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试析卫风.淇奥中的君子形象及“竹”意象诗经中的淇奥篇, 毛诗序称“美武公之德也。有文章,又能听其规谏,以礼自防,故能人相于周,美而作是诗也” 。其实,对于这首时间、地点、人物都无明确指示的诗来说,卫武公只是一种宽泛形象下被选取的特例,我们更应关注的也许是这种被泛指的君子形象所反映出的周代社会价值取向及其对后世的影响。本文结合传统阐释和现代注解,梳理了诗中描写的对象。即在注经的过程中不断强化或有所流变的君子形象,以及竹的意象如何开始影响传统文人的审美和人生价值观。一、诗歌描写的人物对象、刻画的君子形象及其影响 此诗的描写对象是卫武公,今人多泛指为有才华品德的君子。 以现代的视角来看,单纯从诗中
2、无法确定其所指人物为谁,但为什么古时无数的注经者都要默认单指卫武公呢?而卫武公又是什么样的人呢? 卫武公虽然杀兄自立,但由诗至史,多对其政治成就持称颂的态度,如国语称其“耄而咨儆于朝,受戒不怠” 。 史记说他“修康叔之政,百姓和集。犬戎杀周幽王,武公将兵往,佐周平戎甚有功” 。三国魏徐干中论?虚道篇记载:“昔卫武公年过九十,犹夙夜不怠,2思闻训道。命其群臣日:无谓我耄而舍我,必朝夕交戒。 又作抑诗以自儆也。卫人诵其德,为赋淇奥 。 ”又因卫武公善写诗,据说大雅?抑和小雅?宾之初筵出自他的手笔,故文采斐然也并非虚誉。卫武公初年篡弑,晚修德行,一转念间,成其英名,世人对他是否当得起这千古盛名也存了
3、宽容之心。人物会逝去,但功业不朽;吟诵的对象会被遗忘,但文采风流俱在。 淇奥对君子形象的刻画,是通过一系列的兴和比开始的。全诗分为三章,每一章又分为三层,第一层均以淇水岸边的绿竹起兴,从“猗猗” “青青”到“如箦” ,描绘了它的成长过程。第二层则用“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描写君子的文采才华,比喻他研究学问和陶冶品行的精益求精;以“充耳?L 莹,会弁如星”描写其冠服仪表;以“如金如锡,如圭如璧”称颂道德之成。第三层才是正面描写并直抒倾慕之胸臆, “瑟兮倜兮,赫兮?I 兮”言其德容缜密庄严,心胸坦白宽广, “宽兮绰兮,猗重较兮”言其从容宽柔,风姿温和。 “善戏谑兮,不为虐兮”写其幽默风趣而不失大体,
4、进退得宜。 与硕人 、 甘棠 、 君子偕老中描写的人物形象相比, 淇奥中的君子更着重于其内质之美及其外显,强调沉潜涵养、切磋磨砺的功夫,也难怪论语中记载:子贡日:“贫而无谄,富而无骄,何如?”子日:“可也,未若贫而乐,富而好礼者也。 ”子贡曰;“诗云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其斯之谓与!”子日;“赐也,始可与言诗已矣!告诸往而知来者。 ”而大学中更是将它上升到了极高的地位:“如切如磋者,道学也;如琢如磨者,自修也;瑟兮佃兮者,恂栗也;赫兮喧3兮者,威仪也;有斐君子,终不可?兮者,道盛德至善,民之不能忘也。”这一段话也成为了历代解释者的标准和儒家君子修身的要道。 二、 “竹”意象的发展 “瞻彼淇奥,
5、绿竹猗猗” , 淇奥以绿竹起兴,然后以金、玉、石为比。金锡表现贵族君子的“锻炼之精纯” ,圭璧则“言其生质之温润宽宏裕也”(朱熹诗集传)。玉在古人生活中占有重要的地位,对君子与玉的关系,前人也多有论述。本文则主要分析“竹”这一意象。虽然“竹”被称为四君子之一,寄寓着中华民族传统的审美情趣与审美理想,几乎可以说是涵盖了中国古代传统人格的整个结构,但与“玉”相比,“竹”象征意义的广泛流行则经历了比较长的时期。 在诗经中,关于竹的记载很少,除“?G?G 竹竿,以钓于淇”(竹竿)之类直接点明的例子外,用来起兴的只见于淇奥 ,仅此一例,且注释史上还颇有争议。 绿竹在古时有三种解释,其一, “绿”又写作“
6、?” ,是两种草名。毛传:“绿,王刍也。竹,?q 竹也。 ”孔疏以诗经?采绿的“终朝采绿”证“绿与竹别草” 。清人解诗多用此说,如马瑞辰、王先谦。其二, “一物二名”(李巡),是一种草,陆玑毛诗草木鸟兽虫鱼疏亦称:“绿竹,一草名,其茎叶似竹青,绿色,高数尺,今淇澳傍生此,人谓此为绿竹。 ”此说后人采用甚少。其三,解释为绿色的竹子,朱熹诗集传:“绿,色也。淇上多竹,汉世犹然,所谓淇园之竹是也。 ”淇卫之4地乃黄河流域,比今时温暖湿润,以产竹著称。 “淇园之竹”一说来自汉书?沟洫志:“上乃使汲仁郭昌发卒数万人,塞瓠子决河,下淇园之竹以为楗。 ”另后汉书?寇恂传:“光武于是复北征燕代,恂移书郡县,讲
7、兵肄射,伐淇园之竹,为矢百馀万。 ”宋人解诗多用此说,如“淇上多竹,君子平居,所以自修者亦至矣”(苏辙诗经集传);“淇多美竹,汉书所谓淇园之竹是也”(范处义诗补传)。当然,现在的黄河流域已难见竹类,这与气候变迁有关,如竺可桢先生所指出:“方块字中如衣服、帽子、器皿、书籍、家具、运动资料、建筑部分以及乐器等名称,都以竹为头(原注:如诗经中器皿家具有簟、笾、筐、笛等;竹制乐器有簧、笙、篱、篪、箫管等等。),表示这些东西最初都是用竹子做成的。因此,我们可以假设在周朝初期气候温暖可使竹类在黄河流域广泛生长,而现在不行了。 ”(竺可桢:中国近五千年来气候变迁的初步研究 , 考古学报1972 年第 1 期
8、) 由此可见,绿竹即指常见的竹子,其理由还是比较充分的。当然,淇水之绿竹只是起兴的一个触发点,还没有被赋予深厚的人文内涵,玉则不同,玉的出现本身就更偏重于鉴赏品味以至于宗庙祭祀。故对于实用性的竹子来说,进入价值层面有一个发展的过程。 “竹”作为独特且鲜明的意象,首先出现在魏晋南北朝时期,这与社会的发展息息相关。魏晋时代,以“竹林七贤”为代表的知识分子反对礼教、潇洒放达,温润质朴的玉石意象已经不足以概括他们对君子的定义。植物类的形象在玄学和佛学的影响下有所上升, “竹”几乎承载了儒道释三家的精神追求。它既有玉的坚硬,但又亦刚亦柔;既有玉的温5和质朴,又别具自然悠闲的品味。其坚韧有节、不畏风霜、淡泊宁静、典雅孤直的特征与士大夫人格颇为一致,在文人雅士的不断吟诵下,竹逐渐成为君子品格和美学精神的重要象征。 时至今日,世人提起心目中有着根深蒂固的竹之形象时,也许会想到淇奥里的绿竹,尽管竹在文学、艺术、宗教中的地位,当时还没有确立起来,但“竹”代表的君子形象和蕴含的道德节操,大概是淇奥一诗一个无心的开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