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我被好运撞了一下腰1 听说孟小三发了大财,一家伙得了 300 万,听者脸上布满不屑,说骗鬼去吧,你当钱是树叶呀,一捋一大把。传话人尴尬极了,嘴巴像沙滩上的鱼张了几下,知道说破嘴也无人信,叹息一声走了。众人看传话人离开了,一个个敞开嘴巴笑。十里无真言。县城离小孟庄六十里,不用推算,也知这话水分有多大。孟小三发大财,除非老驴长角铁树开花。孟财富是有心人,他想无风不起浪,真相如何必须弄清楚。中午到家,他顾不上吃饭,一头扑进房间,抓起电话就打给儿子,要他打听一下,看孟小三犯了啥事。 知子莫如父。 孟财富的儿子孟小宝在县城做包工头,手下有一群农民工。农民工嘴巴甜,把孟小宝捧上天,人前孟总,人后也孟总,
2、叫得他飘飘然,真把自己当成总经理。总经理就不是普通人,抽烟要“紫一品” ,便宜了拿不出手;喝酒要百元一瓶的,钱低不上档次,喝了辣嗓子;出门要坐小轿车,把一辆半新摩托放在家里睡大觉。孟小宝自成“孟总” ,家庭地位也不同以往,常把家人当手下,说话吆五喝六,官腔十足。这种情况,孟财富要他当侦探,看孟小三发啥大财,十有八九遭拒绝。孟财富换个角度说话,孟小宝果然感兴趣,当即表态说:“大呀,你等着,我这就打听去!”孟财富没敢挪窝,守在电话旁等消息。两顿饭工夫,电话响2起,孟财富惊得像针扎屁股,凳子倒了也顾不上扶,抓起电话就往耳朵上捂。只听孟小宝在电话那头喊:“大啊,不得了喽,孟小三发大财了。奶奶的,他是一
3、夜暴富!” 孟财富听了,心快要蹦出来,他强咽一口唾沫,问:“孟小三发大财,你说说看,他是不是抢银行啦?” 孟小宝着急道:“大呀,你想歪啦,孟小三是走路捡元宝走天时!” 孟财富疑惑道:“走天时?他他真的捡到元宝啦?” 孟小宝说:“咳!不是捡元宝,是拆迁,政府给的补偿,一笔头就是 300 万。300 万啊!” 孟财富倒吸一口气,惊叫道:“天啦!300 万?小宝,你你没听错吧?” 孟小宝又恢复往日模样,官腔十足道:“我会听错?告诉你,我的耳朵好着呢!”说后挂断电话。 电话这头的孟财富没有看到,也不会想到,孟小宝是指着自己的鼻尖说这话的。 2 在小孟庄,孟小三知名度挺高,鲜有不知的。提起他,老一辈会摇
4、头,脸上似笑非笑,会看的能看出那笑后隐藏的是不屑;小一辈会说那个蹬三轮捡破烂的小气鬼。 如此看,小孟庄人是不待见孟小三的。这怨不得别人,路靠自己走,名要自己树,孟小三自己赖在地下,弄得一身脏也怨不得别人。 3孟老爹在小孟庄辈分最高,辈分比他高的都已入土,成了故人。论资排辈,孟老爹成了小孟庄最受尊敬的人。孟老爹过七十大寿。人生七十古来稀。孟老爹过寿,这既是他个人喜事,也是小孟庄人的喜事。生日这天,全村一户不落,每家都出一个代表去他家喝喜酒。孟老爹家院子大,八仙桌摆了 6 桌,还有人没地方坐。孟老爹放眼一看,不等“支客”发话,挥手说:“狗子,把你家院子挪一挪!” 听到召唤,一个叫狗子的男人从席位上
5、站起来,跑着走了。不用吩咐,一群男人跟着狗子去了。人多好做事,不多会儿,狗子家院子里的杂物就被挪出来,再一会儿院子里就摆上几桌酒席,剩余的人蜂拥而去。皆大喜欢,整个村庄都沉浸在祝寿的喜悦中。宴席开始,酒打开肉上桌,酒香肉味随风而去,引来一村的猫狗。猫蹲在桌下,一会儿用爪子挠主人,一会儿又用脸贴主人的脚,提醒主人别忘记它;狗趴在不远处,眼睛盯着桌子看,期待主人赏赐鱼刺或是肉骨。这一天,这个时辰,孟小三骑着三轮车一头汗水地回来了。他回来的正是时候,孟老爹看到他的三轮从门前经过,心里美滋滋的,想这个孟小三,全村人都说他小气,把钱看得比面子重,我看不尽然,今天不是回来了吗!他回来干什么?肯定是奔着喜酒
6、来的!孟老爹和“支客”耳语,让他提前安排,把酒杯斟满、筷子摆好,孟小三来了就喝酒吃菜。左等不来,右等不来,直到两院人酒足饭饱,拿着喜糖、捧着寿桃散去也不见孟小三身影。孟老爹在心里骂一句:给脸不要,真他妈小气! 孟老爹做寿是喜事。乡俗曰:喜事不请不到。这么说孟小三没到孟老爹家喝喜酒是可以原谅的,要怪只怪孟老爹没提前招呼。但孟小三做4下另一件事,就不能怪小孟庄人指着他的背影说三道四了。 五婶比孟老爹晚一辈,岁数却比孟老爹大,是米寿之人。五奶心善,老少无欺,见谁都笑,猫见她嬉闹狗见她摇尾。五奶身子骨硬朗,连感冒都少有,乡医院、村卫生所的门朝哪开一概不知。就是这样一个人,说走就走了。走即死。五婶走不是
7、病走的,而是一觉没醒。那天早饭时,五婶没有起来。这事从没发生过。五婶勤快,每天都是第一个起,放鸡、扫院,做完这些,家人才陆续起床。五婶的儿子见母亲没来吃饭,叫闺女去叫。闺女到床前叫了几声,不见应答,慌慌返回,说奶奶不理。儿子闻后奔至床前,叫声妈,五婶不应,儿子掀开被子,五婶双目紧闭,浑身僵硬,看来已走了多时。 小孟庄人都说五婶是福人,走得利索,自己没遭罪,家人没受累。 乡俗曰:丧事不请自到。 五婶过世,小孟庄的人都以各种方式前去吊唁。出殡那天,家家关门,全村老少都去墓地送五婶,连远在省城的孟法官也赶了回来。 孟小三也回来的。五婶的家人记得清楚,在场的人也都看到了,孟小三是给五婶磕过头才离开的,
8、可翻阅账簿时,却怎么也找不到他的名。五婶的儿子几夜没合眼,眼睛发花,他怕看错了,揉揉眼又看,还是没有;接着翻礼簿,从头翻到尾依旧没找着孟小三的名。奇怪呀,记账人曾干过会计,做事细着呢,想出错都不易,就是说孟小三来吊唁连只花圈都没舍得买。消息传出,小孟庄人议论纷纷,都说孟小三小气、啬刻,是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 3 5孟小三成了郊区人,说到底是沾“倒插门”的光,严格说是个冒牌货。小孟庄的年轻人不知底细,孟财富这一辈人是水牛吃荸荠嘴上不说,心里有数。 时光退回到上世纪七十年代,孟小三和他的兄弟仿如路旁的破砖烂瓦不受人待见。 孟小三兄弟多,按顺序排名,共有五人,都是带把的。五个带把的真叫人头疼,睁开眼
9、就打闹,家里连只猫都养不活。别看兄弟几个在家闹成一锅粥,出门却是一群狼,打起仗来一致对外,拳打脚踢、指挖嘴咬,从不吃亏,村里的小伙伴惹不起,见到他们就躲。 日落月出,冬去春来,孟小三五兄弟眼看着长大了,大到讨媳妇的年龄。老大孟小一彻底没戏了,奔三十的人,脸黑皮糙暮气沉沉,看着像老丝瓜,别说姑娘,离婚女人也不愿嫁他,这辈子铁定打光棍。孟小二也滑入危险边缘,做父母的心急,死马当成活马医,隔三差五往媒婆那里跑,家里两只老母鸡生的蛋、柜子里藏的几斤花生种全进了媒婆嘴,也没见她领个姑娘到门上来。男欢女爱是你情我愿,和政府的扶贫济困是两码事。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仙女钟情穷小子只有戏文里有,现实生活从没见
10、过。简言之,没有人愿意从米箩进糠箩,更无人愿往火坑里跳。常言说,猪多没好糠,人多无好饭。孟小三家那么多张嘴,每张嘴都是漏斗,多厚的家底也会吃穿。事实也是,用孟小三的话说,一天三顿吃眼珠(饭稀,能照见人影) ,只有三十年晚才能吃顿干的。 这样的家让媒婆作难。眼见孟小二紧踩孟小一脚后跟,也踏入光混行列,孟小三有了紧迫感、恐惧感。他不想再糟蹋鸡蛋和花生米,悄悄跟父母说,他愿意“倒插门” ,绝不打光棍。 6父亲吃惊道:“你心甘情愿做别人的养老儿?” 孟小三两腮的肌肉动了动,眼睛看定父亲,说:“我情愿!” 父亲又问:“你愿意为别人养老送终?” 孟小三斩钉截铁:“我愿意!” 父亲无话可说。 “倒插门”不体
11、面,家庭走到这一步实属无奈。如果否定孟小三,他将恨他们一辈子。更重要的是,家里已有两条光棍。外人有所不知,光棍是会传染的,如果不从孟小三这里斩断病源,任其传播,这个家就成和尚庙了。利弊权衡,两害相权,父亲最终拍板:不要老脸,成全孟小三! 多年后回头看这事,小孟庄人无一不竖大拇指,夸孟小三精明,说他父亲开明、有远见。 “倒插门”是男嫁女娶,媒婆闻说后主动上门,笑嘻嘻地掏出两张照片,任孟小三挑选。 两个姑娘一胖一瘦,胖的丑瘦的俊,孟小三相中的是瘦姑娘,父母看中的却是胖姑娘。孟小三诧异,怪父母黑白不分、美丑不辨。父亲开导孟小三,说:“世上三件宝:丑妻、洼田、旧棉袄。 ”又说, “美不能当饭吃,俊不能
12、当衣穿。 ”孟小三清楚,父母相中胖姑娘,看的不是模样,而是她的家。胖姑娘家住西坝。西坝在哪?在郊区。郊区仅次于县城,比农村强百倍。据说那里的户口早就冻结,只有婚迁才能落户。 孩子不听老人言,吃苦在眼前。胖姑娘条件好,那就听父母的吧。 媒婆火眼金睛,看孟小三换了眼光,不停端详胖姑娘,就知这桩婚7姻有了眉目,于是向他介绍胖姑娘,说姑娘姓郝,名字叫郝翠翠。翠翠姑娘姐妹四个,人称四朵金花,前三朵已名花有主,做了别人的妻,剩下老巴子。老巴子芳龄二十,父母不让嫁,要她娶。孟小三要是乐意,就点个头,她立马坐车去西坝,择个见面日子。听了媒婆的话,孟小三的胸腔里像装了马达,整个人都要飞起来。 母亲看在眼里,催促
13、道:“三儿,别磨蹭,赶紧应下啊!” 马达在轰鸣,孟小三感觉浑身的血液像洪水一样翻腾,嗓子发紧,想说话发不出声。母亲再次催促,他两眼离开照片,如同小鸡啄米,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4 孟小三“倒插门”来到西坝,感觉自己就是一棵树,在小孟庄生长二十多年,被自己连根拔起,移栽到了西坝。西坝对于孟小三是陌生的,他不认识这里的人,也不熟悉这里的环境。开始几天,孟小三就像那些嫁到小孟庄的新媳妇,见人就笑,跟谁都打招呼。无事时,孟小三会走出门,顺路往前溜达,没几天,通向村外的几条路就被他摸清楚了。一天郝翠翠带他进城,孟小三一路在前,给人感觉是他在领路。 转眼蜜月过去,小俩口开始正常生活。 西坝地少,人平几分田。
14、几分田不种粮,种蔬菜,人们把这里称之为蔬菜村。种蔬菜是细活,也是轻快活,跟女人缝衣绣花差不多。在小孟庄,男人不做这活。 出工第一天,孟小三没敢走在前,一路跟着郝翠翠。来到田里,看到一畦畦绿油油的蔬菜,孟小三不敢轻举妄动,眼睛瞟着郝翠翠,依葫8芦画瓢,郝翠翠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太阳跑得快,不觉快到中午。 小孟庄干活记工,半天下来,男人得 5 分,女人记 4 分。西坝不一样,同工同酬,男女平等,干半天,发五毛现金。 五毛不是小数,到街上能买七两猪肉,在小孟庄累死累活干两天也挣不到这么多。吃过饭,孟小三拿上工具,到门外等着。郝翠翠见了说:“你当西坝是小孟庄啊?” 孟小三不解,问:“怎么啦?” 郝翠翠
15、一脸优越,说:“我们这里半天班,上午上班,下午休息。 ” 听到“上班”二字,孟小三想笑,心想这里虽说是郊区,干活不是记工,而是发现钱,但归根到底还是和土地打交道。和土地打交道的人是农民,与机器打交道的人是工人;农民在野外劳动,工人在室内开机器,二者有天壤之别,三岁小孩都懂。把劳动说成上班,明显在拔高自己,往自己脸上贴金。后来又想,工人上班挣的是工资,而这里的人上工挣的是现钱,现钱和工资是一码事。这样一想,感觉郝翠翠也没有说错。 入乡随俗,孟小三说:“我想上班,不想休息。 ” 郝翠翠笑说:“我知道你想的什么?” 孟小三问:“我想的什么?” 郝翠翠一字一句说:“想钱呗!”想想又说, “想钱没有错,
16、初到西坝的人都这样。 ” 心里想的被郝翠翠戳穿,孟小三有点难为情。后来一想,他们是两9口子,他想钱为的是这个家,不是为个人。思路转到这里,孟小三有了底气,说话也理直气壮:“我一不偷二不抢,凭力气吃饭,靠双手挣钱。” 郝翠翠看孟小三犟劲上来了,母鸡下蛋似的咯咯笑起来。父母不知,好朋友也不知,郝翠翠自己清楚,她看中孟小三就是这股犟劲。自从父母不让嫁,叫她“娶” ,她相过的小伙子有一打,看多了眼睛花,说这个不够帅,嫌那个像瘦猴,没一个称心如意的,不想就碰到了孟小三。相亲那天,初见孟小三,郝翠翠并没看出他就是自己想要的人。郝翠翠的择偶标准是什么,她也说不清。很显然,孟小三还没达到郝翠翠说清楚的那个标准
17、。前几次,郝翠翠都没将相亲进行到底。半途离场,将媒婆和男方一干人晾在那里,这行为有点不礼貌,但也表明了态度。郝翠翠这种不拖泥带水、快刀斩乱麻的相亲作风,深得媒婆认可。就冲这个,媒婆愿为她多跑腿。今天郝翠翠受好奇心驱使,没有半途离场她想听听这个带有浓烈泥巴味的小伙子会说些什么。这就误导了媒婆,她看郝翠翠坐着不走,以为看上了孟小三。媒婆像自己相中如意郎君似的,喜的眉开眼笑。媒婆看火候已到,问孟小三:“你对郝翠翠满意吗?” 孟小三的脸腾地红了,低着头回答:“满意。 ” 媒婆接着说:“你到郝家就是顶梁柱,你愿意把郝翠翠的爹娘当父母?愿意为他们养老送终?” 听到这里,孟小三猛然抬头,像和谁斗气似的说:“
18、婆婆,这还用问吗?要是不愿意,我来这干什么?” 一个神情,一句话,赢得郝翠翠的芳心。 105 日子像一块布,开始是新的,渐渐皱了、旧了,有了洗不净的杂色。孟小三做了父亲,有一男一女两个孩子,算是全福之人。按风俗,孩子随母亲,都姓郝。大孩子是男孩,叫郝强;二孩子是女孩,叫郝秀。两个孩子都健康,有爹爹奶奶照看,不用孟小三和郝翠翠操心。 郝强出生第一年,县里的化肥厂落户西坝。这里的地本来就少,再建个厂,地就更少。化肥厂怕群众上访,给出的条件是,每户招一人进厂当工人,西坝人闻讯后一片叫好,把失地之忧抛到脑后。郝翠翠处在两难之中,拿不准自己当工人好,还是孟小三当工人好,最后是郝翠翠的父亲一锤定音让女儿进
19、厂。孟小三心里有气,认为他们偏心,不把养老儿当亲生儿。当郝翠翠成为一名正式工人,有了城市户口本,把郝强的户口往上落时,孟小三才恍然大悟:姜还是老的辣。全西坝每户只有一人吃上国家口粮,而他家却有两人。那时地方出台临时政策,农业户口想转为城镇户口,需交纳三万元。三万是天文数字,多数人家拿不出,只能望“钱”兴叹。孟小三家一人进厂当工人,却落下两个城镇户口,没费吹灰之力,净赚三万,真是走路捡元宝,讨了大便宜。自到西坝,孟小三都是含胸走路,自儿子落上城市户口,他的腰直了起来。其实,孩子随母是国家政策,化肥厂只是做个顺水人情。不几年郝秀出生。郝秀是超生,当时计划生育抓得紧,稍有不慎能丢掉饭碗,郝翠翠没敢声张,悄悄把郝秀送到小孟庄,让孟小三父母代为抚养。煎熬两年,待风声小些,才把郝秀接回西坝。因为违反政策,郝秀的户口没能落到
Copyright © 2018-2021 Wenke99.com All rights reserved
工信部备案号:浙ICP备20026746号-2
公安局备案号:浙公网安备33038302330469号
本站为C2C交文档易平台,即用户上传的文档直接卖给下载用户,本站只是网络服务中间平台,所有原创文档下载所得归上传人所有,若您发现上传作品侵犯了您的权利,请立刻联系网站客服并提供证据,平台将在3个工作日内予以改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