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危机与隔膜， “皇帝行动”背后的西班牙华商生态西班牙的华人犯罪团伙体系：华人企业主通过联络网和蛇头“进口”非法劳工，让他们在自己的餐厅、工厂或商店工作，直到这些劳工还清自己非法入境欠下的债务；新移民需要为获得合法身份继续筹措资金，并通过团伙内部的移民身份代办处获得来之不易的正式身份，在西班牙扎下根来；新移民通过同一个联络网借到一笔贷款，开创自己的事业，最终从被剥削者转变成为剥削者不论是销售街边小食还是廉价衣物，他们想尽一切办法盈利还贷，同时吸收其他新移民为之工作。当传统行业无法进入时，有一些无所顾忌的新移民便会投身非法行业，例如卖淫、贩毒等。 西班牙当地时间 2012 年 11 月 29 日
2、19 时 30 分， “皇帝行动”一个半月后，被西班牙媒体喻为“末代皇帝”的被捕华商代表高平被临时释放。不过， “临时释放并不代表嫌疑人无罪” ，法官开出释放令的同时伴随着非常严厉的控制措施，即扣留护照、不能离境和必须每天早上到法院报到。 2012 年 12 月 13 日，高平在接受西班牙经济电视台独家专访时称其是清白的。对于此次“皇帝行动”中被搜查出来的巨额现金以及被指控的各项罪名，他都将向法院提供足够的证据进行相应解释。 此案的结果还需要最终司法判决才能知晓，而在可能旷日持久的等待过程中，和案件审判结果一样令人感到未卜和担忧的是西班牙华人社会的未来。 震惊中西的“皇帝行动” 2012 年
3、10 月 16 日，西班牙多地携手合作，在马德里、巴塞罗那、巴斯克大区、卡斯蒂亚和莱昂大区等地展开了当地警方对华商的大搜捕。西班牙警方将这次搜捕命名为“皇帝行动” ，并称在此次行动中捣毁了一个“以华人为首的大型犯罪团伙” 。 西班牙反贪腐检察官安东尼奥?萨利纳斯在新闻发布会上称，这是近年来西班牙最大的一次捣毁洗钱网络的行动，表明了西班牙政府打击劳务欺诈及经济犯罪的决心。一同出席发布会的西班牙国家安全部秘书伊格纳西奥?乌约阿表示，该华人犯罪集团通过贿赂官员、伪造文件、虚假报关、偷税漏税和压榨非法劳工，以低于市场价的价格在西班牙销售大量的中国小商品，其中不乏仿冒品；同时，通过洗钱转账、雇人携带大额
4、现金出境等途径将资金输送回中国。这样的行为不仅侵犯了法律，还严重影响西班牙本土商人的竞争力，必将受到司法严惩。 20 世纪 80 年代之后，西班牙的华人逐渐增加。到了 90 年代初，华人社会初具规模。中餐馆、百元店、地下制衣厂如雨后春笋般出现，早年移居西班牙的华人大都在这时候挖到了自己的第一桶金。然而好景不长，西班牙当时较宽松的移民政策和诱人的经商机遇吸引了大量移民涌入，华人社会很快就失去了往日的平静，华人犯罪团伙作案开始频繁见诸报端。2007 年 12 月 28 日，西班牙20 分钟报报道称，当年西班牙全国总共破获和捣毁了 271 个各种形式的中国有组织犯罪团伙，平均每周有两个中国犯罪团伙遭
5、到警方打击。据西班牙反移民犯罪科负责人介绍，在 271 个有组织犯罪团伙中，51 个组织非常严密，完全具备了黑帮性质，华人犯罪已经成为西班牙引人重视的一个社会问题。 翻看近 20 年以来西媒关于华人犯罪的报道，内容多为抢劫绑架、勒索杀人、盗版走私、贩卖人口、卖淫嫖娼案等，并未引发过多的社会关注及争议。华人在西班牙人眼中一直保持着吃苦耐劳、低调神秘的形象。“皇帝行动”事发前几个月，西班牙最大的连锁超市麦卡多纳公司主席胡安?罗伊格还曾一度呼吁西班牙人应该像中国人一样工作，以此振兴西班牙经济。而现今，华人形象在西班牙一落千丈。对于生活在西班牙的众多华人来说，2012 年 10 月 16 日凌晨破门而
6、入的不仅有手持搜查令和拘捕令的警方人员，而且有媒体轮番上阵的尖锐报道和评论、漫长煎熬的司法诉讼程序以及西班牙民众无尽的猜疑、指责甚至谩骂。 “末代皇帝”高平 在“皇帝行动”中被捕的 58 名中国人里，有一位名叫高平的中国男子被指控为该犯罪集团头目，涉嫌洗钱、走私、压榨劳工等多项罪名。这位 40 岁出头、长相英俊的男子来自浙江青田，是西班牙当地知名侨商。从开快餐店白手起家到他的国贸城集团成为当地最大的小百货批发企业之一，高平只用了短短 20 年时间。 虽然被公认为是华人界的商业奇才，但高平并未止步于此。2004 年，他当选为西华联执行主席，并于同年参与并解决了瓦伦西亚针对华商的“烧鞋事件” ，在
7、华人界赢得了一定的声誉。近年来，高平将精力转移到了文化产业。在北京 798 艺术区，高平开办了北京伊比利亚当代艺术中心，投资建立了北京环铁国际艺术城，经常举办油画、雕塑、摄影和电影等展览，开展中国与西班牙之间的文化交流活动。在马德里，他有自己的画廊，还赞助了西班牙马德里市丰拉夫拉达足球俱乐部。由于热心文艺和公益事业，2007 年，西班牙国王胡安?卡洛斯一世访华时，高平作为华人代表受邀同行。2008 年，高平当选为浙江省政协委员。2011 年，他获得了由西班牙政府及索菲亚皇后美术馆颁发的“中西文化交流杰出贡献奖” 。 东窗事发后，西班牙国家报的一篇报道将高平戏谑为“末代皇帝” ，称其可以成为下一
8、部 007 电影中的反面人物，就连他从事的文化艺术活动也都变了味：“高平开展的中西文化艺术交流无不建立在他那些廉价的中国服装和小商品以及庞大的洗钱网络之上。他通过自己的违法欺诈行为将高雅与低俗、美好与邪恶融为一体，这是多么讽刺的一件事。” 华人形象危机 和高平一起从云端摔下来的是整个华人群体。据西班牙国家统计局和劳动及社会保障部提供的数据显示，2012 年 1 月 1 日，西班牙移民局登记的华人总数为 17，5813 人，占西班牙境内所有外籍居民总数的3.1%，位列第十。这个数据没有包括已经加入西班牙国籍的 5000 余名华人和大量没有在移民局登记的非法移民，后者人数有 2 万左右。 今年 6
9、3 岁的许嵩华（音）大半辈子都是在西班牙度过的。他至今还不会说西班牙语，但这并不妨碍他成为唐人街最富有的商人之一，经营着自己的旅行社、餐厅和食品店。虽然语言不通，许嵩华表示他在西班牙的生活很舒适，也从没想过要回中国。可现在，他第一次开始考虑回国的事情，因为自从高平被捕之后，一切都变了。 “皇帝行动”后，华商销售额减少了 70%，西班牙民众对待华人的态度也急剧变差。“你好”华人协会会长胡利娅?张表示：“我们的孩子都被当成了黑社会成员。还有顾客在店内购物时拒绝全额付款，理由是我们没交税。 ” 这次行动带来的强烈冲击已经波及中国。胡利娅?张表示这次行动会间接影响西班牙的经济，因为西媒在最初的报道中频
10、繁使用了“黑帮”一词。对于中国人来说，这个词语的严重性远远超出了西媒的想象，在中国已经造成一定的恐慌。所以，有一些中国企业已经不敢在西班牙投资了。 作为世界上最大的游客输出国，中国前往西班牙旅行的人数在近 10年增长了 5 倍。但是在最近几个月，有关“皇帝行动”的负面报道已经让不少旅行团被迫取消。西班牙海关对待中国游客的态度也变得相当严苛，因为工作人员开始草木皆兵，认为凡是中国人都有可能携带黑钱。西班牙华人协会会长叶玉兰本人就遇到了类似的遭遇：“2012 年 10 月25 日，我从中国旅行归来，入境时，西班牙的海关人员非常粗暴地翻查了我的行李箱，没收了我在中国买的一盒药。我在西班牙生活了 30
11、 年，这还是第一次遇到。 ” 虽然西班牙移民局表示“皇帝行动”之后并未发生任何社会冲突，但很显然，华人已经遭遇了较严重的形象危机。据新华社电，西班牙外交与合作大臣何塞?曼努埃尔?加西亚?马加略于 2012 年 11 月 9 日在巴塞罗那接受中国媒体联合采访时表示，西班牙警方展开的“皇帝行动”并非针对中国移民。马加略说：“皇帝行动是一个重要的打击违法犯罪行动，在这个行动中也逮捕了西班牙人。如果旅西华商的情感因为某些媒体的不当言论受到了伤害，我愿向他们表示道歉。 ”但马加略的话收效甚微。11 月 2628 日，中国外交部专程派出代表团赴西班牙看望、慰问旅西侨胞，并会见西班牙政府部门相关官员，要求西
12、班牙媒体在报道中停止使用“黑帮”一词，并将犯罪团伙成员与普通华人移民区分开来，避免将全体华商都当成罪犯，切实保障广大旅西侨胞的合法权益。据中国外交部发言人洪磊 11 月 29 日介绍，西班牙方面对此积极回应，表示将采取有力措施妥善解决有关问题，维护中西关系继续健康稳定发展。 难以打破的移民隔膜 2012 年 10 月 22 日，两名驻中国的西班牙记者埃里贝尔托?阿拉乌霍和胡安?巴布罗在西班牙国家报上发表了一篇名为“皇帝行动”的影响的评论，呼吁民众不要以偏概全地看待和评判华人。 文章称，和任何一个移民者一样，离开祖国的中国人在欧洲或美国的新生活虽然艰辛，但往往能更快地实现自己过上富裕生活的梦想。
13、但是，在法国、意大利或西班牙等地迅速壮大的移民群体最后并未真正融入当地社会，大部分情况下，他们与当地居民的接触仅仅停留在了经贸层面上。这种对当地社会的隔膜感和生疏感造就了唐人街这样有明显的排他性的“国中国” 。 评论认为， “皇帝行动”中曝光的巨额黑钱是此次华人形象危机的导火索。除此之外，华人移民不融入西班牙社会也是诱因。想调和这种矛盾，需要华人更加融入当地社会，例如雇佣当地员工，让当地人也能在华人致富的过程中受益。当然，对于在西班牙社会中已经占据一席之地、一贯拥有良好口碑的华人群体，西班牙人也应给予他们更多包容。11 月26 日访西的中国外交代表团也表示，他们已经与西班牙当地的华人代表见面，
14、大家都承认现在应该努力以一种开放的态度，向西班牙社会展示华人群体并非都是犯罪团伙，社会上的大部分传言都是谣言。 这种开放的实现可能仍需较长时间。华人几乎一直在自己的家族圈子里生活，很多人就像许嵩华一样，甚至连学习当地语言的需要都没有。当然也有例外。第一代移民陈胜利（音）是完全融入西班牙社会的一位代表。他 18 岁来到西班牙，至今已经在西班牙生活了 23 年，拥有一家大型超市供货公司。现在的陈胜利不仅能说一口流利的西班牙语，还加入了西班牙国籍。他说：“现在如果让我回中国，我都不知道我该做什么。我的生活圈都在这儿，我甚至已经是皇马球队的高级会员了。 ”但他表示他的这种情况在当地并不多见，因为他的同
15、胞大都来自中国农村地区，要融入西班牙并不容易。他把希望寄托在了第二代移民身上：“出生在这儿的年轻人已经不愿再听人说起中国了。 ” 马德里自治大学亚洲问题研究专家格拉迪斯?尼耶托教授对此并不看好：“这并不是华人社会的第一次形象危机。20 世纪 90 年代，一家中国餐馆遭遇华人犯罪团伙杀人抢劫，媒体曝光之后华人社会也发起了一次有意识的澄清自己形象的行动。骚动持续了一段时间，但不久就平息了，大家又各自回到了自己的状态。 ” 除了进一步加强华人移民的守法意识，如今，更重要的是尽快打开一扇通向西班牙当地社会的大门，让华人更快更好地融入其中。然而，要做到这一点谈何容易？ （摘自法律与生活半月刊 2013 年 2 月上半月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