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姐姐背起弟弟，七赴烟台索回救命钱28 岁的王卿华趴在姐姐王卿霞的背上，双手搂着姐姐的脖子，双腿软绵绵地垂下来；王卿霞吃力地背着他，一步步踏上烟台市芝罘区法院的大门，法院二楼的几十级台阶爬上来，两人都已气喘吁吁。 2004 年 10 月 18 日，从法官手中接过烟台洪收船舶有限公司和烟台莱佛士公司总计支付的 25 万元赔偿金，黑龙江小伙儿王卿华终于露出了微笑。这微笑遮掩不住难言的苦涩，他不住擦着一脸疲惫的姐姐额头上的汗水，满眼心疼。两年的时间里，姐姐王卿霞就是这样背着他，乘火车、坐轮船，从黑龙江的铁力到山东的烟台打官司，前前后后一共来了七次。 见义勇为的小伙倒下了 时间追溯到四年前。2000 年
2、 10 月，24 岁的王卿华从黑龙江到烟台打工。凭借自己的电焊手艺活，很快他就在烟台市海湾船务工程有限公司（简称海湾公司）找到了工作。由于他工作勤奋努力，公司决定转过年来给他办临时工转正。 新年刚过，船务公司就忙着开工了，2001 年 2 月，王卿华所在的海湾公司与烟台市洪收船舶有限公司（简称洪收公司） ，一起在另一家公司烟台莱佛士船业有限公司（简称莱佛士公司）做外协工作，共同为一艘正在建造的船舶施工。海湾公司主要负责电焊工作，而洪收公司则负责油漆工作。 2 月 9 日傍晚，王卿华正认真做着自己手头的电焊活儿，突然间电路发生了故障，王卿华走上甲板正打算问个究竟，刚好看见一位安技员朝这边慌慌张张
3、跑过来，大声喊着招呼人。原来 3 名在船舱下喷漆的洪收公司的油漆工人，其中有两名被油漆熏倒了，剩下的一人急忙到舱外求救。 王卿华所在的海湾公司和洪收公司并不是一个单位，但“十万火急，救人要紧”是他头脑中惟一的念头，来不及去找什么防毒用具，他毫不迟疑与另外 3 人下了舱。越往底舱走，油漆味越重越浓，呛得人直流眼泪，拐了几条通道，他们在底舱一条油漆未干的过道上发现了晕倒的油漆工。可就在向外拖拽二人的过程中，同王卿华一道的 3 名救人者也被毒性剧烈的油漆熏倒。 王卿华顾不得令人窒息的油漆味，使出全身的力气，拼命将晕倒在地的 5 个人向外拖，终于将他们全部拖出最危险的区域。当赶来支援的工友将被救出的
4、5 人用绳子吊上甲板，体力透支的王卿华已经严重不支，一阵强烈的眩晕令他顿时失去知觉。直到第二天醒来，王卿华发现，自己已躺在烟台山医院的病床上。他试着想活动一下，可双腿和两只脚一点都不听使唤、动弹不得，而头部也像炸裂开来，控制不住扩散的疼痛。“急性苯中毒” ，王卿华从医生那里得知了自己的鉴定。听说自己救出的几人很快全部康复，王卿华很高兴，根据工友们的情况，他乐观地估计自己很快就能好起来。 但是他的这个美好愿望一直没有实现。长时间处于有毒油漆的环境，而且在救人过程中运动量过大导致中毒更深，王卿华中毒的程度远远比另外 5 人严重。在烟台山医院住了 46 天院后，王卿华被转往一家郊区的小医院，原因是医
5、疗费出现了“危机” ，掏钱的洪收公司觉得不合算。小医院费用较低，可不仅条件简陋，用药也很少，王卿华在这里整整耗去四十多天，病情不但没有转好，反而越来越重。再后来，他又被转入另外一家职业病医院，可他的情况依然没有任何好转的迹象。 到了这时，王卿华在黑龙江的家人仍丝毫不知情。从王卿华住进医院到他家人得知消息，前前后后足足三个多月的时间里，竟没有一家单位将他救人受伤的消息通知亲属。王卿华几次托人，又过了相当长的时间，父母和姐姐才得到消息，心急如焚地赶来烟台。 王卿霞恳切地向医生询问弟弟的实际病情，一位医生悄悄告诉她，由于拖延了治疗时间，王卿华的病情加重了，烟台当地的医院条件有限，他得赶快到北京去治疗
6、，不然王卿华可能将面临瘫痪。在家属一再的坚持下，在救人受伤后第 144 天，王卿华被转往北京朝阳医院接受继续治疗。 瘦弱的背焐热冰冻的心 在朝阳医院治疗了两个多月后，他的病情并没有出现预想和根本的好转。王卿华不想轻易放弃，他很想继续治疗一段时间；可医院告诉他钱已经用完，现在没人再给他支付医疗费，这意味着王卿华不能再在这里接受治疗了。 在王卿华整个住院治疗过程中，3 名油漆工人得救的洪收公司开始支付了 5 万元治疗费，但接下来他们就后悔了。以事故发生在莱佛士公司为由，洪收公司拒绝再给王卿华治病掏钱。而莱佛士公司则认为问题根本不在自己，洪收公司必须承担王卿华所有费用。 在北京住院 72 天后，医院
7、的专家无比痛心地告诉他，由于中毒太深再加上当初耽搁过久，他的这双腿已经“废了” 。腰部以下完全瘫痪，永远无法再站起来。 废了？刚刚 25 岁的王卿华机械地重复着这两个字。他的心一片死灰：现在自己成了废人一个，将来还能做什么，还有将来吗？ 一天，王卿华说想要晒晒太阳，坐着轮椅出了门，趁人不注意，他偷偷地溜上了马路。既然不能尽赡养父母的义务，更不能成为他们的包袱！兜里揣着这样一封遗书，脑中只剩下一个念头，王卿华径直朝路上急驶而来的汽车撞了上去。 幸运的是，反应机敏的司机紧急刹车，避免了这场事故。听到消息，王卿霞心急火燎地赶来，一边搀起歪倒在地的弟弟，一边向正想发火的司机道歉并解释。仅仅听完简单经过
8、，汽车司机便被王卿华的事迹和遭遇打动，他反而拿出几百元钱想表示一下自己的心意，没想到却被王卿霞婉言谢绝。望着一脸失望的王卿华，素不相识的司机对姐弟俩最后留下一句话：“请你们相信，老天爷是有公道的，好人应当会有好报的！” “卿华，你是因为救人才受伤，难道现在要用做傻事，成为你过去做好事的代价吗？难道这样你真的甘心了吗？”王卿华默不做声，姐姐的话钻进了心里，他的心跳在姐姐的背上激烈起伏。这次未遂的自杀，使王卿华的心灵受到了强烈震撼，他在自己的日记里写下了这样一段话：我曾经是一个多么乐观、开朗的人，我喜欢乐于助人，但我怎么都没想到，救人会是如今这样一个结果，我不甘心有这样的结果。 姐姐背起弟弟七下烟
9、台 亲情的无私挚爱，温暖的背和怀抱焐热了王卿华降到冰点的心。他又开始考虑，自己要坚强地活下去，姐姐和父母终日为自己操劳，为自己治病全家举债 5 万元，这是亲人的扶助，可是应该负责任的人呢？洪收公司和莱佛士公司两家公司拒绝支付他继续治疗的费用，而自己从北京回到黑龙江的这段时间，他们更是不闻不问。撞车不成也许就是天意，上天也想帮自己找回公道。 其实自从被那位好心的司机点醒，王卿霞的心中就有这个想法，王卿华的情绪逐渐稳定下来，姐弟二人统一了想法：我们需要一个说法！王卿华需要拿回应得的赔偿，那是他未来生活保障的救命赔偿啊。 2002 年春天，王卿华在姐姐的陪同下回到烟台，与洪收、莱佛士两家公司协商处理
10、医疗费问题。洪收公司还是此前的观点，认为事故发生在莱佛士公司，莱佛士公司同样有责任，而他们已经拿出了 5 万元，剩下该由莱佛士公司承担。而莱佛士公司则表示，洪收公司没有做好施工安全防护工作，这是导致王卿华中毒的主要原因，洪收公司理应承担王卿华的全部医疗费用。两次去烟台没有任何结果，整整一年多的时间过去了，两家公司仍然把责任推来推去。 王卿华的遭遇，得到了铁力市凌云律师事务所蔡维霞、高天书两位律师的同情，他们决定对王卿华进行无偿援助，这让姐弟二人更加充满了信心。 不过，在即将迈出这关键一步时，王卿华隐约又有些担心，打这场官司，递诉状、开庭、等待判决，如果两家公司再上诉也许还有可能面临二审，从两位
11、律师那里了解到的这些固定法律程序，意味着多少次在铁力和烟台之间的往返过程。 “别担心，有姐呢，我不是一直在你身边吗！”王卿霞看出他的心事，微笑着背转身朝向弟弟， “放心，我一定把你背到法庭上，让你亲耳听到法律还给我们的公道！”姐姐的信心感染了王卿华，他用力地点了点头。 2003 年的 8 月，顶着酷暑的大太阳，姐弟二人开始了他们的诉讼和追索赔偿之旅，前前后后七次辗转于铁力和烟台。 从铁力坐火车到大连，然后再从大连转乘轮船到烟台，姐弟俩的行程单程一般也要三天左右。为了省钱，王卿霞给弟弟买一张卧铺票，而自己都是买硬座票；车票紧俏，有时买不上票，王卿霞就得在火车上一连站三十多个小时，站得腿又酸又麻、
12、人也又疲又乏。可她不敢怠慢，必须抓紧恢复精神，到夜里，她还得将票押在列车乘务员的手里，到卧铺车厢背弟弟去上厕所。而王卿华为了给姐姐减少麻烦，在火车上他有意控制自己，尽量少喝水，尽量憋着不去上厕所。 负责的乘务员尽可能给姐弟二人提供些方便，每次在来烟台的行程中，周围的人听说了王卿华的遭遇，都热情地帮助他们。王卿霞来到车厢看看弟弟的情况，旁边的人把铺位让给她，让辛劳的姐姐能歇上一会儿；而当王卿霞回到自己的车厢，他们会帮忙照看王卿华。碰上这么多的好心人，让姐弟二人感到很欣慰。而当人们称赞他是一名见义勇为者时，王卿华有一种发自内心的自豪感。 为了弟弟的官司，王卿霞把年幼的儿子撂给了丈夫。丈夫没有什么怨
13、言，可是儿子却想妈妈。姐弟二人从烟台返回铁力，拿了补充材料紧接着又要再返回烟台，而回到家王卿霞才发现儿子住进了医院，孩子发了几天的高烧，而丈夫怕她担心一直没告诉她。 “要妈妈，要妈妈” ，还在昏睡的儿子带着哭腔在喊，攥着儿子的小手，贴着那张变瘦的小脸，王卿霞眼泪不禁掉了下来。王卿华的鼻子也直发酸， “姐，让别人陪我去吧，孩子需要你，要不我们缓一缓再说，你在家多呆几天。 ” 王卿霞看着儿子摇头：不行，别人照顾你我怎么能放心？在儿子额头上轻轻亲了一下，她背起弟弟又上路了。 讨回公道，就是对人间真情的最好报答 2003 年 8 月 18 日，王卿华一纸诉状，将洪收公司和莱佛士公司告上芝罘区法院，要求
14、两公司赔偿自己医疗费、误工费、伤残补助费等费用共 688111 元。 2003 年 9 月 15 日，芝罘区法院司法技术鉴定中心根据医院病历记录及检验情况分析，对王卿华的伤情进行了鉴定。鉴定结果显示，王卿华的双下肢肌力为零级，构成二级伤残。 在王卿华提出共计六十八万余元的索赔后，两被告洪收公司和莱佛士公司仍然还在互相推诿责任，他们甚至质疑王卿华见义勇为行为的真实性。在法庭上当听到有人说他是“走迷了路”才被熏倒的时候，原本平静的王卿华情绪异常激动，两只拳头攥得咯咯直响，他感觉自己的尊严正在被玷污和践踏。 王卿霞最了解弟弟，为了讨回治病的钱，王卿华多少的苦都能忍受，但是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忍受对自己救
15、人行为的歪曲。知道王卿华正在打官司和这个情况，曾经被他救出的工友和了解当时情况的同事，都主动站出来作证。他们表示，就算是因此丢了工作，也要凭自己的良心证明王卿华见义勇为的义举。 开庭过程中，法院审理认为，王卿华在对洪收、莱佛士两公司中毒职工进行施救时致残，其行为不带有任何功利目的，应该认作见义勇为。整个施工过程，洪收公司没有按油漆作业安全操作规程进行，莱佛士公司也没有全面履行安全监督检查职责，两公司对中毒事故的发生均有过错。因此，理应对王卿华的损失承担民事赔偿责任。 2004 年 3 月 26 日，芝罘区法院一审判决洪收公司、莱佛士公司赔偿王卿华各项费用总计 254830.21 元，两公司互负
16、连带赔偿责任。莱佛士公司不服，提起上诉。烟台市中级人民法院二审维持了一审的判决。 为了尽早能拿到自己的救命钱，2004 年 10 月 11 日，王卿华再次被姐姐王卿霞背着，从铁力赶到了烟台，申请法院执行。考虑到王卿华的特殊情况及其见义勇为的壮举，芝罘区法院为其免了 7488 元的诉讼费，同时为其开通了“绿色通道” ，仅仅半小时就办理好所有执行立案手续。就在王卿华申请执行的当天，法院还特事特办，为他执行了第一笔赔偿金 5 万元；只用了 4 天时间，法院便将全部款项执行到案并转交给了王卿华。 由于现行工伤赔偿体制还客观存在着欠完善的地方，王卿华没能拿到起诉请求的 68 万元，但一年多的上诉终于有了结果，还是令他那颗不平的心得到了些许慰藉：“我讨回了属于自己的公道，依法维权，我是胜利者，但这个胜利，是在那些不曾相识的人鼓励和支持下方获得的。这种真情，真的比天还高。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