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古老的村庄,不老的手艺铁匠铺的一天 一如上回,铁匠炉支在了于长青宅子外东山墙下。 还是那三个人,六十来岁的老头,他是掌钳的师傅,上锅腰,脸、额头上一层黑麻点儿常年累月火星儿往上迸所致;他的儿子,一个少言寡语,只会哼哧哼哧抡大锤的铁塔汉子,人们都叫他大憨;大憨的小妹枣花,十六七岁,俊模俊样,只是两腮锈红太重,身板也过于茁壮,她管拉风箱。 这是个铁匠世家,祖祖辈辈靠打铁为生,到他们这里不知是第多少代了,家就住在龙头山那边的大李村,离这儿六七里路。在“割尾巴”的年代,因为家里仅有一堆废铁,穷得叮当响,铁匠炉幸存下来,断断续续生火冒烟;又因仍穷得发红发紫,被准许串乡“为人民服务” 。他们每年麦收、秋
2、收前都到我们村“下乡”,中间也常插两回。早晨天还灰蒙蒙的来到,烧完一小推车煤,晚上回去,如活多,第二天再来。 于长青的东山墙下是生产队长派活的地方,上午、下午老槐树上的大钟敲过,社员们都来站一站,领了活走。另外还是“交通要道”,其他生产队下地也由此经过,信息捎过来捎过去。老铁匠肯定经过“地形侦查”才选定这里的。 往往,社员们揉着惺忪的睡眼来领活的时候,发现了已经盘好炉灶、点着火的铁匠铺,不觉喜出望外,立刻踅回头,回家去拿用坏了的锄镰锨镢2等家什。有的拿来一件,有的提来一篮子,都扔在一边,等从坡里收了工,来取新的就是。 成熟的庄稼的香味在田野里弥漫,大团大团地涌向村庄,村子里骚动起来,不要说壮劳
3、力们脉管鼓胀,渴望拼杀一场,就连那些平常不下地的老人、孩子也再坐不住,开始做着收割的准备。这翻滚、飘散的香味同样撩拨着铁匠炉的火苗儿,它一蹿一蹿,一蹿?许。很快,埋在炭火里的铁烧得通红,老铁匠持一把长钳夹到铁砧上,右手里的小锤刚发出“当”的一声,儿子大憨的大锤应声砸下来,四溅的火花迸出老远,吓得周围的人慌忙跳开。而砧子跟前这一老一少,却不在乎那纷纷的火星儿,并不是他们扎着羊皮围裙,系着羊皮裹脚,而是铁实在是需要趁热打,一分一秒耽误不得。老铁匠的小锤叫响锤,是指挥棒,他敲哪里大锤砸哪里。小锤叮叮当当,大锤铿铿锵锵,一阵天衣无缝的合奏,铁也凉了,一件器具也打成了,然后浸入水中淬火,“?辍钡囊簧?,
4、算是画上句号。 另一件又已烧好。这是一只镰刀,老铁匠在往炭火里埋时注意看过对每一件要回炉的铁器他都仔细瞅瞅,在心里琢磨怎么对付它这只镰刀正是他上次来时打制的,当时那刀片又宽又薄,主人用它砍过多少柴草?才两个月工夫,它就变成了一弯又窄又厚的小月牙,就被土地“吃”光了。老铁匠叹口气,他找了一块好钢,也埋进火堆,嘴里还咕哝着:“得加点钢,没有钢不行。 ”现在这只镰刀加上了钢,它又锋利如初了,老铁匠的嘴角出现了一丝笑纹。完成一件作品时他脸上的表情就这样。 铁匠和锡匠不同,锡匠的砧子充其量有拳头大小,多数时候随便一块小圆铁就可当砧子用,锤子更是袖珍到了极致,敲起来鸡啄米一般。熟练3的锡匠打制锡器就像闹着
5、玩儿,边说笑边做活儿。铁匠这里就粗笨多了,他们的风箱简直像一堵厚厚的墙,砧子如同千年老龟的背,“伙计”的锤子是那种大榔头,这种大锤得抡圆了才好看。铁匠活耗力气,刚打了三五件铁器,大憨身上就冒汗了,他干脆剥下上衣,光着膀子干。这真是一副好体格,胸大肌高高凸起,肱二头肌、三角肌是一块一块的大疙瘩,这排排大疙瘩在他抡大锤时是那么灵活地滚动,仿佛里面嵌了钢珠儿;外面闪着油光,蒙着一片黄晕,又多了一分美感。大憨有的是力气,靠力气吃饭的人嘛,有一句话叫“打铁须得自身硬”,好像说的就是大憨。他饭量也大,一顿吃半锅干饭。累了,咕咚咕咚喝一大碗凉开水,力气又鼓满臂膀。不过打一上午,中间他还是要歇一次的,他蹲在老
6、槐树底下抹腋窝的汗,甩那两根特别长的胳膊,结了厚厚硬茧的大手一遍遍揉发木的膀子。这时枣花就上阵了,枣花的差事其实也不轻松,那风箱杆重且涩,一般十几岁的孩子都拉不动,可她抱着木柄往后仰,拉出很长,然后身子往前趴,前胸顶着木柄把它送到底她用上了全身的力量。但是她心疼哥哥,还是觉得一个铁匠的女儿是应该能抡大锤的,看到哥哥粗气大喘撑不住了,枣花就过来替哥哥抡两下。枣花抡锤的时候嘴里总是“嗨嗨”地喊,锤抡得越猛,喊声越高,好像这喊声能为她鼓劲儿。那带点野性的喊声很好听,路人听见就驻了足,而这一来,枣花的喊声会更高。 炉火不息,铁锤就不停地敲,这就好像是他的命,老铁匠除了打两个铁件,到风口擦擦烂红的眼,弓
7、着腰呕心似的咳嗽、吐一摊痰,一上午不歇歇手。而且他十分投入,他干活时一句话不说,只任手里的响锤叮叮当当,好像他全身心陶醉在了这支锤乐中。他的工作也从来不要别人代替,有时候,一4旁的人听着这支锤乐,看着那钢铁的舞蹈,出了神,进而两手发痒,想过来敲打敲打,都叫他推开。就是他的儿子这时也不能摸他的响锤,他对儿子的功夫还信不过,儿子当兵回来,打铁才有几年?他十三四岁,还没有锤把高,就给父亲当帮手,一直到四十多岁,父亲老了,他才熬成了掌钳师傅。这之前,父亲给他讲夹钢的窍门儿,调刃儿时要他留心,粗活也让他试试,但外出干细活还是不把响锤交给他。如今他也是这样,他对儿子说,你要当一个好铁匠,就得先老老实实地抡
8、大锤,别看打铁是力气活,里面有学问哩。马虎不得,马虎不得,祖传的手艺不能断在你手里哩! 傍晌午,枣花到于长青家要一桶水,淘了小米、绿豆倒进锅里,把锅坐在炉子上,擦擦手,照忙不误。等干饭做好了,老铁匠封住炉,枣花端下饭锅,大憨捡来一摞半头砖当座位,爷仨在于长青家的大门过道里吃饭。有时于长青老婆会提来马扎或端一碗菜来。他们和于长青家关系处得很好,于长青家打把刀、接接担杖钩什么的是不收钱的。有一回他们还专门打了一只铁环送给于长青的小儿子,于小猛把青秫秫秸折成“推子”,满街上滚铁环,整整一个星期,我们羡慕得跟在他屁股后面跑。 刚坐下,就有人在背后喊大憨的名字人们陆续来订活、来算账了。订活的带着旧农具或
9、者一两块废铁,算账的也带着废铁来用废铁顶钱(很少有支现钱的),乡人习惯这样。大憨扒一口干饭,收下一份。这个走了那个来,大憨的这顿饭被切割得零二八碎。好歹还有枣花,枣花还没吃饱,就把哥哥换了下来。她也学着哥哥的样子,接过废铁,两块对着一敲,掂一掂,再放进荆条篓子。 饭后,炭火噼噼叭叭捅开,老铁匠、大憨往手心吐口唾沫,攥紧了锤把。5接下来的这一段是十分精彩的,简直可以当艺术表演来欣赏。这时候,一是他们经过短暂的午休养足了精神;二是村人出工前聚向这里,都来围观,这很重要,有围观的打得才有劲儿。看吧,老铁匠稳稳地站在砧子前,沉默不语,眼皮也不抬一抬,好像根本没看见周围的人,好像他眼里只有炉里的铁(但他
10、脖子上的青筋却绷紧了,呼吸屏住了)。他对面,大憨那架势就如同一个要跳出战壕的勇士。少顷,烧得发了白、淌着火水的铁块被老铁匠迅疾敏捷而又从容不迫地夹上砧顶,而几乎与他那“定音锤”响起的同时,飞来了大憨的大榔头。大憨耍的是那种“满月锤”,甩开膀子,“嗖嗖”生风地抡圆,抡出了花,却又砸得那么准,锤锤夯在“要害”处。随着锻打,老铁匠不断移动、翻转铁块,每翻一遍都变换一种形状,像揉面一样,紧揉慢揉,越揉越劲道。眼看揉成团了,却又拉成了条儿,或者把砸扁了的板儿,折叠为四四方方的“盒子”,随心所欲,叫人惊讶那坚硬无比的铁在他们手里竟是这般柔软。待这件器具毛坯基本形成,老铁匠的响锤往砧侧一敲,大憨改成弓步半锤
11、,锤只举至肩头,但节奏加快了,锤点密实了。老铁匠的响锤又作出示意,大憨最后用上了点锤,锤距砧子顶多半尺,锤落如雨,这样砸出的铁器表面平整、光滑得像用手抚过。铁匠们尽情地展演着自己的绝技,十八般武艺都拿出来,钢锨、蹼镢、伸锄,包括制锄裤、锄钩,甚至见火时刀刃一见水迅速拿出,还是整个儿铁件浸在水里这类技术性很强的环节,都在众人眼皮底下做,他们不怕别人偷了艺去,铁匠的艺没人偷,打铁是世间最苦最累的行当,谁愿意吃这碗饭! 这时候也是他们最快活的时候。 大人们看一会儿,心满意足、啧啧赞叹着下地干活去了,小孩子们却6还围着铁匠铺不散,铁匠来打铁这一天是我们的节日。 也有一个大人,准确说是一个小伙儿,比小孩
12、子们更迷恋铁匠铺。铁匠们来的时候,他总是赖上队长,央求分派他到饲养棚饲养棚和于长青家宅子隔着一条路去铡草或者起圈、垫土。他时不时从饲养棚遛过来看打铁,抢过大憨的榔头抡一通,尤其乐于帮枣花拉风箱,中午回家吞两口凉干粮就跑来张罗着收废铁,俨然是铁匠铺里的人。直到太阳落山,铁匠们拆了炉,装好车,大憨推,枣花拉,爷仨离开我们村,过了老石桥,他还站在原地,怅然地望枣花远去的背影。 这个人小名叫铁蛋,王老三的儿子。王老三早年赶马车,从青龙山往县城运石头,不料车闸失灵,连车带人翻进山沟,没了命。三奶奶吃糠咽菜拉扯着他,可到十五岁,老娘也患脑瘤撒手西去。这时候,铁蛋就真像一个铁蛋到处“滚”了,队里分的粮食少,
13、不够吃,他这家混一顿那家混一顿;草屋漏雨,他这个瓜棚宿一晚那个瓜棚宿一晚。铁蛋不缺心眼儿,一天天长大,夜里睡不着,他就想,我这个铁蛋到底要滚到哪里去呢? 后来,铁蛋认老铁匠当干爹。 后来,铁蛋(倒插门)娶了枣花做媳妇。 后来,铁蛋成了一个地道的铁匠 爱说笑话的剃头匠顺子 顺子不是我们村的人,但村头村尾没有不知道他的,就连六七岁的儿童,可能还说不出村长是谁,却都认识顺子。 7顺子就在我们邻村西闸子庄的东南角住,两个村相隔也就半里路。不能说与这无关,然而主要还是由于顺子是个剃头匠,隔三岔五到我们村给人们理发。 中午饭后,他挑着担子颤颤悠悠地来了。这一担虽不多么沉,却无所不有,一头是盛着刮刀、推子、
14、梳子、镜子、香皂的木头箱子,箱子上面摞着四脚朝天的凳子,凳子的裆里塞着个黑乎乎的铜脸盆;另一头,粗矮水桶里套着铁皮火炉,火炉上蹲着把大燎壶,扁担梢还挂着一小袋子炭块,所谓“剃头挑子一头热” 。夏天顺子把担子放在街南老槐树下,冬天则在街北代销点前面的太阳地里支摊子。 各样家伙还没就位,就有来理发的坐在了他的凳子上。很快,又有一些人凑过来,不过这些人中多数并不理发,而是来玩的乡村没有午睡的习惯,吃了饭没事干,就到街上胡荡悠。顺子这里是解闷儿的好去处。 人们围着剃头摊子散乱地站了半圈儿,看顺子忙活,眼睛却多盯着顺子的嘴巴和鼻子。顺子手持推子猛咔叽的同时,嘴巴也不住地张合他喜欢说笑话、讲故事,还净是讲
15、大闺女小媳妇的事,小伙子们听得耳热脸红,却谁也不愿离开。顺子的鼻子是那种朝天鼻,鼻孔大而上翻,鼻翅不断地翕动,好像帮着嘴巴说话。乡间说长这种鼻子的人命相不好,这种人命苦。不知顺子信不信这一说法,他倒总是一副快乐的样子,是他想快乐一天是一天,还是天生乐观,在以快乐抵挡忧伤? 顺子一边讲故事,一边照顾手里的脑瓜儿,一心不可二用,讲得投入时,兼有周围高声喝彩的干扰,难免失手,拱进去一推子,在人家头发上留下了一个坑,像狗啃了一口。众人又是一阵哄笑,但被啃者却不在乎他看不8到,就是家人发现或用镜子照见了,也绝不会回来,哭着闹着要你把他的头发接上,下回理发还是找顺子。 当然这是理分头或平头,如果是剃光头,
16、顺子就不敢这样玩忽职守。一来是因为用剃刀,二来这是个细活。他不再说笑,睁大了那本来一道缝的小眼儿,全神贯注。剃光头是最见剃头匠水平的,别以为剃光头还不容易、简单,不就是把头发全剃掉吗?这样理解就低看了剃头匠的技艺了。光头的光是更高层面上的光,光得亮,用老百姓的话说摸起来得滑溜。要达到这种效果,刀子要快,用力要恰到好处,后者至关重要,不能用过了头刮出血口子;手劲不足刮不动当然也不行。这才看你的真本事了,没有两年实实在在的剃头经验是剃不好光头的。而顺子剃光头远近闻名。据说顺子剃的光头曾得到过一种检验:一老汉抱着小孙子兜风,来到顺子的剃头摊,看见别人剃头他的头便痒痒,遂让一旁的人代看孩子,他坐下来剃
17、头。孩子认生哇哇直哭,老汉剃完哄孩子,却怎么也哄不好。灵机一动,他把孩子高高举起,让小孙子摸他的光头。那孩子像得了一个大琉琉蛋儿,顷刻破涕为笑。后来只要孩子哭,老汉就伸出脑袋让孩子摸,他成了一个善哄孩子的好爷爷。 说实话,顺子的绝活也就是剃光头。老实人,脑筋死,见得又少,跟不上时代潮流,给小子理一律是“茶壶盖”,青壮年不是那种三七开的分头,就是板寸平头,而且四周老露出白白的头皮,像死鱼肚子,不好看,村人不计较罢了。而光头是千年不变的,剃光头他深厚的功力就无人能比了。一帮老汉也专找顺子剃光头,有时候约好了似的成群结队地来。顺子看到他们也抖起了精神,并不全是来的人多挣钱多,还有一层受到肯定、褒奖的
18、9意思。看他撸撸衣袖,挺住手脖子,从头顶插刀,“哧”一下拉到前额,一摊“雪渣”甩在地上。继而长长短短、有节奏的哧哧声连成一片,这声音从顺子的刀下发出是那么动听,简直就如一支音乐。顺子本人也沉浸其中。这时顺子仿佛进入了艺术创作的境界,他完全像艺术家对待艺术作品一样对待一个光头,完成草稿远远不够,须反复加工、润色刮过一遍,又刮第二遍;正着刮了倒着刮,顺着刮了戗着刮,细细打磨,精益求精。接下来进入艺术欣赏阶段,把玩心爱的瓷器似的打量这件作品从这个角度瞅瞅,转过去瞄瞄,再后退一步审视。确实觉得无可挑剔了,才放下剃刀,扫净你衣领上的头发碴儿。剃过头的人心里也美得很,急着回家叫老伴瞧瞧,一路上忍不住地摸自
19、己的光头,嘴巴合不拢。遇见人,如果对方打趣道:“大叔,晚上不用点灯了!” “二爷,你要给俺二奶奶省多少油啊?”这话说得正是时候,这边一串哈哈的笑畅快地放大了。 要说顺子最得意的作品,还是给老丘爷剃的头。老丘爷何许人也?乃李家族长。在李姓人家占全村四分之三的东闸子庄里,他在村这头一跺脚,村那头都晃荡。老丘爷可是经多见广且九死一生的,十来岁跟着父亲闯关东,二十来岁拐着个大姑娘走西口,做了四个儿子的爹后回故土扎稳了根。可他生来不安分,不久参加了“红枪会”,那年匪军包围了红枪会的老窝,双方杀红了眼,大街上血流成河,他全身也像扎烂的血布袋。真是命大,从死人堆里爬出的他竟活了下来,但这也给他留下了难忘的“
20、纪念”,特别是那原就长角生刺、疙疙瘩瘩的脑袋上又添坑坑洼洼。从前留着长发没什么问题,年岁大了要剃光头,这些隐藏的东西暴露出来。方圆数十里的剃头匠没有不怵为他剃头的,他可尝到了拿着银子没处花的滋味,剃头成了他10的一块心病。不想后来一个不起眼的朝天鼻顺子竟将他这块心病治好了。顺子当然知道老丘爷的分量,对他恭敬有加,每次都慌忙用衣袖抹抹凳子上的尘土,扶老丘爷坐好,泼掉那盆洗过好几个脑袋的又稠又黑的水,重新倒上半盆,兑得不热不凉,把老丘爷洗得很舒服,然后从箱子里取出那把他不舍得用的好刀,再在磨布上蹭两下,习惯性地吹吹刀刃儿,这才小心翼翼地挨近老丘爷的头皮。一般人的光头刮三遍就可以了,对老丘爷顺子却能
21、刮到五遍,细微处用刀尖一根一根地剔,直到整个脑袋锃明瓦亮,熠熠放光。老丘爷摸着光头,脸上浮出少见的心满意足的笑容,顺子也像完成了一项艰巨而光荣的政治任务,松了一口气,点上一支烟享受般地吸。自始至终在一旁观赏的人们,着实羡慕死老丘爷了,而顺子剃于二傻的“葫芦头”三下五除二就完事的情景又叠印在眼前,不禁暗暗骂,这小子也这么势利,见人下菜。 自从老丘爷来顺子这里剃头,顺子走在东闸子庄街上的脚步发出了咚咚的响声。来到后不忙于开张,先两手叉腰,仰着脸望望远处,咳一声。此外,这个过去胆子很小、只是好讲个荤笑话的人,现在变得吹吹呼呼了,有时还挺狂气,比如“你们村的头,我没有摸不得的。 ”再比如“你们村里的秘密我全知道。 ”等等。说也奇怪,人们不但不反感,反而越发佩服他,越发乐意把脑袋交给他,一帮小青年也破天荒地剃起光头,刮起了一股光头风。他来一趟,满街上到处晃动亮光光、青?q?q 的脑瓜儿。顺子的事业仿佛迎来了鼎盛时期。 但是有一个人却从来不肯光顾顺子的剃头摊,从来没让顺子摸过头,甚至他倒背着手由此路过都不朝顺子看一眼。这个人是我们的村支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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