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日伪政权下的奴化教育1931 年九一八事变后不到一年时间,东北的大好河山便全部沦落日寇之手。1932 年 3 月 1 日,日本帝国主义推出清朝末代皇帝溥仪,在长春建立了傀儡政权伪满洲国。日伪除了在军事、政治上进行法西斯统治外,还进一步在思想、精神上奴化东北人民。 1938 年我 7 岁时,进入伪滨江省双城县松花江边南庙一所国民学校就读。从入学开始,日伪便向学生强行灌输“日满协和” “日满亲善”“日满一德一心” “日满共存共荣” “王道乐土”等亲日爱满的奴化意识,以摧毁学生的民族精神。 1937 年,伪满颁布新学制纲要 ,规定国民学校为初小,学制四年;国民优级学校为高小,学制二年;中学改为国民高
2、等学校,学制四年。同时,还设有师范教育、师道大学、师道学校。从 1938 年起,我学生时代,有 8 年时间是在日伪奴化教育下度过的。 那时,日本帝国主义通过其控制的伪满洲国政权,加强对东北青年学生的奴化教育,他们向伪满洲国大、中、小学派出了日本教员、副校长。其中,副校长在学校独揽大权,对学生和教职员全面管理监督,中国的校长只不过是个牌位。新学制实施后,课程设置上有了很大变动,增加了日语课程和满(蒙)语课程,两门课程每周增加八课时。同时,还新开了“建国精神”一科,主要讲日满亲善、一德一心、共存共荣等等内容。1939 年 5 月日伪又颁布了国民优级学校校令 ,内容是:“留意学生身心发达,涵养国民道
3、德,主授实务普通知识技能,培养学生劳作习惯。 ”目的是要把学生奴化为无政治头脑,忘记自己国家,安于劳作顺服日满的奴隶。到了 1941 年即康德八年,日伪又连续出版了国民学校日语国民读本 ,内容也是使学生通过日语学习,了解“日本建国” 、“日本建国神庙” 、 “日本明治天皇” 、 “日本国都” 、 “协和会” 、 “青少年义勇队” 、 “开拓村” 、 “防空演习”等等,给学生灌输日本帝国主义那些“武士道” 、 “法西斯” 、 “大日本精神”等反人道的东西,麻痹学生思想。以至后来,奴化教育的课程越来越多,中国的语文、地理、历史课程却彻底取消了,剩下的只有一科算术,学生已经学不到真正的知识了。学校除
4、了让学生学习日伪颁布的奴化教育的东西外,就是让学生劳动。每个学校周围都开垦了几亩地,种蔬菜、玉米、高粱、谷子等。学生们每天要到地里劳动两小时,给庄稼拔草、浇水、上粪等。劳动时,一些学生见日本教员不在场,就唱起“苏武牧羊” ,以发泄仇恨。 1943 年,我从南庙国民学校毕业后,考入伪双城县吴金村国民优级学校,即高小。此时,随着年龄的增长,我知道了东北已沦为日本帝国主义的殖民地。这所学校的副校长也是一个日本人,名字叫毛力,译成中文是“森林”的意思,同时还有几个日本教员。中国校长姓白,很有学问,但只是个牌位,大权都独揽在日本副校长手上,学校里的中国教员对他都毕恭毕敬。日本教员和日本副校长对学生都很凶
5、,学生稍有不慎或迟到,不是被日本教员就是被日本副校长打耳光或打手板,有时还挨教鞭抽。学生们对日本教员和日本副校长都恨之入骨。 日伪时期,凡有节日或纪念日,都要举行庆祝活动,学校也借此对学生进行奴化宣传。1932 年(伪大同元年)3 月 1 日,是日本傀儡伪满洲国成立的日子,因此每年 3 月 1 日,伪满洲国学校师生都要集会,举行仪式,升伪满洲国国旗,唱伪满洲国国歌,校长训话,庆祝所谓“建国日” 。像这样的节日很多,还有一个叫“昭书奉戴日” ,是 1935 年 5 月2 日。这天,伪满洲国皇帝溥仪访问日本归来,为讨好日本主子,报答其推崇之恩,颁布了他写的回銮训民昭书 ,要求伪满洲国的国民,必须与
6、日本主子“一德一心” 。他将昭书作为圣旨,叫所有学校把“昭书”用黄布包好,装在一个黄色小木匣里,供奉在学校的“奉安殿”神龛里。每年 5 月 2 日颁布诏书之日,学校全体师生都要在操场或礼堂举行仪式。全体师生列队肃立,校长、教职员工在前,学生在后。校长身穿“协和服” ,身披一条黄色带子,叫作“协和带” ,戴着白手套,慢步走向“奉安殿”正前方,从神龛里取出装有“昭书”的黄色小木匣,高举过头,走到师生面前,然后从小木匣里的黄色布包中取出“昭书” 。这时,全体师生都要立正,低头恭听校长宣读昭书:“朕自登基以来,亟思躬访日本皇室,修睦联欢,以伸积慕。今日东渡,宿愿克遂。日本皇室,恳切相待,备极优隆,其臣
7、民热诚迎送,亦地不殚竭礼警。衷怀铭刻,殊不能忘。深维我国建立,以达今兹,皆赖友邦之仗义尽力,以奠丕基。兹教致诚悃,复力意观察,知其政本新立,在乎而爱,敬本所重,在乎忠孝;民心之尊君亲上,如天如地,莫不忠勇奉公,诚意为国,故能安内攘外,讲信恤邻,以维持万世一系之皇统。朕今躬接其上下,咸以至诚相等,志同道合,依赖不渝。朕与日本天皇陛下,精神如一体。尔从庶等,更当仰体此意,与友邦一心一德,以奠定两国永久基础,发扬东方道德之真义。则大局和平,人类福祉,必可致也。凡我臣民,务遵朕旨,以垂万口祺。钦此。 ” 伪满洲国皇帝溥仪的回銮昭书 ,是在日本帝国主义旨意下炮制的,是溥仪为了报答其主子,奴化青年学生,压
8、迫东北人民的卖国宣言。 在日本殖民主义统治下的伪满洲国,大中小学校各种活动都带有奴化教育的色彩。日伪当局规定:学生每天早晨及课前,都要举行“朝拜” 。先是在操场上由老师训话,之后有两名学生走到旗杆下向伪满洲国旗肃立,号手鸣号,升国旗,唱国歌,再唱日本国歌。然后,面向东南日本东京皇宫,鞠躬 90 度,向天皇遥拜;之后向西南伪满洲国首都新京(长春)皇帝溥仪敬礼,也是鞠躬 90 度。完毕后,师生齐读“国民训” 。等这一切进行完,才能开始上课。这时,日本副校长“森林”就会拿着教鞭,到每个教室巡回视察,发现有无学生不守规则或者迟到。如果有,他就不是打耳光就是用教鞭抽。到了中午,他还叫学生起立,低头默祷“
9、大东亚圣战胜利” “日本天皇武运长久,永不可战胜的”等。尽管日伪在大中小学中大肆进行奴化教育,但并未把所有的学生迷惑,许多学生对日本人还是恨之入骨,抱有警惕。一个高年级学生,在读“国民训”时错了一句,被“森林”发现,走过来便是一个耳光,打得那个学生鼻口出血。霎时,许多学生都站了起来,怒视“森林” 。 “森林”胆战心惊,再没敢说什么,灰溜溜地走了。这以后,学生每天早晨上学,看见“森林”站在门口,都会用中文混合日语喊:“毛驴子先生早晨好!”因为日语“毛力”发音快起来就可以发出“毛驴子”的读音,因此学生们都这么叫他。 “森林”开始没反应过来,渐渐地他感到有些不对劲。“毛力”怎么发成“毛驴子”音?于是
10、他问一个中国教员:“毛驴子是什么意思?”那位中国教员不知就里,便告诉他“毛驴子”是中国的畜牲,和马一样。 “森林”听了气得咬牙切齿。第二天早晨, “森林”又站在校门口,等待学生入学。我走在十几名同学的最前面,老远就看见“森林”在校门口站着,手拿教鞭,露出一副凶相。我警惕起来,估计“森林”已知道怎么回事了,于是赶紧同学们“要发音准确” 。我先走到校门口,用准确的日语发音:“毛力先生早晨好!” “森林”未听出“毛驴子”几个字,便放过了我。后面的同学和我一样也未被“森林”抓到毛病,就过去了。从这以后, “森林”每天都十分注意学生的反日情绪,但学生们对日本教师的仇恨还是一天天增长。 进入 1943 年
11、,日寇在哈尔滨的关东军 731 细菌部队,加快了研制、试验和生产细菌武器的进度,与伪满洲国签订了一个协议,发动伪满洲国学生捕捉老鼠,要求铁路沿线学校停课,让学生在家里、田间、荒草甸子捉,并且要活的。对捉得多的学生发给学习用的小刀、铅笔、练习本当奖励。如有小学生不交老鼠, “判课程不及格” ;大学生不交, “判思想不良” ,按反满抗日论处。一年时间里,学生几乎很少上课,天天捉老鼠。我们学校捉了一千多只,装了几百个箱子。731 部队研制细菌还需要大量猪血。我们学校日本副校长“森林” ,逼迫学生一定要搞到猪血和血粉。而此时,老百姓天天吃橡子面,根本没有条件养猪,学生到什么地方去搞猪血呢?只能用鸡血、
12、鸭血代替,糊弄日本鬼子。可即使这样,也满足不了“森林”的要求,他对连鸡血、鸭血都拿不出来的学生,不是罚站就是打耳光,百般侮辱。 1945 年春,伪满当局又命令各校学生割柳条,去掉外皮变成白色,再晒干,每个学生必须交二斤,做什么用学生都不知道。有人说是编柳条盒装老鼠,做实验时用;也有人说是给日军士兵编柳条盒装饭用。究竟做什么,直到日本投降,也未解开这个谜。日本投降前,我们这些学生基本没读什么书,日本人把学生当劳工用,对学生的身心进行百倍摧残。 1945 年“八一五”东北光复。这一天,我所在的吴金村国民优级学校学生兴高采烈,和村民们一起欢呼日本鬼子被赶出中国。可惜,这时日本副校长和日本教员都跑了,
13、如果被学生抓到,想必一定会死在乱刀之下。 “九?三”胜利日后,我参加了东北民主联军。在我们部队,有一个被苏军俘虏,后移交给东北民主联军的日本军医,是个医学博士,主医五官科。东北全境解放后,他一直跟着四野到了平津,后又到了武汉。1949 年我在武汉陆军医院做副鼻窦手术,就是这位博士为我主刀的。只记得他叫井上,夫人和孩子给他当护士。手术前,中国护士长提醒我,疼时不要对医生耍态度,井上博士对中国是友好的。但做手术时,因为要用小锤子敲开我的上额骨头,弄疼了我,我脱口用日语骂了一句。井上博士的儿子不高兴了,但井上制止了他,说:“伤员年纪太轻,疼得忘记了礼节,不能怪。 ”叮嘱他的儿子认真辅助,不要分散精神
14、。手术完后,他和他的夫人、孩子,一直护送我回到病房。中国护士长叫我向井上博士表示歉意,我表示了。井上得知我是“满洲人” ,向我深深鞠了一躬,嘴里说什么我也没听清楚,但明白他是想说,他虽然是个医生,但作为一个日本人,也有愧于“满洲”人民。我出院时,他又和夫人、孩子来看我,送我到医院门口,并说:“你的鼻子手术很成功,以后不会复发,祝你工作顺利!”不久,我随军进入湖南。1950 年我回到武汉,去医院看他时,护士长告诉我他已调到北京,可能要回国了。以后几十年,我的鼻子再未发病,每次检查医生都说:手术做得十分成功。后来我再未见到过井上博士。我曾到过日本,还记着他,但已无法找到他了。我之所以附上此段回忆,是想告诉日本人民,凡是反对侵略战争、有正义感的日本人,都是中国人民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