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打雪仗的最佳日子早晨他随着拥挤的人群爬上了公交车，这个时候他想到：公交车像一个保温饭盒。车窗外的确寒气逼人，冬天干燥而冰冷的景色令他战栗不已。很幸运他顺利抢到了一个座位，坐下来的时候他心里暗暗地祈祷不要有老人和小孩靠近自己，他决计不是那种看着孱弱的老人和小孩不肯让座的人，同时他也充满了对一个靠窗座位的憧憬。 “公交车像一个保温饭盒。 ”坐定之后，他又一次在心里想到这句话，然后浅浅地一笑，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的脸一直是僵硬的，麻木的，迟钝的。所以这笑容并不明显，甚至可以忽略不计。只有他自己知道刚才笑了一下。 他刚开始是把两手夹在弯曲的大腿中间的，后来保温盒里的饭菜越来越多，温度也随之升高了。他就把
2、手插在上衣两侧的口袋里，与此同时，他摸到了一枚硬币和一包香烟。硬币是昨天买香烟时那个售货员找给他的，那个售货员是一个乖巧可爱的小姑娘，容貌算不上漂亮，但是一脸灿烂的笑容却能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她和颜悦色地把硬币和香烟递到他手上，用幼儿园阿姨那样语调对他说：“要把硬币收好哦，很容易掉的。 ”他朝她会意地点了点头，并且很认真地把硬币和香烟放进口袋，然后拉上口袋上的拉链，整个过程他做得一丝不苟，俨然像一个幼儿园的小朋友。等回到家的时候，他才猛然想到：那枚硬币原来是打算买打火机的。 没过多久，车窗外的景象变得模糊不清起来，公交车现在更像是一2个移动着的保暖饭盒了。很多人开始用手去擦拭窗玻璃上的水雾，于
3、是，车窗上就出现很多丑陋的伤痕。他像过去一样在旁边一块水雾很浓的玻璃上开始作画。第一次在车窗玻璃上作画时他还显得有些拘谨，他很清楚自己并没有绘画的天赋，仅仅是凭借着一些想象瞎涂乱抹，但是画过一副画之后，他惊讶地发现情形并没有他想象得那么糟糕，相反，在车窗玻璃上作画比用铅笔在白纸上作画更具某种说不上来的艺术效果，比如他画了一个圆，他的本意是想画一个太阳，结果却画成了一个苹果，这种神奇的变化令他心醉神迷。 “你画的是草莓吗？”是一个小女孩的声音。他像触电似的停止了手里的活儿，缓缓地转过脸来，发现身旁不知什么时候站着一个背书包的小女孩。他用平静地语调回答她：“嗯，的确是一枚草莓。 ”他把身体挺直了一
4、些，在心里考虑着是不是该把座位让给这个小女孩。他正想开口，小女孩又说话了：“你画得真不赖。 ”她说着就把书包往肩上提了提，“你会画飞鸟吗？”她把手扶在他的座位的靠背上，他的身体又矮下去，换了一个更舒适的姿势，说：“画得一般般吧，可能没有画草莓画得好。”她又把书包往肩上提了提，这次的动作稍微有点大，书包把后面的人碰到了，她把脖子一缩，冲他做了一个夸张的表情，意思是说，你看见了，我可不是故意的。 “书包里放着一个画夹，有点沉。 ”她又换了一个姿势站着，好让身体的重心转移位置， “我比较善于画飞鸟，不过，我还从来没有在车窗上画过。 ”他一下子笑开了，并且还笑出了声，他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但是仍然阻止
5、不了内心的喜悦，并模仿她的语调说：“我比较善于画草莓，3不过，我还从来没有在白纸上画过。 ”小女孩一边把书包往肩上提了提，她的头往窗外探了探说：“以我的经验，没准过几天就下雪了。 ”他抬起头来看了看那张稚气的脸，觉得有点好笑，又以那种小孩子才有的口气说：“以我的经验，打雪仗的最佳日子就快到了。 ”她咯咯咯地笑起来，结果书包滑得更厉害了，她试图笑的时候不抖动肩膀，可惜这样的努力显然是徒劳的，书包不可抑制地往下滑，她索性把书包提在手上， “如果下雪的话，上学准会迟到了。 ”说完她好像意识到什么似的惊叫一声，“妈呀，我坐过站了！”边喊着边往车门的方向挤，跳下车之前她不忘回过来头笑嘻嘻地说：“再见，草莓先生。 ”他朝她报以一个灿烂的微笑，但是他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以至于小女孩跳下车了他也没能吐出半个字。“我应该跟她说一声再见” ，他心想。 他上班的地方比较远，经过时间的反复摩擦，这个路程似乎又变得短了一些，有好几次他都有搬家的冲动，结果每一次都像预料之中那样不了了之。等他再次将目光投向车窗时，发现刚才作的画已经被流下来的水珠破坏了，许多着笔重的地方都汇聚成一条垂直的水柱，美好的景象总是如此短暂。他突然感到一丝沮丧。怀着这种沮丧的心情他下了车，趁绿灯开始闪烁的时候横穿过马路，用那枚硬币在一家刚开门的小商店里换了一支打火机后，一栋丑陋的写字楼像张开的大嘴，顺利地把他吃到肚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