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幸福悖论”的现代性根源探讨摘要 幸福是人们对一定时期“自身状况的满意” 。然而在现代性思潮的影响下,幸福的追求演变成对物质财富的无止境占有和消费,致使幸福陷入了前提性的危机与困惑,即物质财富的极大增长、人们经济生活水平的提高带来的却是压力的倍增,幸福感的疏离。究其根源,在于现代生产和生活方式的物质化致使幸福“物化” ,在于工具理性的驱动下人之存在价值的迷失导致幸福的“工具化” ,以及技术理性的张扬加剧幸福的“虚无化” 。 关键词 “幸福悖论” ,现代性根源, “物化” , “工具化” , “虚无化” 中图分类号B82-0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4175(2013)02-0009
2、-03 幸福作为人人追求的终极目标,既是对一定时期生活的客观条件和所处状态的事实判断,也是对生活目标和生活理想的价值判断,是对“自身状况的满意” (康德语) 。但在现代性思潮所倡导的个人主义和物质主义的笼罩下,幸福被“物化”的逻辑所控制,成为个人物质需求满足程度的代名词,幸福与否与物质财富拥有度呈现出一定正相关关系。然而,人的物欲是不断变化、永无止境的,而人满足需求的能力却是有限的,特别是在现代性生产和生活方式下,资源的相对短缺,致使这种有限与无限的矛盾更显不可调和,幸福就不可避免地陷入了前提性的危2机与困惑,即物质财富持续的增长,人们的幸福感却呈现出下滑的趋势,印证了由美国南加州大学“幸福经
3、济学”奠基人理查德伊斯特林(R.Easterlin)在 1974 年提出的“幸福悖论” ,后被称为“伊斯特林悖论” 。伊斯特林随后对中国进行了专门研究,在中国的生活满意度:1990-2010中指出,过去 20 年里中国普通百姓的生活满意度呈急剧下滑的趋势。中国人 1990 年的幸福感要强于 2010 年。我国学者也进行了相关的研究,如曹大宇在我国居民收入与幸福感关系的研究中也提出,1990-2007 年间,中国居民的人均 GDP 有很大幅度的增加,然而整体的幸福感水平并没有显著增加,居民生活满意度从 1990 年的大约 7.3 下降为 2007 年的 6.8。 1 (P27 )娄伶俐研究表明,
4、随着人均收入的增加,1990 年至 2008 年我国居民幸福指数维持在 6-7,基本上呈现水平波动的状况。显然,始于西方的幸福悖论问题在我国已经显现,引发了学者的研究和国人的深思,尤其近年来“幸福问题”在媒体的关注下,似乎更加“热门” 。本文基于哲学的立场,对导致“幸福悖论”的现代性根源进行探讨,认为在现代性生产、生活方式及其重要特征的世俗化、功利化、工具理性化等主导因素的合力作用下,把现代人对幸福的追求一步步演变成对功利的崇拜,致使幸福不可避免地陷入了“囚徒困境” 。 一、现代生产和生活方式的物质化致使幸福“物化” 展示人之生命活动的生产、生活方式是幸福的源泉,当人们所理解并追求的人生目标得
5、到一定程度的实现时,就会产生精神上的愉悦和满足,获得幸福之感。因此,理解现代人的幸福问题,离不开对现代生产、生活方式的理解和分析。 3“现代”是针对前现代而言的。马克思、恩格斯把 19 世纪称之为“现代” ,指称特定的历史时代。在前现代社会,还基本处于自然经济社会的“人的群体依赖关系” ,人被限定在诸如家庭、氏族公社等单一共同体的狭小范围里,个人严重依附于整体。但 19 世纪进入以大机器生产为标志的现代工业社会,封建社会体制下的地主和农民、主人和仆人及师傅和徒弟等人与人之间的依附关系终结了,代之以商品生产社会以物的依赖性关系为基础的人的相对独立阶段。在这一阶段, “物”的空前膨胀与人的异化、
6、“贬值”伴随着进行。首先是作为统治阶级的资本家的异化。资本家赋予资本以人格化的魅力,始终把追求更多的剩余价值作为最高目的,在他们眼里,包括工人在内都是“商品” ,其存在的本质及所做的一切只为了赚钱。而对于工人阶级来说,不仅他的劳动及劳动产品不属于他自己,外化为异己的力量与他们相对立,就连他自身的劳动都不属于自己,而是以廉价的“工资”出卖给资本家,呈现出全面的外化和特定化存在状态,正如马克思所揭示的,每个人有了自己一定的特殊的活动范围,这个范围是强加于他的,只要他不想失去生活资料,他就始终应该是这样的人。可见,现代性商品社会化大生产虽然大大促进了生产力的发展,却使人成为片面化的存在,是“通过最大
7、地损害个人的发展”而实现的,是在人的全面异化过程中展开的。无论是资本家还是工人,个人的生存无法依靠群体的力量来实现,只能依靠自己来解决。而在资源有限的情况下,为了更好地生存,只有不断地去适应竞争以获得并占有更多的财富,这样幸福的追求就逐渐被纳入到“物”的逻辑轨道上。无论富者抑或贫者,人们的幸福观逐渐趋同,那就是对物质财富的占有4和与竞争相适应的互相攀比。贫者的幸福在于分得物质财富,富者的幸福在于保持并赚取更多的物质财富。 尤其随着商品生产的极速发展,人们一向认为不能出让的东西,都变成了交换和买卖的对象。商品对人的统治形式普遍蔓延到社会的各个领域,包括日常消费领域。人们被激发出强烈的购物欲,把社
8、会所灌输和操纵的需求当作自己真实的需求,把追求外在的物质享受、占有更多的消费品当作幸福的源泉。这种局面即使在物质财富快速发展的今天都没有改变甚至愈演愈烈,因为现代生产方式就是要制造、扩大、操纵需求才能存在。各种控制人们消费观念的广告宣传,引诱人们高消费的时髦产品在帮助社会利益集团实现利润不断增殖的同时,也促使消费者合理的需求逐渐膨胀放大。这种被放大的需求不是为了满足需要,而是为了占有,体现占有者的身份地位。对此,贝尔深刻揭露到:“在资产阶级社会里,心理的需求取代了生理的需求 ,成为寻求满足的基础。用亚里士多德的话来说,欲求已经取代了需求所谓欲求在本质上就是漫无限度和无法满足的。 ” 2 (P2
9、80 )欲求的满足成了获得幸福的筹码,消费成为一种系统化的符号操作行为, 3 (P27 )成为身份、地位、荣誉的象征,幸福生活的当代兑现。 现代人在物质方面不懈的追求,根本无暇顾及其精神生活,精神世界的苍白与贫乏、倒退和崩溃就成了现代人难以克服的通病。孤独寂寞、消极厌世、羡慕虚荣就连需要不断进行思维训练的精神创造力也因“没有时间”而日渐萎缩。人之生存的丰富性被物化为单一的占有与消费,人自身的精神追求所带来的崇高感和意义感统统丧失了,灵魂成了5无处安放的幽灵,人自身也成了无根基的精神漂流者。 现代生活方式促使物质世界增长的同时,造成了人之精神世界的贬值,幸福也因失去精神约束力的“欲壑”难填而“物
10、化”为财富的代名词,失去了存在的根据。至此我们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现当代人在物质极大丰富的时代里,幸福感却没有如期而至的物质根源所在。 二、在工具理性的驱动下人之存在价值的迷失导致幸福的“工具化”在现代商品生产社会,商品意识像瘟疫一样广泛传播,深入人心,人的尊严用金钱来衡量,人的归属程度以财富的多寡为前提,造成幸福“无家可归” ,迷失在肆虐的物欲里。那么现代社会商品生产难道就是阻碍我们获得幸福的罪魁祸首吗?恐怕这还只是问题的一个方面,是现代性之“物”的方面,从“人”的方面来思考,造成现代性“幸福悖论 ”的另一实质性根源是在现代性功利化、世俗化因素影响下现代价值的迷失。现代性在韦伯式“祛魅”的合法
11、化过程中,颠覆了传统信仰体系中的价值和伦理意义。世界对人来说不再是充满迷魅的存在,没有上帝和先知,也不存在任何天启的意义,代之而存在的只有物、事实和工具,人们可以通过理性(工具理性)的、技术的计算来理解和支配世界。至于人生存的价值问题是无意义的形而上学,不具有客观性,无法进行计算和证明而被视为非法的、虚假的问题。在工具理性的驱动和作用下,人们走向了世俗生活,这是一次人性的解放,却是人之存在价值的迷失,失去了人之为人的根本。 作为理性的两个维度,价值理性和工具理性本是内在统一的,互相6促进、互为支撑。工具理性是手段,价值理性是指导人生存的目的和方向,手段为方向提供实现途径,方向指引实现的目标与意
12、义。现代社会学家韦伯称这种关系为形式合理性和实质合理性,价值理性作为实质合理性是规范,工具理性作为形式合理性是策略,二者有机结合才是一个具有信念和责任的真正拥有幸福的人应有的品质。然而,随着现代文明与科学技术的发展, “发展至上”论调导演了享乐主义、功利主义的价值取向,物质的空前繁华与无限追求扩展到整个社会生活,实证精神等同于人的理性能力,物质追求等同于人的理想信念,人的价值和意义、理想和信念都被作为超验的东西而被遗忘,人类世界与人的丰富性、完整性被单一化、破碎化。正如我国学者赵汀阳所指出的, “现代社会和现代理论互相配合着去毁灭人性和人的生活,现代所谓的社会进步其实正是人的退化所有人想要的无
13、非是同样的物质利益,所有人的思维方式都是利益最大化的理性计算方式,这样的生存方式与动物有什么区别?” 4 (P85 )手段压制了目的,工具理性消解了价值理性,世界的一切达到了“祛魅”的境界,以“客观性”作为衡量一切的标准,强调的是“事实”和“逻辑” ,意义和价值在这个“祛魅”的世界里被彻底的放逐。似乎人们只需要解决我如何活着,而不需要思考我为什么活着,怎样活的更有价值和尊严等人之存在的根本性、终极性的问题。 “我们这个时代,因为它所独有的理性化和理智化,最主要的是因为世界已被祛魅,它的命运便是,那些终极的、最高贵的价值,已从公共生活中销声匿迹” 。 5 (P193 ) 价值迷失从深层次上反映了
14、现代性的困境。按照人的合目的性来说,7现代的发展理应是人的价值追求与社会历史发展的结果,具有一定合理性,是人类追求的美好生活,是获得幸福的必经之路。然而,从现代人对功利、名誉、消费欲望等价值追求来看,又是造成人的异化与片面化存在的根源,与人的自由全面发展的价值背道而驰,刻画了一个现代性的价值悖论。人们所追求的幸福生活在工具主义的逻辑下如同海市蜃楼一样美丽但不真实,对幸福的追求成为人们追求名利的堂而皇之的“借口” ,成为满足物质欲望的工具。而事实上,人作为精神存在物,提升精神领域的品质和享受,追求有意义和有价值的生活,才能从内而外真正获得幸福。因为意义作为一种影响力,是促进人改变生存方式并不断丰
15、富生命内涵的原动力。有了对人生意义的追求,才有了积极的感知与认同,发自内心的满足与感动,也才能有超越现存的创新与激情,真正拥有自由人格和尊严,从而获得归属感,获得幸福。 三、技术理性的张扬加剧幸福的“虚无化” 芬伯格认为:“20 世纪的一个悖论就是,当整个世界都卷入到西方的技术理性中时,科学和哲学的基础却发生了根本的变化,这就破坏了认为主体能处于它所设计和操作的体系之外的前提。 ” 6 (P139 )现代科学技术无疑是支撑现代性发展理念最强有力的杠杆,凭借其无上威力推动着“发展无限”的理念,还激发着“消费享乐”的信条,更进一步巩固着人类以自我为中心的主体地位。 现代科学技术已在很大程度上对人的
16、思想、行为甚至存在方式产生了深远的影响,某种程度上达到了“妖魔化”的程度,科学技术被奉为万能的“金钥匙” ,似乎能一揽无余地解决人类社会发展中遇到的一切难8题,无论是人类个体的生老病死,还是社会的发展、制度的变迁都寄希望于科技去解决。有了科技的支撑,人被赋予了超人的力量,无止境的贪欲被贴上了“一切皆有可能”的标签。科技在展示其对自然的征服能力的同时,更征服了人心。一些学者对此进行了深刻的揭露,如马尔库塞在单向度的人中指出,技术进步造就了一个富裕社会,创造了一个使得人对自然的统治与社会对人的奴役并行不悖的世界。费洛姆认为,技术本是人的自由创造,却反过来成为外在于人的支配系统,使人成为没有感情、没
17、有思想的机器。技术成为现代唯一真实的表象,人性被扭曲,存在被遗忘。海德格尔也提出,技术的发展满足了生活必需品的发展,却致使从物质满足中获得的快乐减少了,与人类所追求的幸福生活远离了。 现代性在对理性的推崇中俯身于技术,使技术获得了推动社会的超人能力,在主导社会、引领时代的同时也剥夺了人的自由与本真存在。对于技术的盲目崇拜,是因为人们忽视了一个事实,科技如同镰刀斧头一样,它只是一种人类改造自然的工具和手段,人的理性能力不是万能的,依靠人的理性能力发展的科技当然更不可能具备万能的特质。而且科技本身作为一种手段和工具,并不具有确定的方向,不能确定对人类是有益还是有害的。因此不构成价值评判的标准。海德
18、格尔对技术的本质早有深刻的揭示,技术虽然为人类提供了工具合理性的便利,但没有也不可能成功地为人类提供价值合理性的导向。 尤其掌握技术、学习知识对于人类个体来说本是自由的发展、本质力量的展示,在现代却变成了谋生的手段、生存的筹码,自由被套上了枷锁,印证了卢梭的9经典名言, “人是生而自由的,但却无往不在枷锁之中。自以为是其他一切的主人的人,反而比其他一切更是奴隶。 ” 7 (P4 )对知识、技术的追求是为了在现实生活中获得幸福的生活,而当得到这些想要的东西时,现实却是让他们沦为技术理性编织的巨大社会机器的奴隶,他们追求的方向恰恰与幸福的本性相背离,得到一个幸福的假象,而非真正的幸福。所以人们追求
19、的幸福生活总是似在眼前,却又遥不可及,陷入虚无的境地。 总之,生活是为了追求幸福,幸福是人对其生活的满足和满意。但人的幸福不仅仅来自于物质生活需求的满足,还有精神生活需求的满足;不仅仅是个人需求的满足,还要促进社会发展需求的满足。现代性“幸福悖论”的根源主要在于对物质财富的过度追求,对个人利益的无限扩大化,以及人之现代价值的迷失与技术理性主义的虚妄。正如赵汀阳所言,把财富、技术和享乐的疯狂发展看作是幸福的错误替代物,会把人们的思想引向生活的细枝末节,从而掩盖了最要命的根本问题,即人的幸福和人类的命运。今天世界最大的危机就是人类命运的危机和人的幸福危机。 4 (P6 )可见,合理幸福观的构建,重
20、要之维就在于对能使人产生归属感的生活方式的追寻,使人成为物质与精神、个体与社会、 “物”与人相统一的总体性存在。 参考文献: 1 曹大宇.我国居民收入与幸福感关系的研究D.武汉:华中科技大学,2009. 2 美丹尼尔贝尔.资本主义文化矛盾M.北京:生10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89. 3 罗 钢,王中忱.消费文化读本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3. 4 赵汀阳.论可能生活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4. 5 德马克斯韦伯.学术与政治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8. 6 美安德鲁芬伯格.技术批判理论M.韩连庆,曹观法,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 7 法卢梭.社会契约论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3. 责任编辑 苏玉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