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审计风暴还能刮多久把反腐倡廉的希望寄托在某个部门或者某位官员身上的做法，并不符合现代法治精神，在现实生活中也难以达到预期目的。要保证国家的资产运用和经济活动不偏离正常轨道，中国的审计工作必须尽快走上法治之路。 被访者：中南财经政法大学法学院教授乔新生 审计为何产生风暴 记者：这几年国家审计署的审计报告，在全国人大常委会和社会上引起了强烈反响，以至被称为“审计风暴” ，我国为何会出现这一颇具中国特色的政治现象呢？ 乔新生：审计之所以在中国刮起风暴，主要是基于两大原因：首先，在中央政府的高度重视下，改变了过去长期对审计工作重视不够的历史，审计部门依法审计社会热点问题和重大违法乱纪行为，并且向社会公
2、众披露了部分审计结果，进而形成了轰动效应；其次，由于我国新闻舆论监督力度不足，导致许多重大腐败问题难以曝光，而国家审计署的审计报告在某种程度上扮演了西方国家新闻媒体的“扒粪”角色，将一些政府机关违法乱纪的行为暴露在大庭广众面前，这种代行新闻媒体监督职责的效应甚至超过了审计部门自身的监督作用，因此，与其说是审计报告引起了轰动，不如说是审计报告背后的腐败“新闻”引起了轰动。 记者：国家审计署隶属于国务院，审计署之所以敢于将许多地位显赫的中央部委的违法行为大白于天下，是否也与高层的支持有关？ 乔新生：显然， “审计风暴”反映了中央高层反腐倡廉的决心，也让普通百姓看到了执政者以人为本、从严治党的希望。
3、从这个角度而言，审计报告既是一篇声讨腐败行为的檄文，又是中央政府昭告天下的执政为民宣言书。 在我国，长期存在着清官情结，普通百姓对政府里的清官情有独钟。国家审计署审计长顶住各种压力，将一些要害部门的违法行为公布出来，在许多老百姓心中树立了清官形象。因此，审计报告公布后，一时洛阳纸贵，人们争相传阅，这是中国转轨时期独有的社会现象。 其实，无论中外，审计报告公布后都会引起广泛关注。只不过，由于我国长期存在着报喜不报忧的“传统” ，对审计出来的问题不予公布。因此，近几年审计部门打破坚冰，增加审计结果的透明度，自然会在社会上掀起舆论风暴。 风暴将日趋平静 记者：就在中国掀起“审计风暴”的同时，美国审计
4、总署却将美国总会计办公室改名为政府责任办公室。这一现象对我国有何启示？ 乔新生：这是一个非常值得我们重视的现象。目前，许多中国人还将审计简单地看作是“查账” ，认为审计就是对政府经济活动进行事后审查监督。其实，在现代法治国家，审计除了反腐外，还有更加丰富的职能。比如在美国，对联邦政府财务活动的审计只占审计工作量的 15%，审计部门的绝大部分精力都投放在对联邦政府的业绩审核、项目评估、政策分析等等。 国家审计署副审计长刘家义曾经说过，中国今后将逐步推广绩效审计，对重大违法违规案件、因盲目决策造成的资源浪费和国有资产流失案件、单纯追求速度而片面提供优惠政策造成的国家和人民群众利益受到重大损失的案件
5、，进行重点审计。在我看来，过去那种运动式的审计工作将会越来越少。 记者：审计功能应该如何正确定位？ 乔新生：审计监督实际上是一种有一定局限的事后监督，审计工作的滞后性决定了在财产流动过程中不可能担当更多的重任，因此，对“审计风暴”的功效不能盲目乐观，也不能过高估计。事实上，在许多国家，审计机关更多地是为政府的经济决策和执行行为出谋划策。在任何国家，审计机关都只能扮演政府“看门狗”的角色，如果认为经济监督全部依靠审计机构，那就大错特错了。内部监督、外部监督、特别是新闻舆论监督都是保证国家资产、经济活动正常运行的重要因素，具体到审计领域，内部审计、民间审计和政府审计应当同等重要。 记者：有人提出，
6、既然“审计风暴”在我国产生了如此明显的效应，为何不借机扩大审计部门的权力，使审计发挥更大作用呢？ 乔新生：在我国，一直存在着一种认识误区，以为要强化某个职能部门的作用，就必须赋予它更多的权力。这种把反腐倡廉的希望寄托在某个部门或者某位官员身上的做法，并不符合现代法治精神，在现实生活中也难以达到预期目的。即使在审计机构非常健全的美国，军队、内政、司法等多个国家机关仍然无法避免出现严重的腐败现象。因此，不能因为国家机关出现严重经济问题就怪罪于审计部门审计不力，也不能因为审计部门发现重大违法违纪行为而盲目扩大审计机关的权力，甚至赋予其生杀予夺的处罚大权。在许多国家，审计机关只有建议权而没有处罚权，审
7、计部门只能提出改善政府工作效能的建议，而不能够越俎代庖，代替其他权力机关做出决策。 从这一点看，当人们认识到审计的真正功能后，应当对审计有更加理性的预期。我国今后每年发布审计报告所引起的社会反响，也会越来越小，以往那种审计结果披露后街谈巷议、奔走相告的情况，将会逐渐减弱。应当说，这是中国社会成熟的标志，也是依法行政的必然结果。 以法治代替风暴 记者：有人担心，假如国家审计署审计长李金华任期届满，审计工作还会不会卓有成效？ 乔新生：在缺乏强有力制度支撑的情况下，人们有理由强调领导人素质的重要性。但反思我国的审计工作，更为重要的是，我国必须尽快走上法治之路，特别是要完善宪政体制。 在改革过程中，由
8、于缺乏宪法和法律的约束，不规范的政府经济行为比比皆是。审计报告可能会起到敲山震虎的作用，但它所披露的问题有可能只是冰山一角，在现有体制下，审计工作也不可能解决根本性的问题。因此，必须通过完善宪法和有关法律，进一步明确国家机关之间的经济权利和义务关系，才能从根本上杜绝各类违规使用资金的现象。 记者：现在，一些政府机关违规使用资金，办公大楼越来越豪华，职工福利越来越超前，这些政府机关负责人也因此得到本单位职工的拥护，应该采取什么措施遏制这类“小圈子”现象？ 乔新生：现在之所以出现大量的占用、挪用政府资金的情况，一个重要原因是公众无法对政府部门进行强有力的监督，以至政府机构出现了严重的“内部人控制”
9、现象，导致一些违法乱纪现象长达数年乃至十多年依然难以纠正。因此，必须加快政治体制改革的步伐，特别是加快行政体制改革的步伐，通过扩大民主的方式，让普通百姓参与公共政策的制定，从根本上预防和杜绝政府违法违纪行为。 记者：有学者建议，国家审计署应当与国务院脱钩，直接隶属于全国人大及其常委会，进而独立地对国务院各职能部门进行审计监督，这种思路是否可行？ 乔新生：国家审计署隶属国务院的审计体制的确存在一些不尽合理之处，也难免引起人们的一些担忧，比如，审计报告如果不能在国务院通过，人大是否能够看到审计结果？所以，将国家审计署改为隶属国家权力机关的改革思路是值得考虑的。但是，在进行各项制度设计时，必须考虑到中国国情。目前，我国人大体制还存在着种种缺陷，人大代表的非专职化严重影响人大发挥作用。如果将审计机构纳入人大体制，虽然在宪法体制上理顺了监督与被监督的关系，但审计工作反而可能被削弱。 从根本而言，如果没有素质良好的审计工作队伍，没有勤政廉洁的审计官员，那么审计体制改革将毫无意义。从目前的现实看，强化审计功能应当从以下几方面着手：选拔优秀的审计人才，建立更加透明开放的审计工作程序，在更广泛的领域内接受公众监督。如此，审计工作才不会虎头蛇尾， “审计风暴”也才会凸现出更大的历史价值。 责任编辑：阿 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