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反烟第一人”张跃的“名声”官司2013 年 11 月 4 日，从张跃向北京市第三中级人民法院递交上诉状的那一刻开始，他就明白自己在今后的日子里除了反烟，还得进行一场名誉之战。 张跃，河南省新安县城关镇人。今年 54 岁的他顶着“中国反烟第一人”的名号已经 15 年了。15 年来，他行走了全国 307 个城市，以街头劝说、伸手夺烟的行为方式宣传自己的反烟理念。正是张跃颇有标志性的反烟行为，15 年来，媒体没有间断过对他的关注。这让张跃很是得意，“没有哪个人能像我一样” 。 2013 年 10 月 11 日，借助媒体而扬名的张跃因为在参加一档电视节目时嘉宾对他的一句“社会蛀虫”的评价，与著名心理
2、咨询师柏燕谊和江西电视台对簿公堂。 争议反烟路 张跃会在一切场合宣扬自己的反烟理论，不管其面对的是吸烟人、围观者，还是前来采访的记者，抑或是无偿帮他打官司的律师。在与人交谈时，张跃总会从座椅上起身，站起来宣扬自己的理论，这或许与他习惯在街头随时宣传反烟理论有关。 小学五年级毕业、后自学进修拿到中师毕业证的张跃没有设想过自己会因为“烟草”而扬名。他没有工作、没有收入，家庭靠借债度日，却一心反烟。 坊间都认为，张跃 26 岁的妹妹于 1988 年患脑瘤去世是他反烟的一个诱因。张跃却不认可这种解释， “我天生就厌恶烟草” 。1996 年，张跃在报纸参考消息上看到一篇文章，谈到吸烟人的子女患白血病、脑
3、癌和淋巴癌的几率比较大。张跃的父亲就是一名资深烟民。 1996 年，张跃开始反烟，对象是自己的直系亲属。他对父亲“约法三章” ，要求老人不在妻子、儿孙面前抽烟；然后，又劝解父亲、弟弟和小舅子戒烟。 2001 年 5 月，张跃在中国保健杂志上发表了一篇 4000 字的反烟宣言 。 反烟宣言发表后，张跃有了更大的梦想，自认为他的反烟行动应该扩大到整个社会。2001 年 11 月 14 日，张跃怀揣 170 多元钱，依靠铁路部门的免票和各地卫生部门、媒体提供的帮助，开始了他个人在全国范围内的“反烟行”活动。 从 1999 年至今的 15 年间，张跃去过北京、上海、广州、深圳、拉萨、香港、澳门等全国
4、307 个城市进行反烟宣传。特别是在每年 5 月 31日的“世界无烟日” ，他必定走上街头进行反烟宣传。 张跃的反烟行动有着颇受争议的模式：只要见到手里有烟的人，张跃就会迎上前，递上名片和宣传禁烟的资料。在对方接过资料准备一看究竟时，他会冷不丁地伸过手去，抢夺对方手中或嘴里的香烟对张跃“抢烟”的方式，有人以之为怪，有人抱以盛赞。张跃也因此被称为“中国反烟第一人” 。张跃街头劝烟的照片，成了各大媒体的头版。 “张跃在行动”多次登上中央电视台、 南方周末等重量级媒体。 随着各大媒体的报道，张跃“中国反烟第一人”的名号也越叫越响，在他随身携带并随时散发的两种格式的名片上，分别印着“向吸烟行为开炮 、
5、中国第一反烟人、张跃在行动”和“拉开逆转人类吸烟历史的序幕、国家反烟人、张跃在前进” 。自视很高的张跃格外在乎外人对他的评价。 登报纸、上节目对张跃来说，已经成为他除了上街头反烟的另一种衍生习惯。但让张跃没想到的是，在 2012 年 6 月，他受江西电视台 深度观察栏目组的邀请，就他的全国反烟事迹以当事人身份参加节目录制的经历，会让他陷入除了反烟战争之外的另一场名声之战。 演播室风波 深度观察栏目是江西电视台一档新闻评论类节目，其主要内容为选择一些新闻事件和故事、邀请专家或学者对新闻事件发表观点或评论。2012 年 5 月 28 日 15 点 56 分，张跃收到深度观察栏目一名编导的短信，邀请
6、他“上节目” 。 反烟 15 年，收获了众多赞扬的张跃认为这次节目只不过与以往自己接受的不计其数的媒体采访一样，便欣然同意参加节目。在录制节目时，张跃发现除了他以新闻当事人的身份参加外，节目现场还邀请了几名特约嘉宾，其中就有著名心理咨询师、畅销书作家和性格几何学说创始人柏燕谊。 在节目录制时，张跃首先阐明自己对反烟的观点。节目在对张跃的“夺烟”行为进行现场模拟后，柏燕谊抛出了“张跃的夺烟行为是为了提升自己价值感”的观点：“凡事一加上第一人，它的味道就变了。从某种角度上说，您需要通过这件事情达到自己的需求的满足，比如说引起别人关注，比如说提升自己的价值感。当然，您要说引起别人关注、提升自己价值感
7、于社会的文明推进是有益的也还好；但是，刚才律师（节目嘉宾）也说了，首先是这个（夺烟行为）不符合法律。其次，您也伤害了别人的一个自主权，自由（吸烟）的权利 。 ” 在与各个反对自己的嘉宾激烈争论后，又一个张跃事先没有想到的人被邀请上台，她就是张跃的妻子许小些。 许小些与张跃结婚约 30 年，两人育有一儿一女。从 2001 年起，张跃开始把大部分时间投入全国巡回反烟活动。许小些因为年龄大了，还要照顾两个上学的孩子，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张跃也是多年没有其他的收入，家庭经济陷入困境。 许小些在节目录制现场娓娓述说，由于没有钱，他们只有向亲戚、周围的邻居以及认识的每一个人借钱。目前，他们已经欠下一笔数
8、额不小的外债。可是，张跃依然不管不顾，每次都要回家拿钱去复印名片、资料。 面对妻子许小些在节目现场潸然泪下，张跃说：“这也很正常，我认为做事业的人必须付出，作出牺牲。 ”紧接着，柏燕谊发言称：“我觉得你就是披着道德外衣的一个社会蛀虫，把家里给蛀空了，然后，打着道德的大旗又回避了社会责任和社会竞争” 张跃没想到会被嘉宾驳斥得体无完肤，特别是柏燕谊的话更让他不满， “这已经严重污蔑了我和我的事业” 。随着该节目以如此“反烟”该不该为标题于 2012 年 6 月 29 日和 6 月 30 日分两期在江西卫视播出后， “社会蛀虫”四个字成了张跃的心中刺，让他感到遭受了极大的负面舆论干扰，他决定维护自己
9、的名誉权。 名誉权之诉 2013 年 6 月，张跃委托北京盛廷律师事务所律师杨强书写了民事起诉状，将柏燕谊、江西电视台告上北京市朝阳区人民法院。 张跃认为，柏燕谊作为节目受邀嘉宾刻意歪曲张跃所做“反烟”这一公益事业的性质，对他进行人身攻击，称他是“披着道德外衣的社会蛀虫” ，这属于性质非常恶劣的人格侮辱行为。江西电视台深度观察栏目对节目录制过程中发生的一目了然的人身攻击、人格侮辱、诽谤侵害名誉权行为在不进行任何剪裁、删除情况下就播出，整个节目充斥着诋毁、贬斥、丑化他和他所做的“反烟”公益事业。节目播出以及该节目视频在网上广泛传播后，影响了他的正常生活和工作。 2013 年 10 月 11 日，
10、该案在北京市朝阳区人民法院公开开庭审理，与律师一起坐在原告席上的张跃没有见到柏燕谊，该案的两名被告均委托律师出庭应诉。 在法庭上，张跃的代理律师杨强认为，依据宪法和民法通则 ，人无论贫穷富贵，都享有人格尊严不受侵犯的权利。柏燕谊、江西电视台作为公众人物和在全国具有重要传播影响力的电视媒体，不应以侵害他人权益为代价来换取曝光率和收视率。因此，原告要求法院判决上述二被告恢复张跃名誉并公开赔礼道歉，并判决二被告连带赔偿张跃精神抚慰金 10 万元。 对于张跃的起诉，柏燕谊认为自己并没有侵犯张跃的名誉权：“深度报道栏目是谈话评论类节目，我作为嘉宾参与节目录制，有权利和义务发表个人观点和看法。结合全部节目
11、内容来看我的发言，我是在张跃的行为导致妻子和孩子生活困难后，作为全场唯一的女性发表相关评论，并不存在侵权事实，也并非侮辱诽谤。 ”柏燕谊的代理律师同时表示，从网上报道看，张跃一直有一系列的负面报道，其本身也没有那么大的影响力，没有发现张跃的社会评价降低。 江西电视台则认为，张跃的行为本身存在争议，他们节目的播出没有偏离正确舆论导向，没有违背公序良俗，也没有侵犯张跃的名誉权。 较真“好名声” 没有经过太长的等待，2013 年 10 月 22 日，张跃拿到了一审判决书北京市朝阳区人民法院认为，柏燕谊在电视节目中作为嘉宾发表评论时，应本着谨慎、理性的态度，使用恰当和客观的言语发表自己的意见。其在电视
12、节目中对张跃“披着道德外衣的一个社会蛀虫”的言语从一般意义上理解存在个人评价性的成分。柏燕谊作为一名公众人物在电视媒体采用此类言语发表自己意见当属不妥，法院对此予以批评。但柏燕谊在主观上并不存在明显的恶意贬低或损害张跃名誉的动机，张跃也没有提供有效证据证明其名誉受到损害。同样，江西电视台在节目录制中对事件当事人和嘉宾的言论内容并未进行故意曲解或加以有倾向性的后期制作。因此，法院依法驳回张跃的诉讼请求。 就如同反烟的决心一样，拿到败诉判决的张跃倔强地要继续讨说法。11 月 4 日，他在亲手更改了律师原本为他拟好的上诉状后，又亲自将上诉状递交给北京市第三中级人民法院。 张跃坚信自己这次一定会胜诉，
13、正如他自己在上诉状中所书：十几年来，整个中国任何支持上诉人反烟事业的单位和个人都不会接受“社会蛀虫”这一耻辱性结论把张跃认定为“社会蛀虫”就是对张跃开展的反烟事业的全盘否定。 延伸阅读 批评的尺度 文/闻强 被媒体称为“中国反烟第一人”的张跃诉著名社会心理专家柏燕谊和江西电视台侵权的案件让我想起几年前风靡一时的批评官员的尺度一书，书中主要叙述了 1964 年美国最高法院通过审理纽约时报诉警察局长沙利文案，使整个社会对媒体就公共事务的报道尺度进行了广泛深入的思考，并由此产生了美国宪法关于保护言论自由的第一修正案。该修正案使媒体免于政府的干预，获得了自由报道的权利，也使后来的华盛顿邮报揭露水门事件
14、、 纽约时报刊登五角大楼文件成为可能。当然，沙利文案主要探讨的是内容，即对官员和公共事务的讨论；而张跃案涉及的是批评本身的尺度。换句话讲，是如何批评。因此，可以说，美国的沙利文案，让社会思考批评的权利；今天的张跃案，则让我们开始思考批评的尺度，也是自由的边界。 单纯从法律上讲，对于别人人格上的主观性评价是不妥当的，这本身应该没有什么歧意。问题在于，为什么这样的评价竟然在一个公共节目中播出？电视台作为一个媒介，对“蛀虫”之类的评价完全可以删除。即便是直播类节目，在以后的重播中也应当予以删除，因为这是对被评价者的一个基本尊重。 说到尊重，我想，这是批评的一个前提条件。缺乏尊重的批评，往往会扭曲批评
15、的目的，发展为谩骂、侮辱甚至批评者走向自身的反面，成为一个应当被批评的批评者。 在一个追求自由、平等的现代社会中，公民的成熟表现在对自由、平等的理解与认知，即平等是一种机会上的平等，而非结果上的平等；而自由则是建立在尊重他人权利基础上的自由，而非没有任何限制的自由。 在现阶段，人们突然有了批评的权利，特别是在虚拟的网络中，批评甚至使谩骂成为一种时尚。抛开“水军”一说，这其实是一种能力的下降，即深刻分析后的对自我、社会的认知能力。说简单点儿，当一些人自由地不受约束地辱骂别人时，自由离这个社会将越来越远！ 批评没尺度，则社会无底限。一个无底限的社会里，是没有任何自由可言的！ （摘自法律与生活半月刊 2013 年 12 月上半月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