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平凡英雄邓昌贵提起英雄，我们往往会情不自禁地肃然起敬，想起那一个个至今仍活在我们心中的名字，连同那一个英雄辈出的年代。我们是高唱着向英雄学习的歌儿，在英雄的动人事迹和崇高精神的感召、鼓舞下成长起来的。我们的热泪曾经和着英雄的鲜血一起奔涌流淌。然而，斗转星移，当时间的长河已经流入了一个流光溢彩的全新时代，人们的思想观念和价值取向趋于立体化和多元化时，备受崇敬和爱戴的英雄似乎也从人们心目中的神圣殿堂徐徐淡出。新时代的英雄展示出来的是某种于更加朴实平淡、看似不经意间所深深蕴藏的动人风采和丰富内涵。邓昌贵，一位普普通通的监狱人民警察，在一个平凡而特殊的岗位上，用热血和忠诚谱写了一曲闪耀着跨世纪光芒的英
2、雄颂歌。 庄严的人民大会堂。首届中国十大杰出青年卫士表彰大会隆重举行。一个貌不惊人的监狱警察的事迹赢得了人们的一阵阵掌声和一行行热泪 初识邓昌贵，是在国庆前夕法制日报头版“共和国捍卫者“的栏目。虽是尺牍蝇头，但神圣庄严的国徽下，一张平和而刚毅的面庞留给我的印象是深刻而难忘的。这位天津市河西监狱的普通警察，因临危不惧，只身与 3 名企图越狱的罪犯英勇搏斗，在全身 27 处负伤，头皮被掀翻，腹部被捅穿的情况下，仍浴血奋战，从而成功地粉碎了一起重大脱逃事件，1996 年被司法部授予“全国司法行政系统一级英雄模范“称号；1997 年被团中央等十二部委评为“首届中国十大杰出青年卫士“。 见到邓昌贵，已是
3、 1999 年底。华灯初上，暮色时分。他是从当班的岗位上专门请假来接受采访的。当我与他握手时，我惊讶地发现，他的身高竟不足 1 米 60，左嘴角明显地留有一道一寸多长的疤痕。猛然，我想起了那个真实感人的故事，想起了那个全身 27 处受伤，仍忠于职守，浴血搏斗的普通监狱警察。 1996 年 10 月 14 日，一个看似平常的日子，对于邓昌贵来说，却是一辈子刻骨铭心的。这一天，他经历了一场与邪恶和死神的殊死较量。 那是一个风高月黑之夜，3 名罪犯乘夜班劳动之机，溜出生产现场，企图强行闯出狱门脱逃，因警备森严未能得逞遂决定铤而走险，越墙跳入监狱后勤部门小院，伺机实施杀害干警，劫持人质，暴力越狱的计划
4、。凌晨 5 时 15 分，天还未见一丝光亮，大墙内外一片沉寂。正在值班的邓昌贵被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惊醒，他顾不得穿戴整齐，连忙翻身下床。刚一开门，3 名罪犯闯了进来，随即将门紧紧反锁上。邓昌贵一看来者不善，马上作出反应：是罪犯脱逃。未及开口，一把一尺多长的锋利扁铲直向他前胸刺来，邓昌贵来不及躲闪，情急之下一把攥住袭来的扁铲，被刀刃割伤了双手，顿时鲜血淋漓。随后，邓昌贵又感到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原来他的腹部又被罪犯用扁铲刺破，血流如注。“不能就这样轻易倒下。我是警察，无论如何也不能让罪犯跑掉！“此时，邓昌贵虽身负重伤，但意志仍很清醒。他以惊人的毅力忍着剧痛，在狭窄的空间里，与 3 个穷凶极恶的罪犯
5、展开了一场殊死搏斗。一个罪犯从背后将邓昌贵打倒在地，用闪着寒光的扁铲向他头部狠狠刺去。躲闪中邓昌贵的脸部被重重地刺了几下。邓昌贵挣扎着站了起来，满腔的憎恨化作无穷之力，他猛地起脚将面前的一个罪犯踢倒，一把夺过扁铲，向地上的罪犯刺去。就在这时，另一个罪犯死死地抱住邓昌贵的腰，使他几乎动弹不得。而另一个从地上爬起的罪犯抄起一瓶啤酒，凶狠地砸在邓昌贵头上。顿时，瓶碎酒飞，鲜血模糊了邓昌贵的双眼。邓昌贵使出全身气力挣脱开来，挥起扁铲连续向罪犯刺去，并顺手抄起啤酒瓶左右开弓，向罪犯的身上、头上砸去。3 名罪犯见天色渐亮，脱逃计划就要落空，于是，向邓昌贵发动了新的一轮更凶狠的进攻。一把铁锨劈来，邓昌贵的牙
6、齿被劈落，头皮被掀翻，颈部、胸部、腿部、臂部多处被砍伤，鲜血淋漓。搏斗中邓昌贵夺过铁锨，向罪犯砍去。丧心病狂的罪犯又抡起立在墙角的铁制花盆架朝邓昌贵狠狠砸去。邓昌贵只觉得头部遭到重重一击，昏了过去。此时，3 个罪犯以为邓昌贵已经死去，准备乘机翻越墙头逃窜。千钧一发之际，邓昌贵苏醒过来，强忍剧痛，又抡起铁锨向罪犯砍去。但终因伤势过重，再次昏厥在地当他再次醒过来时，已是浑身裹满了纱布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他的身边围满了领导、战友和医护人员。 在这场生与死、正义与邪恶的较量中，邓昌贵的门牙被砍掉，头皮被掀翻，腹部被捅穿，全身负伤 27 处，可以说是血肉模糊，“体无完肤“。在缝合伤口时，全身已没有一处完整
7、的皮肤，无法打麻药，只能在没有麻醉的情况下实施缝合。又是一次撕心裂肺的疼痛，邓昌贵硬是咬着牙一声不吭，医护人员无不为之惊讶和动容。 邓昌贵成为了英雄，一个和平年代活着的英雄。 他并不高大，却须得仰视；他是英雄，却平凡又普通 我就这样与邓昌贵相对而坐，听他以平常的心态、平淡的语气讲述3 年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他是一位英雄，他在自己平凡的岗位上，牢记职责，不辱使命，用热血书写了对党和人民的无限忠诚。他没有伟岸的体魄和英俊的仪表，没有传统意义上的英模人物为迎合舆论宣传或人们的思维定势而表现出的某种矫情和浮华。少了一些虚幻，多了几分质朴，因而他是真实的，可敬的。我的眼前仿佛仍依稀晃动着那 3 个穷凶极
8、恶的罪犯向邓昌贵挥去的扁铲、铁锨、啤酒瓶。对于邓昌贵，那是一个记忆深处永难逝去的恶梦，也是一次直面生命的灵魂洗礼。我惊异于在那生死悠关的时刻，面对 3 个手持凶器的罪犯，从一个不足 1 米 60 的躯体内，是怎样爆发出异乎寻常的神奇力量，使他大义凛然，浴血拼搏？“是警察的职责。罪犯撞到我手里，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们跑掉，要对得起这身警服。再有，说心里话，我也不想就这么死了，我还有一个重病在身的妻子和一个未成年的儿子。但是，我也确实做好了死的准备。当时我就想，淑春（妻子） ，我今天完了，我对不起你和孩子，我连一个字也没给你们留下就走了，你可别怪我呀。“邓昌贵平静地说着，脸上一直露着憨厚朴实的微笑。
9、 “警察的职责！“这并不是一句简单的豪言壮语。只有在亲历了生与死的考验之后，才能真正理解这五个字的深刻涵义和沉重分量。我注意到当时的一个细节，发生搏斗的现场屋内有一个窗口，邓昌贵只要从那儿跳出去，就可以脱离险境，可是，他没有这样做。邓昌贵在有机会保全自己的情况下，关键时刻没有苟且偷生，而是以自己的满腔热血，英勇无畏地捍卫了监狱人民警察的神圣称号和至高尊严。如果说，在血与火交织的战争年代，流血牺牲是一种可贵的奉献，那么，在和平年代，如邓昌贵一样用自己忠诚的热血诠释了当代英雄的内涵，则无疑是另一种非同凡响的崇高。我问邓昌贵：“如果牺牲了，你认为值得吗？今后再遇到这种场面，你还会挺身而出吗？“邓昌贵
10、的回答毫不迟疑且掷地有声：“值得。人的生命固然是宝贵的，可既然当上了一名监狱人民警察，就应有视死如归的精神。今后如果再遇到这样的情况，我还会毫不犹豫地站出来，而且比以前更有准备，也更有经验了。“我相信，一个面对罪犯的尖刀利刃脸不变色，无所畏惧的英雄，再遇到生与死的考验，他仍然会尽显英雄本色。我一直在思考着这样一个问题：英雄之所以成为英雄，也许是偶然的，因为在某种特定的环境下，人的灵魂会得到极大的净化和升华，绝大多数善良而有正义感的人都会做出骇世惊俗的超常之举，然而，偶然之中也一定包含着必然。因为我知道，邓昌贵在成为“英雄“之前，就是一个人所共知、有口皆碑的“好人“。他的领导和战友们都说：“邓昌
11、贵做出这样的事，我们一点儿都不觉得奇怪。“在他近 30 年的工作生涯中，他老老实实为人，踏踏实实做事，干一行，爱一行。当年下乡插队时，年仅 17 岁的邓昌贵数九隆冬下麦田浇水，遇到沟渠决堤，他在冰冷刺骨的水里坚持干了几个小时，决口堵住了，他的双腿却被冻僵失去了知觉，昏倒在麦田里。插队 4 年，他被誉为“知青的好榜样“。在部队当兵时，他刻苦训练，成绩优秀，被评为“五好战士“和“优秀班长“。一次营房施工中，一块砖头从三楼落下，眼看就要砸到一位战友的头上。邓昌贵眼疾手快，一个箭步上前将战友推开，砖头砸在他的腿上，为此，他受到团级通令嘉奖。在工厂当工人时，他勤勤恳恳，爱岗敬业，连续数年被评为“先进工作
12、者“。一次他与一位同事到另外一个工厂拉废钢，遇到一扇千斤重的推拉式铁门失控，眼看就要朝这位同事砸来。邓昌贵急速上前阻挡，顿时感觉头晕目眩，天旋地转。殊不知这一挡，救了同事一条命。 人们都说，邓昌贵的命大。死神曾先后几次降临到他的头上，然而最终都有惊无险，逢凶化吉。如果说这是他冥冥之中的“造化“，我则更愿意相信是应了那句老话：“好人一生平安“。 他只想做一个普通的“好人“；在这个平凡而特殊的岗位上，为了在一个个荒芜、干渴的心灵上种植一片茵茵向阳的绿洲，他竭尽心力，默默耕耘 邓昌贵获得了至高殊荣，除了国家级的荣誉外，他作为天津市政法系统的代表即将被授予全市十面红旗的称号。我想知道，他在成为英雄以后
13、的事，想知道他是如何面对那一串串美丽耀眼的光环。 邓昌贵向我讲述着，神态恬淡，语气平静，“荣誉对于我来说，在某种意义上已经成了包袱和压力，我宁肯不要这些荣誉，还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从他那看似并不经意的娓娓道来中，我分明看到了一位令人肃然起敬的“平凡英雄“。 1996 年底，邓昌贵的身体痊愈了。那噩梦般的一幕留给他的不仅仅是隐隐作痛的伤痕和血的记忆，更让他看到了狱内改造与反改造斗争的激烈性和复杂性，想到了一线干警与罪犯打交道，时刻面临着生死考验，工作的艰巨、危险和责任，他们才是真正的英雄。于是邓昌贵主动向监狱领导要求到管教第一线去接受锻炼。他在申请书中写道：“我愿一次次穿越生死线，为人民利益惩
14、恶扬善。手持长缨铸就中华警魂，一身正气再谱英雄颂歌！“监狱领导同意了他的请求，于是他成为了一名管教干警。面对着一个全新的领域和更加艰巨繁重的工作任务，邓昌贵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自学了 100 多本管教方面的业务书籍，写出了 60 多篇心得体会。他还挤出时间参加了职大法律专业的学习，被评为优秀学员。他时刻不忘监狱工作的宗旨，对危顽犯、难改犯循循善诱，春风化雨。几年时间里，他所分管的监区改造秩序稳定，难改分子的转化率达到100。 然而，我对邓昌贵的敬佩，不仅止于对他的勇斗罪犯和勤勉敬业的由衷叹服，更为他朴素而高尚的人格魅力所感动。邓昌贵参加工作近 30年来，始终严于律己，一身正气，两袖清风。从未在
15、住房、待遇等问题上向组织上提过任何要求。他生活俭朴，至今还穿着部队发的绒衣；他多年来助人为乐，主动承担了照顾邻居一对双残老人的责任。他到邀请单位作报告，每次都是骑自行车往返，从不在邀请单位吃饭。1997 年，他获得了国家颁发的 1 万元奖金，全部捐给了希望工程。1998 年，他还为支援教育事业和灾区人民，分别捐款 1000 元。我问邓昌贵，那 1 万元奖金是国家对你英勇无畏行为的褒奖，也可以说是你用血和命换来的，你为什么不要？钱对于你来说，并非是多余的，至少可以帮你改善一下生活。因为我知道，邓昌贵的家庭经济状况一直比较拮据，妻子患有严重的心脏病，几年的医药费一直报不了销，靠帮人推销奶粉拿微薄的
16、效益工资，还有一个正上中学的儿子。邓昌贵说，与罪犯搏斗是我作为一名监狱警察所应该做的。如果我拿了这钱，心里会感到不踏实。至于后来的两次捐款，我觉得我应该那样做。我相信邓昌贵倾吐的句句是肺腑之言。我一时无语，却又由此想到了许多 我们曾生活在一个思维方法已成为某种固定模式的年代里，对英雄模范人物有着极其苛刻的“高标准“、“严要求“：英模不是俗人，英模不能犯错误，不能有常人的七情六欲、喜怒哀乐，从而使英模划地为牢，陷入了某种尴尬的境地。时至今日，尽管人们越来越以一种平常心来看待英模，然而英模自己却囿于固有的惯性，仍然走不出传统的心态。他们有着极强的自省精神和自律意识，他们惟恐自己的言行稍有不慎会愧对“英雄“的称号。 暮色已苍茫时，邓昌贵走了。走向他平凡的岗位，去履行一份神圣而光荣的职责。目送着他那并不高大也不魁伟的身影，我在心底默默地说：珍重，英雄！ 责任编辑：尚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