父亲,被鬼子砍了头;听村里人说起日本侵略者罄竹难书的滔天罪行。这些童年最初的记忆,一下子被调动起来。 故事描写的是密云山区,山民的生活场景锦云十分熟悉。比如“娶亲”那场戏令人印象深刻, “我在山里见过,一个庄稼汉怎么去接新媳妇。7一匹小毛驴,新娘不是骑而是斜着坐在毛驴背上,庄稼汉拿着根柳条枝在后面赶着,走在窄窄
13、的山道上,非常美。 ” 锦云认为,话剧是台词的艺术,要抓人、要美。戏曲也一样,台词(唱词)也要性格化,贴合人物,但是现在很多编剧的唱词是在写诗,和剧情及人物毫无关系。 而母亲一剧的台词完全凸显真情:“妈妈,我不想死!妈妈,我才 17!妈妈,我还没活够!”没有豪言壮语,都是人物的真情实感。 对于曹禺先生的观点“谁能把人说清楚” ,锦云始终赞同,铭刻在心。三言两语能说清楚一个故事,然而人物却不好描述。品格可以是共通的,性格却是独特的。 母亲这部戏,就是在如此环境、地域、时代、故事、矛盾当中,真实再现了一个女人、一个母亲的内心世界。 母亲首演时,密云的县长、书记都看哭了,锦云在创作过程中也是眼泪哗哗
14、流, “将心比心想一想,天下娘哪个没有爱儿心!” 锦云的创作理念就是写人、写情。 “鲁迅说过听将令 ,我不否认,但这个将是什么?是人,是人心。 ”锦云很庆幸,能按照自己的独立思考而不是概念去写戏。这也是他获得成功的关键。 三十年,时光荏苒,从成名作狗儿爷涅?到现在的母亲 ,锦云的戏剧生涯,就这么一步一步地走过来了。 44 岁之前,他在仕途一帆风顺,却咬牙跺脚转而追求作家梦。 “不惑之年,命运给了我机会,我抓住它,来到人艺。这时候的我,只会听从内心的声音写戏,写让我动心的人。不仅要秉承着我作为一个作家的良心,还要秉承着在北大受过的教育,弘扬那些大师给我的滋养,因为我8是北大人,前面的标杆则是曹禺先生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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