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北上的台湾心理咨询师一个非常简单的小礼堂，10 来名学员围成一圈相视而坐，背投、音响和用来手写的小白板一个都不少，来自台湾的心理咨询师王敬伟就这样开始了他的宽恕就是爱的 3 天工作坊课程。 借着自我介绍，10 来名学员很快就认识了彼此，他们中的大部分是30 岁以上的女性，同时他们也很快都知道了每一个“同学”都有怎样的心结：有人跟父母的关系不和，有人跟子女有了无论怎样都搞不定的矛盾，有人甚至就是觉得自己的生活不对劲如果你在现场，你就能感觉到，几乎每个人都在压抑着声音倾诉，让这个小气场中的倾诉变得很习惯和理所应当，哪怕是有陌生人在场。 来自高雄的王敬伟坐在中央，对着自我介绍中的一系列倾诉作着反馈。
2、他在高雄被认为是潜能开发大师，操着他的悠长调子的台湾腔，没有人对这种台湾腔不适应。 这个工作坊的主题便是治疗创伤。它的前期推广方式非常简单，主办方对有可能对这个工作坊感兴趣的人发送邮件，比如记者收到的邮件内容是：“我们生来都在不断谴责自己，无论外在的条件如何变化，总觉得自己不够好 ，我们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受伤的小孩有待治愈。只要我们继续批判自己或别人，我们就不免被自己的批判所伤。然而，藉着宽恕，我们接纳自我，把爱带到内心受伤之处；藉着宽恕，我们能打开我们内心去迎接爱，让爱来治愈所有的创伤。 ” 3 天的时间安排得很饱满，小组分享、心理游戏和冥想都被拿来作为多种手段加深工作坊参加者对宽恕的理解。
3、3 天费用是 1800 元。 这是近期大量涌现出来的心灵工作坊之一。很难说它是否典型，因为每种工作坊都有不同的个性气质：有些以坐禅内观为主要形式，有些则是借着舞蹈、呼吸、芳香、催眠等各种形式作为疗法。 痛苦的、迷茫的、焦虑的、怨恨的都市人围坐在一起，渴望通过这些工作坊“开悟” ，然后回到家中再慢慢“修行” ，试图通过自我成长来解决困扰自身的心理问题。他们就像一群都市行修人，甚至很多人成为各种心理工作坊课程的“课虫” 。心理工作坊成为现代都市人眼中时髦又有效的解决自己心理困扰的方式。 王敬伟是受邀来大陆带领工作坊的心理咨询师之一，而像他这样把业务从台湾开展到大陆的心理咨询师并不在少数。据一些开办
4、工作坊的业内人士估计，在大陆带领工作坊的老师 30%来自台湾，60%来自美国欧洲等西方国家，剩下一部分是大陆和香港的心理工作者。 正是台湾心理界早于大陆 20 年的发展历程，和台湾心理咨询师丰富的实践经验，才让他们成为心理工作坊大军中的部分领军人物。台湾相对成熟的心灵产业和大陆急需的心理需求形成一个对接，这个对接有一个其同的渊源就是， “物质文明发展到一个程度，一定开始追求一个心灵的满足，物质没办法带给人们原以为可以带来的幸福，人们才会开始注意到心理上的需求。大陆现在的状况，就是台湾 20 多年前的重演。 ”王敬伟说。 台湾心理咨询师“北漂” 两年前，王敬伟接受北京同行的工作坊邀请时，内心惴惴
5、不安，从未涉足大陆的他担心他作为台湾心理咨询师的工作坊经验是否能在大陆行得通。 “很焦虑，大陆人的反应到底是怎样的？会不会没有人反应或者万一反应太激烈该怎么办？” 事实是，一场工作坊下来，王敬伟所有的担心都是多余的。 “一样嘛！我们那些文化的东西都是可以彼此沟通的。 ” 不一样的是，那趟工作坊让他发现，比起台湾人，大陆人参加心理工作坊的态度似乎更加积极。做个案示范时，参加者都抢着举手要求尝试，而在台湾，往往参加者会稍显羞涩：参加完工作坊的大陆学员，会非常热衷地把刚刚学到的理论应用在生活中。这都让王敬伟感觉大陆人在心理上的需求已经达到一个非常旺盛的阶段。 这个旺盛的需求给他带来的改变是：2009
6、 年，他开始跟厦门一家公司长期合作，几乎每个月那家公司都会给他安排一场在大陆的工作坊，这就意味着几乎每个月他都要在台湾和大陆之间往返，12 场工作坊让他成了一只在两岸反复迁徙的“候鸟” 。 这种超强度迁徙的经历，甚至让他开始把工作的重心放在大陆。他渐渐放弃了在台湾的个案咨询，因为隔一个月就要到大陆一次的旅程让他没办法照顾个案咨询的持续进行，也因为大陆工作坊的反馈非常积极，这让他感觉在大陆工作“更有成就感” 。 另外一位来自台湾的心理咨询师。催眠师张芝华也深有同感。2005年就跟着台湾催眠师团队来大陆讲课的她，早就意识到大陆对成熟的心理咨询师的潜在需求。 “现代社会，金融危机、海啸、地震，突如其
7、来的天灾人祸往往让人们猝不及防，人们的生存压力越来越大，生存的威胁感越来越强，人一定是在这样的状态下，对心灵的需求非常强。 ”如何解除生存的威胁感？她有过的台湾经验是，在 2003 年台湾非典时期，她在中国时报发表一篇潜意识疗法，告诉人们如何用潜意识去除恐慌、焦虑和不足。此外，针对上班族，她灌制的疗愈失眠的 CD 和用来减压的 CD 都有一个不错的销量。 2007 年，张芝华真正把她的台湾经验带到了大陆，当年 6 月份，她带领了她在大陆的第一个工作坊，人际传播的好口碑让更多的心理机构和培训公司找上门来。就在去年，她成功签约上海一家在业界比较有名的咨询类公司；也似王敬伟般频繁往返于两岸间，同时她
8、也出版了在大陆的第一本心灵类书籍催眠瘦身 ，她还打算把催眠系列进行到底，譬如将催眠应用到潜能开发、改变坏习惯的领域中。 随着大陆业务的日渐繁忙，她做了件跟王敬伟相似但更激进的事情：2009 年 2 月份，她选择在北京定居，索性全部舍弃了她的台湾事业。 实际上，许多台湾心理咨询师选择大陆发展，不仅仅是因为大陆旺盛的需求，还有一个原因在于，在台湾，因为相对成熟的心理业发展，心理咨询师和心理工作坊处于饱和状态，就如王敬伟所言：“想去上工作坊的人已经把工作坊都上了一圈了，那些东西对他不再有新鲜感。 ”而大陆有心理需求的人，就像一个个空瓶子，亟待承载新的心理理念，这种状态则让张芝华感觉在大陆发展“更有使
9、命感” 。 “身心灵”概念的大陆热潮 大陆人对心理工作坊的需求，让王敬伟和张芝华等台湾心理咨询师在这里找到了久违的激情。同样，台湾心理咨询师带来的以“向内探索、心灵成长和每个人都拥有自我完善的能力”为核心的工作坊理念，在大陆汇聚成一个新概念：身心灵。而台湾心理咨询师在大陆更多的被人们称为：心灵导师。 实际上，身心灵概念的大陆推广，绝不可回避这两个人胡茵梦和张德芬。 2007 年整整一年，胡茵梦开始在大陆筹办身心灵工作坊的消息一直处于被媒体热报的状态中。李敖前妻和台湾风华绝代的女演员身份，以及如今身心灵疗愈课程讲师的身份，一下子让“身心灵”和胡茵梦一起进入大众的视野。 胡茵梦以自己的磨难和体验，
10、探索如何获得内在世界的安宁，通过在大陆的演讲和采访，她反复强调“小我的转化”和“活在当下” 。她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说：“我们的问题就是如何在日常之中生活不是活在一个浪漫的想象世界里，而是如何活在此地、当下以及每天的生活里；如何活出祥和、高度的智慧，没有任何挫折或恐惧，充满着至乐，全心全意地过日子。 ” 在她的工作坊中，有呼吸法练习、禅坐练习、观念头练习，西方心理学和东方佛家精神相结合。 如果说，胡茵梦带来的身心灵概念还稍微有点晦涩，那么同样在2007 年“横空出世”的张德芬则用她绘声绘色的讲故事式的心灵书籍，把身心灵这个概念做了最大规模的普及。 从遇见未知的自己 、 遇到心想事成的自己再到活出全
11、新的自己 ，张德芬的每一本心灵“小说”都用深入浅出的笔触描绘揭示出困扰人们的烦恼、痛苦的深层原因，让她成为华语世界首席心灵畅销书作家。而她的书籍中说到的“问题和困境不是来找你麻烦，而是来帮助你，帮助你找到你自己，帮助你内在成长，变成一个更接近你自己本质的人”以及“心想事成是每个人与生俱来的能力” ，都让饱受都市生活磨难的现代人找到了一丝心灵慰藉。 时下大陆对身心灵概念的关注状态，就好像 20 多年前的台湾。 从上个世纪 80 年代开始，台湾的心理研究者们受到美国、英国等发达国家的影响，开启了台湾的身心灵进程。 张芝华把这个过程解释成人类历史进程中意识层面上的进化和需求：“英国工业革命后，中产阶
12、级出现，人们在意识层面上的需求表现在，去剧院看戏或者欣赏印象派的画风，更接近于身体层面；随后，弗洛伊德开始研究潜意识，从人的心理层面推动了西方心理学的发展；时下，偏技术层面的心理学理论不能完全满足人类的需要，一部分人就慢慢向灵性方面探索，将西方的心理学理论结构和东方的禅宗结合起来。 ” 西方人对身心灵领域的探索开始于 20 世纪 60 年代，一批台湾本土的探索者在 20 世纪 80 年代，经过翻译和海外留学经历触碰到这个领域，让它播种台湾，并且经由 20 多年的实践，让这个领域的理论在台湾扎根。如今，随着大陆经济的发展，这颗身心灵的小种子又在大陆开始发芽。 大陆心理咨询师，从招式到内功 时下，
13、大陆许多业内的心理咨询师也颇受这股浪潮的影响。 将王敬伟请到北京来开工作坊的心理咨询师张一农，便是受这股浪潮影响的一员。从 2001 年就投身心理学领域的他，发现越来越多的大陆心理咨询师开始发现身心灵和自我成长的重要。 “北京的咨询师有一个比较明确的认识，就是咨询师也要自我成长。大陆最早的一批心理咨询师，一开始很注意方法和技巧方面的东西，最后发现这个东西越来越不重要，技巧好比是招式，而自我成长好比是内功，如果没有内功，就会发现很多自己的问题都没有处理好，就没办法去处理别人的问题。 ” 实际上，各类心灵工作坊的参加者，很大一部分是本土心理咨询师。在本土心理咨询师对身心灵领域的探索过程中，已经拥有
14、丰富经验的台湾心理咨询师就仿佛一条贯通大陆跟西方心灵学对接的捷径。 一位本土心理咨询师在心理学网站上说：“其实内心非常感激来自台湾的诸多身心灵导师到大陆来分享这方面的智慧，因为台湾是中国的孩子，有很多本土气息存在，在身心灵领域的体验更多的本土化才能更好连接到我们内在，同样有着一个根的信念与价值。传统文化是一股无形的存在能量，它如同一个电脑系统般深深扎进每一个本土人群的内在，所以当我们直接接触到那些本土导师时，会让我们有更多的连接。 ” 台湾心理咨询师和大陆心理咨询师所做的连接不仅仅于此，台湾人经营的心灵产业也给了大陆的心灵产业一个参考模式和路径。 台湾心理咨询师许宜铭，也是台湾推动生命潜能开发
15、的先驱者。2000 年，许宜铭被一场心理论坛邀请为主讲嘉宾。第一次到大陆演讲的他发现，台下 300 多个嘉宾，听着他对于身心成长那套理论的推介，每双眼睛都在发亮。演讲结束后，当天晚上到他房间的访客，陆陆续续到清晨 5 时才散。许直铭在那一刻发现，大陆有这种潜力，人们需要内心成长的力量。 2002 年，许宜铭就开始了他在北京的创业之旅。在那个心理咨询师作为新兴职业稀有但不被重视的年代，许宜铭开办工作坊和个案咨询，并且用“服务取代业务”的模式，完成着他对大陆心灵产业的拓荒：“我们基本上没有业务，而是以服务取代业务，当顾客有意咨询时，我们的心理咨询人员耐心陪伴他们的成长，通过这样的服务，如果他们发现
16、身边有人也需要这样的陪伴就介绍过来。 ” 实际上，目前大陆的一些提供心理服务的公司，也正是沿用这种模式：心灵商品。因为个体的内在感觉不同，口碑营销成为最好的推广手段。 两岸社会文化的再度沟通 因为像工作坊这样的心灵产业，在大陆属于新兴产业，有能力提供心理支持的咨询师相对稀少，工作坊的价位一般都比较昂贵。 据张芝华介绍，大陆的情况是，平均收费每天 1000 元左右。实际上，因为开办工作坊的公司平台和带队老师不同，几天下来的工作坊全部消费从 1 干多元到 1 万多元不等。 而这样的价位，远远高于台湾工作坊的价位，甚至在大陆，有些工作坊的收费是台湾相同类型工作坊的两倍。因为比起台湾形形色色的工作坊，
17、在大陆，各类工作坊是拥有旺盛需求的稀缺品。 许宜铭认为这种定价是一种业内的规矩。 “如果你在心理咨询界邀请一个老师，他们也有不同的价码。多年的实践经验和对人的敏感度都是评估价钱的基数。 ” 当大陆工作坊一片空白时，许宜铭初入大陆，参考的定价标准是台湾的标准。刚开始时跟台湾一样的价钱，统一价格， “后来我慢慢在涨价，因为这几年，我花了更多的时间去了解大陆心理，慢慢我就觉得好像又一次把台湾的东西本土化。对大陆学员的了解，让我觉得我能给他们提供更好的帮助” 。 60 年的分别，究竟给同很同源的两岸民众，带来怎样不同的心理的差异？ 许宜铭深有体会的一点是“文化大革命”对大陆人的心灵影响，“文化大革命带
18、来的精神性创伤一直还在，大陆人似乎不管表面上再怎么哥们，内心还是有防备，很难真正信任一个人，这实际上是一代人的创伤” 。 “文革”这段历史给人造成的心理创伤，张芝华对此也深有体会。她发现，相比较台湾，有关爱主题的工作坊，尤其符合大陆人的心理需求， “如果说台湾的需求强度是 3，大陆的需求强度就是 10”。 她具体解释说：“爱的问题，很多情况下都是要回到原生家庭去处理。在大陆，很多父辈的一代人是经历过文革的，那个年代不仅物质匮乏，精神上更匮乏。那一代的父母，本身在文革中遭受迫害，经历心灵的匮乏，他怎么可能会给孩子一个完整的爱呢？这就造成，在我的工作坊中，针对 35 岁以上尤其是 40 岁以上的人，处理他们和上一代父母的疏离感，是我在工作坊中做得最多的。 ” “文革”造成的心理差异不仅如此。 张芝华说：“在台湾，相对受欢迎的女性压抑的议题，在大陆完全发挥不出来，没有经历过文革的台湾，传统文化保存的比较完整，男尊女卑的问题比大陆严重，尤其是对 35 岁以上台湾女性而言，女性容易处于被压抑的状态。但大陆完全迥异于此，很多女人撑起半边天，地位强势，她们对女性压抑的议题完全不感兴趣。 ” 两岸的文化差异，就这样让台湾心理咨询师把他们的经验本土化。而这种本土化的背后，实际上是借着“身心灵”兴起的大背景，两岸社会文化的再度沟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