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出不了手的老平房棚户区要动迁 城里的月光越来越孤单的时候，也是城市扩张越来越凶狠的时候。当城里的绿地和广场都争相加入到为 GDP 贡献的行列，仍不能缓解过热房价上涨的压力，城乡接合部的庄稼地里长出形状各异的楼房，也就在所难免了。它们以各种各样的姿态打扮着城市臃肿沧桑的容颜，让徐娘半老的城市像涂抹了厚重的化妆品，佩戴了过多赝品的首饰一样，让人想说爱你不容易。 老洪一家三口挤住在棚户区，只有 40 几个平方的平房里，这是当年他成为皮鞋厂第一位市劳动模范时厂里奖励给他的。橱窗里他戴大红花的大幅照片和离厂区不算太远的住房，成为当年皮鞋厂职工议论时间最长的话题。 如今，皮鞋厂因为经营不善倒闭了，厂区也被
2、开发成了漂亮的小区，老洪佩戴大红花的照片，也只能委屈地成为一个时代模糊的记忆了。 城市扩张和棚户区改造的步伐，快到老洪家附近的时候，似乎有意放慢了前行速度，吊足了老洪的胃口。看见四周的邻居们都纷纷告别了平房，住进了宽敞明亮的楼房，老洪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妻子的怨天尤人和娘家人的冷言冷语，更是让老洪在自卑的阴影里不能自拔。 但好日子没有让老洪的期望等待太长的时间，就迈着姗姗来迟的步子，不以任何人的意志为转移地来到了老洪他们居住的棚户区。在棚户区里居住了 20 多年的邻居们，欢呼雀跃奔走相告，一时间，棚户区里的电话，成为了不折不扣的热线。 按老洪的话说，哪怕天边有个总也不来往的亲戚朋友，也要把这个好
3、消息告诉到他。随后，积攒 20 多年，闲置无用但仍舍不得扔的破烂，也被摆放到街道上变卖。简陋杂乱的棚户区摇身一变，变成了人头攒动的旧物市场，一片旧貌换新颜的繁忙景象。 奠基那天，市里相关的各级领导，在新闻媒体的长枪短炮面前，努力摆出自己独特的亲民的动作，往“棚户区改造工程奠基石”上潇洒地扬土。 老洪的生活也在飘扬的尘土里迎来了转机。 意外商机 一天，几个街道干部来到了老洪家。在老洪的记忆里，这是在他下岗后，到他家里来的最高级别的首长。 领头的告诉老洪，上级领导对住在棚户区里的居民非常关心，经过不懈的努力，这一带终于要动迁了。他把一张宣传单递给老洪说：“这是这次动迁的补偿方式和补偿资金额度，上级
4、如此关心我们，我们也要理解上级，共建和谐社会嘛！”最后一句话里的深刻内涵，老洪当然是理解的，那就是礼貌地警告他，别狮子大开口。 送走了几位街道领导，老洪认真地研究起宣传单上的内容，按他家的情况，他可以分到一户 40 平米的楼房，如果他需要加大面积，他最大可以增加到 70 平方米，增加面积部分的售价，还可以享受低于市场价的优惠价。老洪用计算器粗略地算了一下，只是现在市场价的 40%。如果他不要房子，还可以得到一笔不菲的补偿金。这一惊人的发现，让老洪的心一下子亮堂起来。他从这张小小的宣传单上，找到了巨大的商机。 从那天起，老洪骑上破旧的自行车，往返于市区尚且存在的每一个偏僻的角落。坎坷的道路把他的
5、自行车颠簸得叮当山响，如同坐过山车一样的骑行，让老洪的臀部接受了极其痛苦的煎熬。他甘于这份付出的目的非常明确，就是要买到有房照的平房。 老洪的第一桩买卖来得非常顺利。 致富道路 那天，他骑到一个平房集中的棚户区，在一个小四合院的墙上，看见一个卖平房的小广告，小广告是手写的，字写得很一般，软弱无力，这让老洪的自信心以几何速度膨胀起来。他按小广告上的电话，联系上了房子的主人。 房主人是一个年近七旬的老翁，也许是总晒不到阳光的缘故，他的身体和他写的小广告一样软弱无力。老洪环顾了一下房子，虽然有些破旧，但却收拾得井井有条。 他问：“老人家，为什么要卖房子呀？怎么不等着动迁啊？” “我老伴去年走了，我儿
6、子怕我一个人生活不方便，近期要接我去沈阳和他一起住。 ” “这房子你老想卖多少钱呀？” “一个破平房，能值几个钱，有个邻居出 3 万元了。 ” 老洪在心里快速地计算了一下，然后试探性地说：“我相中你老的房子了，我多出 3000 元，你看行不？”老汉用干涩的眼睛看了老洪一眼，说：“我得问问儿子。 ”老汉颤颤巍巍地拨通了儿子的电话，老洪知趣地退出了屋外，耐心等待他们通话结束。 工夫不大，老汉就喊老洪进屋，他说：“我儿子说，你再加 2000 元，这房子就归你了。 ”老洪迟疑了一下，这时，老汉家的电话又响了，老汉拿起电话，态度坚决地说：“你给的价太低了，我儿子不让我卖。现在有一个人出价比你高了，你就别
7、惦记了。 ” 老洪不能准确地判断是老汉邻居打的电话，还是他们爷俩玩的欲擒故纵的把戏。生怕节外生枝的老洪，马上答应了老汉的条件，当场不仅交了定钱，还和老汉草签了协议，勇敢地买下了这处平房。 两年后，该地段动迁，老洪得到了两户 60 平方米的住房，一户留给了孩子，一户转手卖掉，净挣 8 万元。初战告捷的老洪，像打了兴奋剂一样，更加勤奋地奔走于城市的大街小巷。在他转战南北的过程中，他丢过 6 台自行车，磨坏了 9 双档次各异的旅游鞋，打过 5 场架，其中一场还动了手，和他对打的是一个和他怀有同样梦想的人。动手的原因是他们相中了同一处平房，他们在对方的身上留下了仇恨的伤痛。好心人报警之后，警察出面制止
8、了这场为了利益而发生的殴斗。 在派出所取笔录的过程中，他们为自己的幼稚追悔莫及，主动要求自己的伤自己治疗。由于没有造成严重的后果，警方也没有深究。在医院治疗期间，交流买房卖房的实战经验，使他们成为了好朋友。 熟悉的老地方 老洪的生活由于买卖平房得到丰厚的回报，也随之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种质变是他以前想都没敢想的事情。就在他沉浸在购房的快乐中不能自拔的时候，一件让他更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 有一天，老洪的师傅于旭打来电话，邀请老洪参加他儿子的婚礼。于师傅在老洪没下岗的时候就退休了，退休后，为了补贴家用，他摆了个修鞋摊。由于他的手艺出众，价钱又公道，很快就在激烈的竞争中站稳了脚跟，迅速拥有了大批的
9、回头客。 虽然老洪很长时间没和师傅联系了，但是一想到当年，他手把手地教他学技术，言传身教地教他学做人，老洪的眼前又浮现出师傅那张憨厚的脸。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传统礼教，让他在第一时间和老伴赶到了师傅的家。 给他们开门的是师傅的儿子，即将成为新郎官的喜悦，让他的脸上绽放出春天般的笑容。当老洪说明来意后，他脸上的春天被一种不加掩示的难色，淹没得无影无踪。在老洪的再三追问下，他一脸难色的脸上，很快就有热泪喷涌而出。 他哽咽着说：“父亲把楼房给我们做新房了，他和我妈又搬回老平房去了”老洪的心颤了一下，因为师傅居住的那处老平房他太熟悉了。以前是逢年过节去拜访师傅和师母，后来是为了买到便宜点的平房，
10、他的身影没少出现在师傅居住的这片偏僻棚户区里。 老洪在这一行混熟了，和不少房屋开发和管理部门里的人成为了好朋友。据规划处的一位朋友私下里和他说：这一片的棚户区由于位置太偏僻了，至少在 5 年内都不会列入改造的计划。 徒弟的救助 老洪怀着复杂的心情，和老伴轻车熟路地来到师傅居住的这处老平房。房屋门口的台阶，比屋门还要高出半截，残旧的院墙虽然不高，但是已经足够遮住房屋的窗户了，阳光如果想照射进来，不经过一番艰苦卓绝的努力是无法办到的。 老洪在门前停住了脚步，不想看到师傅生活现状的想法一直在折磨着他，让他无法举起敲门的手。老伴知道他的感受，就陪他站在原地，等待他恢复平静。可等了老半天，还没见他有敲门
11、的愿望，就劝他说：“早晚都得见面不是，你不至于那么脆弱吧？”老洪看了一眼老伴，觉得她的话没有什么不对，就举起了颤抖的手，心情复杂地敲响了师傅家的门。 出来开门的是师傅，虽然老洪已经为他的衰老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师傅的苍老和衰败还是出乎了他的预料。时光的无情和岁月的无义，让原来一切美好的东西都化为了乌有，让人怎么不为自身的脆弱慨叹？记忆中的美好和现实中的残酷，两种鲜明的对比在心中形成了强烈的反差，让老洪百感交集。师傅开门一看是老洪两口子，他喜出望外地抓住老洪的手，久久说不出话来。 师傅把他们让进屋，一进屋，老洪就被游荡在屋子里的一股朽味团团围住。师母形容枯槁地躺在床上，浑浊的目光和她残存的岁月一样模糊不清。师母见到老洪，激动得老泪纵横，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那种茫然无助的表情，像刺骨的寒风直往心里钻，老洪想为师傅做点什么的想法，在这一刻变得越发强烈起来。 老洪是怎么走出师傅家的，他至今也没有一点残存的记忆，他只记得他对老伴说：“咱们把师傅的平房买下，把留给孩子的那套楼房让给师傅吧！”老伴说：“这儿可是 5 年也不能动迁啊！”老洪说：“就是十年也不能动迁，我也要让师傅老两口子住上楼房。 ”老伴笑着说：“你决定了的事情，我什么时候反对过？” 老洪的脸上露出孩子般天真的笑容，说：“希望师傅全家能同意咱们的想法” 责编/王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