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与现实的民族身份认同――评陈河《沙捞越战事》.doc

1、1历史与现实的民族身份认同评陈河沙捞越战事真正的小说家作为艺术家的价值,往往就在于他们能在无人喝彩的地方、在非主流话语关注的所在,发现为大多数人所忽略的人类情感与心灵中永不过时的光芒。 沙捞越战事的作者陈河敏锐地捕捉到了在碎片化的历史真实里隐藏的人物心理脉络,在梳理回望中触及到恒久的心理真实。一个加籍华裔战士在“二战”中于马来西亚的热带丛林参加抗日斗争的往事,六七十年前那场似乎永远沉没到历史深处的战事和其中仿佛早已被人遗忘却英勇非常的生命历程,就这样被作者一点点钩沉出来。 不过,沙捞越战事不是一个简单的对历史的复活过程。这种不简单的复杂性首先源于人物身份上的“国际化特征” 。主人公周天化与几个

2、“二战”交战国的人民都有着一种质朴的共生关系,而不是简单的受狭隘文化影响而对他国怀有仇恨的人,也并非天生就拥有无可置疑的民族认同感、和自己不必费心去认证的祖国的人。没有了祖国与民族的限制,也失去了祖国与民族的温暖,周天化这样一个本来没有参战动力的人之所以参军,恰恰源于他在移民国从来都不被认可拥有普通国民身份,源于他比父辈的第一代移民更惶惑的民族认同上的尴尬。 一个文化国籍含糊、虽是黄种人但身份已然国际化了的亚洲人,在2“二战”中代表着西方的利益,深入到亚洲的热带丛林里与野蛮的土著人、共产党游击队和日本鬼子周旋,因为从空降的一开始就被日本人俘虏了,所以将计就计做起了名义上的双面间谍。作者在对周天

3、化战斗生涯的描述中,穿插了他与土著人的爱情、与游击队生死一线的接触。只是土著女人猜兰和周天化的爱情故事就颇为传奇:读者总能获得阅读的快感和心理上的某种满足。这种满足是普通读者要求作品商业属性所能给予的一种基本需求,陈河在这方面是一位高手,他将符合主流商业规则的故事既能讲得淋漓酣畅,同时又很具分寸感与把握力,更为重要的是,他的好莱坞式商业噱头的后面始终都有更为辽阔也更为深入的思考。 不管是杜撰演绎还是有史可依,沙捞越战事男一号周天化的特殊身份和经历是有相当寓意的,作者赋予周天化一个几乎无国籍限制的“客观”视角,从这个视角去看参战各方,对战争的性质与人类的愚昧做了一种有距离的、比较客观清晰的审视。

4、主人公身份甚至情感上民族国家感的含糊在以往作品中并不多见。我们看到,正是这种含糊造就出了一种距离感,让第二代移民周天化格外惶惑与尴尬。他是加拿大的第二代中国移民,却从来都没有真正拥有过加拿大人的政治与文化地位,始终被作为蒙古人种而受到无时不在的歧视;他为了改变这种状态而愤然参军,却又被深谋远虑的英国军方作为过河卒子投到了日本人的阵地上。日本人对于他自称的日本人身份最终确认,而正是这种确认引出了他对自己可能是日本人私生子的怀疑。土著人给了他爱,也给了他致命的威胁;游击队对他英国人的军装、中国人的自称与日本人的形象也不感兴趣,屡动杀机;而3最后,在英国人为了挖出内部间谍而进行的夺城之战中,他付出了

5、生命的代价。周天化勇敢的死亡既可能是事实,也更是象征;既可能是对移民者英雄事迹的忠实记录,也更是对移民群体国家民族认同问题的痛苦暗示与心结。 事实上,生活特定地域里的特定人种,用特定文化做着自己的限制也做着自己的保护。当个人或某一族群与自己的人种文化彻底割裂开后,“离散”就成了剧烈并且长期存在的心理过程。第二代、第三代乃至更多以代系称谓的移民,都可能在日常生活里埋藏着时时会有可能被触及的心理症结。这样的症结在战争时期会被突然放大,周天化正是在民族认同的生命沟壑前勇敢地迈出了一步从人物内心世界的探索历程来说,从他决定去参军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成了勇于探索、挑战命运的英雄。同为移民身份的小说作者,

6、敏锐地捕捉到了先辈移民的这一心理结构,看到了在移民中持续了几代人的民族认同的重要性,以此入手开始了自己的艺术创造。 小说所观照的还有民族、国家与战争和人的关系。作品没有将敌我双方做绝对的划分,而是从特定身份模糊的角度去呈现人类在野蛮战争状态下的残酷与荒唐,但其批判的矛头最终还是指向了侵略者。作者特别揭示了女性作为战争、作为人类所有丑陋的最大受害者,咏赞了两性至纯至美的情义,虽只是寥寥数语,却显示出其视野的开阔、公允和客观。一方面是事情过去六七十年以后,这个时代和作者都已拥有了足够冷静;另一4方面也更因为作者身处北美大陆,能够发现站在民族内部视角所不能望得清晰的多面和问题,从而所拥有的那种环境使

7、然的“超越”这种“超越”是海外作家们比之国内许多作家,除了相对沉静不浮躁的特点之外另一个重要特征。 由于主人公的特殊身份,作者可以以一种旁观者的视角而审视过去和现在,审视多个民族的优缺点:西方民族的实用与傲慢、汉民族的善良与软弱以及大和民族的认真与野蛮。每个民族、每个特定地域里的文化差异,其实与丰富多彩的自然界一样存在着天然的秩序,互相尊重是这种秩序得以共存下去的前提。任何一种文化对另一种人类文化的侵犯与试图消灭的行为,都只能平添整个人类的苦难。侵略与战争是这种苦难的极端形式,而文化与人种之间的不平等与歧视,更是这种苦难的日常表现。要提高整个人类的幸福指数,惟有在此问题上表现出理智与智慧。 这

8、一段“二战”时期沙捞越的战事,正好成就了表达作者关于民族思索的话语平台。作品有几乎一半篇幅的文字是在讲述移民的历史,而不是热带丛林里的战斗。移民与母国的关系、移民国与移民的关系、来自各个母国的人在共同移民国里的关系,都在小说的历史性叙述里被提上台面。海外华人的身份使作者经常要面对世界上的各个民族,体味和思考移民者的所有感触;而作为作家的敏感又注定了他要为本民族的英雄树碑立传,要抒发表达自己对于民族性的客观思索。作为小说家,他习惯使用好莱坞的从真实历史里钩沉故事的笔法,将一段被历史淹没掉了的故事讲得有声5有色。在战事的壳子里,我们望见的绝不仅仅是美国大兵式的为了战斗而战斗,而是每一幕战斗后面都有因为民族身份认同上的混乱与尴尬造成的存在张力。这种张力现在没有本质改变,依旧压在作者和其他移民者的身上。从这个意义上说,作者讲述的并不是过去已经化成尘埃的周天化们的旧事,更是成千上万的中国新移民的现实。只有立足在自己的现实与现世中讲说感同身受的生命体验与文化求索,才是鲜活而富于价值的艺术创作。显然,陈河的这部沙捞越战事做到了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