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欧盟面临道路选择欧洲难民危机似乎正演变为一场难以落幕的闹剧。 自 2015 年夏天德国总理默克尔宣布对难民开放边境,当年有超过一百万人次进入德国,同时还有为数不少的难民进入奥地利、瑞典等国。虽然各个国家均采取了不同措施加以应对,但由于叙利亚和平进程迟缓、默尔克坚持拒绝关闭边境以及沿线国家的“运输” ,难民危机即使在欧洲最寒冷的冬季也未得到缓解。 但今年 2 月中下旬,以奥地利和匈牙利为代表的所谓“巴尔干路线”上的沿线国家(奥地利、匈牙利、斯洛文尼亚、克罗地亚、塞尔维亚、马其顿等)开始采取集体行动阻止难民涌入,其中最显著的是在希腊北部和马其顿的边境上建设铁丝网以封闭边境,并以多国联合的军警介入维
2、持秩序,甚至动用催泪瓦斯等强力措施。 值得注意的是,上述举措是在完全脱离德国和希腊的框架下进行的。由此,奥地利这个欧洲中部小国突然站在了政治舞台的中央。虽然这厢默尔克依然执着于寻找“欧洲解决方案” ,欧洲委员会主席图斯克却已经对外发出“不管你们从哪里来,都别来欧洲”的强硬声音,这些事态皆预示着欧洲难民危机进入了新阶段。 作为“复杂社会共同体”的欧盟 虽然欧盟的发展历程中不乏各种政治、经济危机相伴,但似乎没有一次能和本次难民危机相比欧洲自高层政治到底层社会都牵扯其中。本次难民危机中,欧盟中央机构和成员国之间、欧盟成员国之间、民众和政治精英之间、政治精英之间、民众之间的政治信任都备受考验。法国总理
3、瓦尔斯公开对德国的政策说“不” ,英国更是将“退欧”正式提上议事日程并展开和欧盟的重新谈判。这种背景下,欧盟的发展道路将不可避免被改变。 欧盟的创立始于欧洲政治精英对战争和导致战争的“民族-国家”体系的反思,因此从最早的欧洲煤钢共同体到马斯特里赫特条约确立欧盟,再到里斯本条约达成深度融合,欧盟一直在探索一种特殊的人类政治关系。因此有观点认为,欧盟的政治逻辑是将自身视为一种“独特的实体” 。 在欧盟的发展中,传统的“民族-国家”观念受到刻意的回避甚至压制。作为一种整体效果,所谓基于欧洲的共同文化、族群、宗教、习俗的政治意涵并没有得到突出,其中一个证据是作为欧洲共同历史文化载体的基督教并没有在欧盟
4、的设计中得到特别彰显。同时,民主、人权、法治等政治价值作为其强调的共同纽带而成为欧盟主要的政治灵魂。也有学者认为,这些是能够赋予欧盟独特魅力而成为具备全球影响力的“规范性力量(normative power) ”。 简单来说,欧盟并非简单建立在传统意义的“欧洲性”之上,而是一种现代政治原则之上。这样的两分法也可以在亨廷顿变化社会中的政治秩序一书中 “简单社会共同体”和“复杂社会共同体”的逻辑得到映衬。可以说,相对于建立在血缘、族群、共同记忆等的“简单社会共同体” ,欧盟半个多世纪的发展都是遵循“复杂社会共同体”的逻辑而行。 这种“复杂社会共同体”逻辑的产生有其历史原因。前文提到,欧盟的发展是一
5、个精英政治的结果,特别是西欧大国之间的精英共识。 英国和法国作为曾经的全球性殖民帝国,自然对“复杂性社会共同体”的逻辑不陌生,也希望借此保持在战后对于前殖民地国家的联系和在全球事务上的张力。西德背负历史包袱,更对基于血缘和族群的“简单社会共同体”的逻辑避之不及。但我们可以看到,历史上倾向“简单社会共同体”逻辑的北欧国家一直对欧盟的发展保持距离北欧五国中只有芬兰使用欧元,挪威和冰岛甚至不是欧盟成员国。 2016 年 3 月12 日,希腊边界小镇伊多梅尼的临时难民营附近,孩子们躺在跨境铁路的轨道上,手里举着“打开边境”的牌子进行抗议,要求马其顿重开边境。随着巴尔干国家纷纷关闭边境,越来越多难民被迫
6、滞留希腊北部边境。 另一个“复杂社会共同体”逻辑得以发展的重要背景是冷战。欧盟的建立离不开美国的支持,而美国在冷战中重要的地缘战略目的是围堵苏联。因此,如果欧盟的发展遵循“简单社会共同体”逻辑而行并彰显其“欧洲性” ,那么重要的北约国家如土耳其(甚至某种意义上也包括希腊)都将被边缘化,这显然不是美国希望看到的。 而且,冷战后,大量前苏东集团国家加入欧盟,更希望以拥抱这种“复杂社会共同体”逻辑和民主价值来确认自身的“欧洲身份” ,并借此抵抗苏联(和俄罗斯)的政治影响。加上西欧战后的经济复苏和前苏东国家的“欧洲化”过程基本顺利,因此, “复杂社会共同体”的欧盟发展逻辑一直在数十年来高歌猛进。 欧盟
7、将面临更多“民主赤字” 但是,随着近些年欧洲经济增长乏力,各种社会问题凸显。特别是2008 年全球金融危机后,欧债危机打破了原有的玫瑰色幻想,这时关于回归传统社会和“简单社会共同体”的声音开始拥有社会基础。这个时间点上,难民危机爆发使得各种问题继续激化。 冷战之后,美国和欧盟关系几经重创(中东问题、对俄关系、监听门等) ,而东欧国家开始在欧盟内部站稳脚跟,一些东欧大国(如维谢格拉德集团成员)还开始获得话语权, “复杂社会共同体”逻辑赖以生存的国际政治中的“冷战”框架不复存在。欧盟的发展开始面临道路选择问题。 此次难民危机当中,默克尔一直主张通过与希腊和土耳其的合作解决难民危机,这是一条秉承过去
8、的“北约”路径,也是一种“复杂社会共同体”的政治导向。意料之中,美国对默克尔的政策一直持支持态度。相比之下,几乎所有欧洲国家(包括对难民相对友好的瑞典)都或多或少采取了单一的国家策略遏制难民危机,表现为堵截、遣返、增加居留难度和征收费用的多种形式。英国首相卡梅伦更是迫于国内压力而重新和欧盟谈判英国和欧盟的关系,以避免英国“退欧”的局面发生。 而奥地利的举措,则是典型的“简单社会共同体”逻辑的表现。首先, “奥地利方案”完全无视土耳其和希腊,将欧洲内陆国家集体行动作为政策主轴,紧闭“欧洲”大门用以遏制难民涌入。应注意的是,马其顿是欧洲国家,但并非欧盟成员国,奥地利、匈牙利等欧盟国家表现出的“亲疏
9、远近”并没有体现欧盟的价值和政治原则。 但奥地利等巴尔干国家之所以做出这种决策,也不无道理。希腊自金融危机后国家管制能力急剧下降,除了向欧洲大陆“转运”未经登记的难民之外几乎毫无作为。在很多欧洲国家看来,土耳其也不是一个可靠的合作伙伴。特别是在默克尔大力主张和土耳其合作后,难民潮却并未得到缓解,这也给了奥地利等国单边行动的理由。 可以预见,此次的难民危机,已经让几十年以来的欧盟发展逻辑受到极大影响。在与欧盟的重新谈判中,英国明确豁免了未来对欧元和申根协定的加入以及强化对欧盟内部移民的限制。身为欧盟“三大国”之一的英国,正在用实际行动拒绝欧盟进一步向“复杂社会共同体”方向发展。最重要的“德法双核”也出现裂痕,这必将为欧盟未来建设“复杂社会共同体”留下隐患。 不可忽视的是,民粹政治力量和“疑欧派”政党在欧洲各国选举中攻城略地并开始跻身主流政党,欧盟向“复杂社会共同体”的发展道路将面临更多的“民主赤字” 。届时,欧盟自冷战以来对于建立欧洲范围的“复杂社会共同体”的进程或将被此次难民危机所彻底遏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