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访陆丰话打拐深秋季节,我们在粤东海角边陲探访一个曾被当地人称作人贩子“堡垒村”的村落。陆丰市委常委、公安局长陈宝芳说:“我们市打拐工作就是以攻克堡垒村为重点的。 ”这个被称作“堡垒村”的村落叫大环村,是个自然村,隶属于广东省陆丰市碣石镇更新管区大房行政村。碣石镇算得上古风浓郁之地,几百年前便以它的丰饶和军事要冲地位而名扬天下。明清两朝碣石镇均建立卫制,俗称碣石卫,当时与天津卫、沈阳卫齐名。碣石镇位于粤闽之间,水深山险,负山阻海,又贯通惠、潮二市,堪称重镇。改革开放的东风劲吹之初,广东抓住机遇,搏击于改革潮头,地方经济获得长足发展。80 年代中期,全国各地的打工仔、打工妹带着五彩掘金梦纷纷涌至广
2、东,一时间,广东外埠人如潮似汐。陈宝芳在接受我们的采访时,分析了前几年陆丰拐卖妇女之风猖獗的社会背景,言简意赅地说:“外省妇女来粤打工,供大于求,造成闲置人员过多;另外,从 1993 年开始,深圳等地的三资企业逐渐衰落,大批外省妇女在粤无工可做,于是人贩子瞅准这机会,以给外省妇女介绍工作为名,行拐卖妇女之实。而陆丰这地方,较广东其它地方并不发达,但较内地有些地方还算富裕。乡村里老、残、穷、丑者在本地娶妻困难,却具有一定的经济实力来购买外省妇女。这就是人贩子活动猖獗的基本条件。 ”我们在碣石镇派出所王俊雄的陪同下乘车到大环村现场采访。大环村坐落在碣石镇东北方向约七八里处。它的东北面是逶迤的大环山
3、,山下有一座大环水库。王俊雄说,当时大环村那个罪大恶极的人贩子枭雄黄汉端就在水库边进行罪恶活动。 我们坐着三菱越野车,一条崎岖的村间小路牵引着我们往水库边去。村路两旁是一间间用沥青毡盖起的简陋房舍,房舍的背后是参差错落的农田。晚稻已经成熟,农人正在割稻和打谷。王俊雄告诉我们,碣石属于丘陵地带,地里赚不出多少钱,村里的年轻人大都在外打工,家里多是老人和孩子;而且这地方宗族思想严重,客观上为黄汉端起到了保护作用。 村路崎岖狭窄,我们的车子于剧烈的颠簸和晃悠之中,还要时时地停下与迎面而来的手扶拖拉机以及挑谷子的农夫擦肩交错。行了近半小时,一座断桥挡住去路,我们择路再行。又颠簸晃悠了近半小时,终于看见
4、房舍密集的村落,这就是大环村了。我们弃车步行,穿过那些凌乱的村舍,又行一段山路,才爬上高高的水坝,看见一泓碧水,这便是大环水库,也就是人贩子黄汉端曾经的罪恶窝点。 大环水库坐落在崇山脚下,水坝是天然与人工的合作,坝上怪石林立,一律是黑黝黝的颜色,像曾经接受过雷电的洗礼。那一株株高擎冠叶像雨伞的桉树为大坝增添了一抹寂静。水坝内侧一间废弃、低矮的泵房便是关押被拐妇女的场所。王俊雄说:“黄汉端很歹毒,被拐骗到这里的女子没有一个不被他奸污的!”踽踽地行走在水坝上,遥望那间低矮的泵房,凝神谛听,似乎还能听见当年那些被拐妇女遭蹂躏时发出的尖叫声。 她们的哭喊声有谁来听?坝内是泓寒水,再往深去是黑森森的崇山
5、峻岭;坝外有一幢水管所的孤屋,那时被黄汉端霸占,其父黄妈求、弟黄汉良、妹黄素真以及同案犯黄祖来、黄长福等人负责看管被拐妇女,其母便是这一群人和被拐妇女的炊事员了。而水管所的孤屋之外,则是杂草丛生的山地和山下那片纵横阡陌了。被拐妇女的哭喊声只能消失在这片空荡荡的山地和冷寂的水面。她们那时真是叫天天不应,呼地地不灵啊! 王俊雄说,黄汉端既歹毒又诡秘,你看他选的这地方,能进能退,坝下的村落和山路一览无遗,稍有风吹草动便逃之夭夭。 捉拿黄汉端很有传奇色彩。那是 1992 年春节过后,两个陕西籍来粤打工的青年女子被拐骗到黄汉端的窝点。黄汉端属于团伙犯罪,有负责诱拐妇女的,也有管运送的,黄汉端这个环节就负
6、责关押、销售被拐妇女。据说他们实行连环协作制,相互间井水不犯河水。两个陕西女与一群素昧平生的姐妹被关押在低矮的泵房,不论昼夜手脚都是被捆绑着的,只有在吃饭的时候才稍稍松绑。一个风雨如磐的夜里,两陕西女中的一个解开在吃饭时留心放松的绳索,在众姐妹的掩护下趁黑摸下山、摸出村,然后是一刻不停的狂奔后来,这位陕西女终于逃到她曾经打工的深圳,并向当地警方报案。深圳警方即派了数名警员随她到大环水库解救那些正处在水深火热中的姐妹。然而,陕西女摸黑逃出,又处在极度的惶恐中,哪能辨清方向?她带着警察在水库边转来转去就是找不着关押她的地方。这案子引起陆丰警方的高度重视。3 月底,陆丰警方会同碣石镇政府,经过缜密的
7、内查外调,摸清了黄汉端拐卖团伙的犯罪事实,组织联合行动,一举摧毁黄汉端窝点,抓获黄妈求等 6 名主要案犯,而狡猾的首犯黄汉端却漏网逃遁。擒贼岂能不擒首?听了被解救妇女的哭诉,陆丰警方义愤填膺。4 月 23 日,碣石派出所民警郑妈齐、陈胜添、余永等人装扮成“风水先生” ,以上山寻墓地为由,设计将黄汉端诱下山,然后将其捕获。当年,黄汉端被处以极刑;黄妈求等 6 名主要案犯亦被判刑,一个曾拐卖、蹂躏几十名妇女、罪大恶极的团伙被铲除,人贩子“堡垒村”宣告瓦解 这案子已是数年前的事了,案犯黄汉端早已化为泥土,几十名被解救的妇女也有了归宿,开始了她们新的人生。我们特意询问了那两位陕西女的现状。陪我们上水库
8、的王俊雄等人说,她俩仍在深圳工作,都已结婚,其中一位还接受了高等教育。我们不知道那些被解救的妇女是否已淡忘了那段不堪回首的岁月?那位摸黑逃出的陕西女可曾记得那个风雨如磐的夜晚?时隔数年,我们站在大环水库的坝上,望着那些像是经过雷电洗礼的黑黝黝的石头,听着这些往事陈案,仍感到心悸! 陆丰市公安局长陈宝芳在向我们介绍情况时说,从 1993 年开始,陆丰市公安局就把打击拐卖妇女儿童的犯罪行为作为社会综合治理的头等大事来抓。47 岁的陈宝芳,个头不高,敦敦实实,于儒雅和从容中透出他的机智。这位从 1992 年就担任市局副局长,主管刑侦,1996 年又擢升为局长、市委常委的老公安,对陆丰历年来打拐行动可
9、谓了如指掌。陈宝芳讲话不紧不慢,具有很强的逻辑性和条理性。他说,像黄汉端那样的犯罪团伙,几年来,陆丰摧毁了上百个。 据陈宝芳介绍,陆丰在长期的打拐斗争中主要有这些特点:其一,各级党政领导对此高度重视。几年来陆丰始终坚持把打拐工作作为解决治安的突出问题和推进社会治安综合治理的一件大事来抓。市委、市府主要领导经常过问打拐工作,并及时解决打拐工作中存在的困难和问题;市公安局主要领导积极组织打拐行动。其二,坚持一手抓打击人贩子,一手抓解救被拐卖妇女。1993 年该局解救妇女 581 名,抓获人贩子 52 名;1994 年解救妇女 483 名,抓获人贩子 43 名;1995 年解救妇女 374 名,抓获
10、人贩子 40 名;1996 年解救妇女 235 名,抓获人贩子 37 名;1997 年解救妇女 207 名,抓获人贩子 26 名;1998 年 110 月,解救妇女 180名 这一组呈梯形下降趋势的数字,恰恰说明了陆丰打拐工作卓有成效! 陆丰在狠抓打拐工作的同时,还注重法制宣传教育,努力提高群众抵制买卖妇女违法行为的自觉性,而且利用一切宣传手段教育群众,威慑犯罪分子。 陆丰在解救被拐妇女的过程中,视被拐妇女为亲人,想方设法帮助被拐妇女安全返乡。市局的经费一直紧张,有时连办案经费都难以保证,但为帮助被拐妇女返乡却舍得花钱。从 1993 年到 1998 年 10 月,用作被拐妇女路费的资金多达 5
11、0 余万元。 陈宝芳动情地说:“我们老说人民警察为人民,人民的利益高于一切,面对姐妹们遭受蹂躏、陷入困境,作为一个人民警察,你怎能无动于衷,袖手旁观?”陆丰市公安局在打拐工作中成绩显著,曾受到广东省公安厅的通报表彰,也受到广东省妇联的多次表扬。1994 年,陈宝芳曾专程赴穗介绍打拐经验 太阳升到了中天,我们仍踯躅于大环水库的坝上。独撑冠叶的桉树沐浴着晚秋的阳光显出生命的翠绿,碧蓝的水面上偶有一两只水鸟掠过,几声悠长的孤鸣使人的心境愈发沉静。远离水坝的村落似有孩童嬉戏之声袅袅传来,阵阵被村民用来拜神的锣鼓声、鞭炮声唤起我们对现实的思考。我们想替上千名被解救妇女向陈宝芳等民警们道声谢谢,心中却升起
12、一种淡淡的无名忧伤。打拐和解救妇女的工作任重道远,其困难程度不是用一两句话就能说清楚的。陈宝芳在介绍情况时特意提到陆丰一个叫南潭村的地方,这个村被抓获的人贩子有 6 名,4 人被处以极刑,其中一名竟然是村长! 我们在听陈宝芳等人介绍情况时,反复听到他们说“堡垒村” ,他们多用拿下一个“堡垒村”或摧毁一个“堡垒村”来表述他们的打拐成果,说话时的神情颇为坚毅。这让我们想起在来水库的路上听到的一个关于周恩来总理与碣石镇的久远故事。那是 1927 年 10 月初,南昌起义失败后,周恩来、叶挺、聂荣臻准备从碣石湾渡往香港。那时周恩来正在染病,时逢海涛汹涌,一时无法驾舟。那时候革命老区海陆丰在国民党反动派
13、的血腥镇压下,环境异常恶劣。周恩来等人停留的村子叫黄厝寮村,当时是中共地下党的“堡垒村” 。村里党员们自觉地组织起来,不惜生命地保卫周恩来等领导同志,周恩来在敌人的眼皮底下住了整整半个月之久,竟没走漏一丝风声!那是名副其实的红色“堡垒村”啊! 悠悠 70 年过去, “堡垒村”的名字重新叫响,却是以这种形式出现,想想怎能不令人心酸! 离开大环水库,穿行在房屋错落的村庄。一些人正在拆除唱罢大戏的戏台,满场子赭红的炮仗残骸与各色冰淇淋纸片混杂在一起,似乎在做着历史与现实的变异交汇。远方孩子们琅琅的读书声倒给人一种宁静与安慰。又听大环村的村民说,大环村所在的大房行政村正在重新建立党组织,于是又一丝欣慰清泉般地流过心头 打拐行动干得再漂亮,但说到底仍是治表之功,只有加强基层政权建设和党的基层组织的建设,以提高民众的整体素质,才是治本之策啊! 我们这样想着,带着深深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