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滥砍乱伐，乡官自毁前程1998 年夏，一场百年不遇的特大洪灾席卷小半个中国，国民经济和人民生命财产遭受了巨大损失。痛定思痛，国人不能不对生态问题作进一步的认识。 然而，与此同时，在罗霄山脉中段的桂东县，发生了一起湖南省近十年来最大的滥砍乱伐森林案件。据林业专家调查鉴定，仅 3 个多月时间，该县青山乡就有 10000 多立方米的活立木躺倒在了利锯乱斧之下，1200 多亩绿林从茫茫林海中消失了 为求“政绩”大干一场 1998 年 3 月 27 日，一辆破旧的北京吉普在湖南桂东县的崇山峻岭之中穿行，车内坐着两位青山乡党政要员：38 岁的乡党委书记郭剑平和 36岁的乡长黄绍波。他们刚刚开完县委经济工作
2、会议，就心急火燎地驱车赶回乡政府。他们都是一个月前才走马上任的党政一把手。 车子转过石磨岭，一头扎进了青山乡地域。这时，郭剑平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远山，黄绍波聚精会神地在思考着什么。是啊，自己上任伊始，遇到的第一个棘手问题就是乡财政入不敷出，捉襟见肘，前任欠下干部职工半年的政策补贴，目前发放工资还得找米下锅。这些问题不尽快解决，本届党委政府又何以面对乡村两级干部？工作局面又如何打开？望着车窗外绿林密布的群山，这对搭档又露出了舒心的微笑。 不多时，乡政府驻地到了。他俩兴奋地跳下车，也顾不上休息，立即着手研究全年的工作框架，很快形成了以做好“林”字文章为中心的基本思路。 第二天，郭剑平主持召开乡党政联
3、席会议，研究如何贯彻落实县委经济工作会议精神，圆满完成当年财税任务。会议传达了县委会议精神，着重分析了面临的经济形势：县委、县政府分给本乡全年的财税任务是353 万元，其中木材采伐销售指标 6100 立方米，须上交农林特产税208 万元，仅此一项就占总任务的 589，因此，抓住了林业经营就抓住了完成全年任务的关键。郭剑平十分认真地讲解了县委会议关于“解放思想，广开门路，搞活经济”的“精神实质” ，就是“放开手脚，突破框框” ，不管采取什么办法，必须完成县委、县政府下达的经济指标。最后决定，以采伐林木搞活财政为主题召开乡人代会暨经济工作会议。 4 月 1 日，县林业局调查设计队的两名技术人员专程
4、到达青山乡，按照乡政府确定的地点作林木采伐规划设计。可是，郭剑平、黄绍波没有把木材生产的这一必经手续放在心上。郭剑平等人认为，青山乡以往的习惯做法， “并不是每年都要在完全拿到设计规划书后才采伐” ，甚至林木采伐证也可以边砍伐边办理，这次也应该如此。于是，乡里只吩咐乡林管站林管员陈某在家打理这件事。在陈某的带领下，技术人员用了三天时间，在乡办青峰林场、罗家村、苦竹村三处共规划设计采伐杉木 567亩，出材量为 3643 立方米，并制作了林木采伐伐区调查设计书 。 4 月 7 日，乡人代会暨经济工作会议开幕。这是每年都要召开的一次最重要的会议。会前，郭剑平、黄绍波、郭晓明等人再次碰头，一致表示要抓
5、住县里经济政策宽松的大好机遇，大胆搞活林木生产经营。郭剑平强调：条件要放宽松一些，不要被条条框框所束缚，林农提出砍哪里就允许砍哪里。调子既定，郭晓明在他的林业工作专题报告中宣布：“今年的林木经营政策宽松，宋坪村至青山村这一带，除了阔叶林不能砍以外，其他的成熟林都可以砍。 ”寥寥数语，就把林业调查设计队刚刚完成的林木采伐伐区调查设计书变成了一叠废纸。 这样，几个心存高远的乡官被求取政绩的强烈欲望所驱使，迅速拉开了一场森林浩劫的序幕。 漠视法规一错再错 郭晓明毕业于湖南林校，随即分配在桂东县林业局大塘林业站工作，不久升任站长，后调青山乡当选为分管林业的副乡长。在以林业生产为主业的青山乡，也算是个实
6、权在握的人物。 3 月中上旬，郭晓明按照以往的习惯，不待上级下达指标，就提前给黄某等 9 户林农审批了 115 立方米的当年砍伐指标。对森林法规了如指掌的郭晓明还擅作主张，亲手设计制作了青山乡木材采伐许可证（附件） ，发放给林农作为采伐林木的合法依据。 3 月 20 日，县政府下达了1998 年森林采伐限额指标和出县商品材任务的通知 ，其中分给青山乡商品材指标 5500 立方米，自用材指标 600立方米，两项合计 6100 立方米。这次得到的指标之多，是青山乡前所未有的。县政府文件要求：拥有林木采伐指标的单位“应按县里下达的任务，迅速将采伐计划落实到村、组、场以至山头地块，组织力量抓紧砍伐销售
7、。 ”手持这份红头文件，郭晓明兴奋不已，恨不得立刻调动千军万马开上山去大干一场。当务之急是加紧办理林木采伐审批手续。可是，这时的郭晓明已经报名参加大专自学考试，要回县城的家中复习功课，还要照顾年老体弱的父母和出生不久的宝贝儿子，在乡里上班的时间不多。经乡党政联席会议研究同意，将林木审批大权交给了乡政府财税组的陈某等 4 人。这几个人既不熟悉全乡林业生产情况，也不懂林业政策法规，只好照着郭副乡长的样子稀里糊涂地签字、发证，也不管采伐地点在不在县林业局规划设计的范围内。 凭着乡政府越权发给的采伐证，林农已经陆陆续续进山砍树了。 5 月 19 日，县林业局召开关于县办宋坪林场与青山乡木材经营问题的协
8、调会议，郭剑平、黄绍波都到会。会上，有人当众指出：青山乡在县林业局没有规划设计的地段，且在林政管理机关没有发放采伐许可证的情况下就已经实施砍伐，属滥砍乱伐行为。闻言，郭剑平越发心烦，一脸的不高兴。县林业局林政股长尹某见此情景，悄悄地来到郭剑平身旁：“你们乡已经砍了多少木材？”郭冷冷答道：“还刚刚开始。 ”尹又说：“你要砍树木，也得按照规划设计，办好砍伐证才能砍。 ”郭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手续我们以后去办，乡里现在没钱办理。 ”听说协调会议上有人检举揭发，郭晓明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几乎天天跟在县林业局有关人员的屁股后面转，摆出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功夫不负有心人，县林业局副局长罗某终于在
9、6 月 8 日答应下来，安排林政股郭某等人赶快去补上规划设计手续。 6 月 9 日，全县财税工作会议召开。这实际上是一次年中财税工作督促检查会，为完成全年任务扬鞭策马。一听县政府领导关于上半年财税工作情况通报，参会的郭剑平、黄绍波和郭晓明就如坐针毡，浑身的不舒服。原来，青山乡尽管抓财税收入的措施既灵活又有力，但工作进度仍不如人，名落孙山。 郭剑平气恼之余，跟黄绍波一合计，决定两手抓：一是要亲自出马活动，把滥砍乱伐的事情摆平；二是加紧组织木材采伐，迎头赶上其他乡镇的财税工作步伐。也就在这天晚上，那位前一天答应补办规划设计手续的罗副局长电话通知林政股郭某：“县财税工作会议提出了青山乡滥砍乱伐问题，
10、要我们马上去进行调查，规划设计的事暂缓办理。 ”6 月10 日，罗副局长等人驱车前往现场查看，发现确有严重滥砍乱伐现象，当即留下两名姓郭的技术人员作详细的实地勘查。三天后查明：两江口至罗家村沿线砍伐林木已达 12 个小班，面积约 350 亩，出材约 3000 立方米。两名郭技术员迅速赶到乡政府向郭剑平、黄绍波反馈情况，明确要求青山乡必须停止发放非法许可证，必须采取有力措施制止林农滥砍乱伐。回到县里，他俩立即将调查结果向局长和主管副县长作了汇报。 执迷不悟终落法网 林业局两名技术员离开青山后，郭剑平首先想到的不是制止事态的发展，而是如何掩盖事实真相。他把郭晓明和乡党委办秘书唐某叫来，说：“易地砍
11、伐林木的事要补记在党政联席会议的记录中。 ”然后，由郭晓明口述，唐某在 4 月 25 日会议记录的空白处记上：“因公路不通，乡办林场木材无法采伐，决定全部采伐任务放在宋家、苦竹、罗家沿线，并报县政府批准。 ”意即不按林业主管部门规划设计采伐林木是经集体研究决定的，如果有什么差错，也应由集体承担责任。 6 月 16 日，县政府黄副县长、县农办邓主任、县林业局郭局长等一行专程赶赴青山乡政府，召集郭剑平、黄绍波、郭晓明和其他在家的党政领导班子成员开紧急会议，气氛相当紧张。 黄副县长：“没有经过林业主管部门规划设计和办理采伐许可证，你们青山乡就砍倒了这么多树木，你们是怎么搞的？！”郭剑平：“我只是砍了
12、几棵树，大不了书记、乡长去坐几天牢！”郭局长：“我看要立即停止砍伐，办好手续，否则你们几个负不起这个责。 ”郭剑平：“这件事情林业局也负有责任！”黄副县长：“至少郭晓明要向县政府写出深刻检讨！”郭剑平：“要写就由乡党委、政府集体写，不用他个人写！”争吵戛然而止，会场上死一般的寂静，谁也不吱声，只有郭剑平在喘着粗气。过了两分钟，郭局长显出一副难堪的样子说：“已经砍伐了这么多，看县政府领导的意见怎么处理，我们按县政府的意见办。但无论如何不能再砍了，否则很难收场。还应该明白，省里统一制发的采伐许可证才是合法有效的，乡政府自制的许可证是非法无效的，必须停止使用。 ”郭剑平说：“我认为，已经乡政府审批了
13、的必须砍，不然就很难办，但从今天起不会再审批了。 ”郭剑平丝毫也无意于兑现自己“不会再审批”的承诺。从县城一回来，他们就在各村村部、各护林卡和乡政府布告栏内张贴公告，晓喻全乡：“停止成片活立木采伐的审批，但为了便于连片还林的需要，经实地勘查后，所剩插花山性质的可以采伐。林农确实生活困难的，可以审批 14 立方米，但只能间伐，不准成片采伐。 ”这份由郭晓明起草经郭剑平修改定稿的东西，在“落实黄副县长及林业局的意见”问题上已大打折扣。更让人吃惊的是：郭剑平作出承诺后的半个月里，经乡政府有关人员审批的木材砍伐指标达 1333 立方米，为当年审批总数的 20，采伐现场则是人声、斧锯声、大树倒地之声大作
14、，摇撼山岳。 这时，郭晓明感到如此下去会出大事，老觉得心里不踏实。一天晚上，他叫来林管员陈某一起去郭剑平房间汇报，正好黄绍波也在场。郭晓明说：“我的意见，还是全面停止审批和砍伐为好。 ”郭剑平问站在门外的陈某：“已审批了多少？”陈回答说：“已审批 4000 多立方米。 ”郭剑平和黄绍波都说：“离县里下达的指标还差这么远，不用停。 ”郭剑平最后给郭晓明壮胆，说：“你不要怕，不会让你去坐牢。 ”6 月 30 日，县林业局派技术员郭某前往青山乡补办规划设计手续。在乡干部陈某的陪同下，郭技术员花了 3 天时间进行现场作业，结果发现已采伐林木达29 个小班，并且计算出乡政府已批砍和计划批砍面积共 175
15、3 亩，出材量将超过一万立方米。郭技术员急忙向郭剑平、黄绍波、郭晓明通报情况，提出：“乡政府要么在 1753 亩山地中作出取舍，使出材量控制在县政府下达的指标以内，要么立即向县政府写报告，要求追加采伐指标。 ”郭剑平表态说：“乡政府马上去县里要求追加指标，待追加指标到手后再作进一步规划设计。 ”其实，他不过是故技重演，嘴上说说而已，此后他们一直没有向县政府提起过追加指标的事。 郭剑平急于想做的是另一件事。他觉得，上次关于易地采伐林木的“集体决定”仅在党委办和自己的记录本上补记不太保险，还应在党政领导成员的记录本里都补记上去。于是，在 7 月 17 日党政联席会议上，他要求与会人员都把这项内容补
16、记到自己的本子里去，并且指示党委办秘书唐某通知因故缺席会议的人员。 郭剑平没有想到的是，就在这时，县委正在把青山乡滥伐森林问题作为重大案件交县纪委严肃查办。 经郴州市林业局森调人员实地勘查鉴定：37 月份，青山乡共向393 户林农非法审批林木砍伐指标 6677 立方米，实际滥伐林木 10181 立方米，面积 12771 亩。 9 月 19 日，县纪委将此案移交县人民检察院继续侦查。 11 月 27 日，县人民检察院侦查终结，向县人民法院提起公诉。 11 月 27 日，桂东县人民法院做出判决：在青山乡滥砍乱伐森林事件中，郭剑平、黄绍波、郭晓明均犯有玩忽职守罪，依照国家森林法及相关法律，判处郭剑平有期徒刑三年零六个月，判处黄绍波、郭晓明有期徒刑各三年。 郭剑平和黄绍波新官上任后的第一把火熄灭了！面对高墙铁窗，想起自己的亲人、朋友和同事，他们涕泪横流，痛不欲生；回首自己的为政生涯，他们深感失策，悔恨交加。 动机与效果的统一是为政者必须严肃对待的一个重要课题。但由于政绩评价机制等方面的原因，一些党员干部往往求绩心切，只顾立竿见影，以致不惜采取非正当手段，结果适得其反，倒误了美好前程。 责任编辑：连继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