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韩天衡:收藏是为了分享沈嘉禄,上海报业集团新民周刊主笔、高级记者。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上海作家协会理事,小说创作委员会主任。出版长篇小说、中短篇小说集、散文随笔集二十多部,并有多部艺术鉴赏类专著。 一家有 70 年历史的“飞联纺织厂” ,而今成了韩天衡美术馆。这是笔者在韩天衡美术馆的先睹印象,并与韩天衡先生一席谈,主题则是围绕这座美术馆的建筑艺术和“百乐雅集韩天衡师生第九届书画印展” 。2013 年 10 月 24 日,美术馆在这天正式开馆,嘉宾如云,韩天衡先生自然是分外喜悦,他的学生也来了近百位,彩云追月,共襄盛举, “百乐雅集韩天衡师生第九届书画印展”也在同一天隆重揭幕。韩天衡美术馆虽然坐落
2、于上海的西北角嘉定,但拜上海四通八达的交通网所赐,往返也相当便捷。美术馆占地面积达 1.4 万平方米,展馆面积 1.1 万平方米。主体建筑体现中国书画与篆刻的元素,它的空间关系、色彩构成也体现了中国的风格与情调,建筑色彩主要是黑白两色,轮廓为一方一圆,对比强烈。 馆藏品全部来自韩天衡先生的慷慨捐赠,1136 件珍贵艺术品有力地支撑起这个空间,极富历史文化信息与艺术含量。美术馆黑色区域为主题展示区,按功能分为三个部分:底层为韩天衡历年创作的书画印精品以及韩天衡足迹馆,二层楼是历代书画珍品,三层楼是文房雅玩。据韩先生说,这个馆的功能除了展览,还有艺术教育、学术研究和中国传统艺术的交流等。 俗话说:
3、“家国不幸诗人幸” ,对于收藏而言,则有所谓“乱世藏粮,盛世藏宝”的说法。但事实上,在传统文化遭到摧残的年代,倒也成了收藏家捡漏的“大好时机”当然,我们希望这个“大好时机”再也不要出现了。 韩先生的收藏经历堪称传奇。早在“文革”祸起之前,韩先生就开始搞收藏了。三年自然灾害那会,无论私人的古玩店还是国家的文物商店,都是冷冷清清,但他还是有空就跑去看一眼。那时文物商店的东西还很便宜,吴昌硕的一副对联只要四五元钱,田黄印石也不过 30 元左右,算是天价了。但即使如此,看得中并不一定买得起,当时韩天衡还在部队领津贴,只能从牙缝里省一点出来买几件,主要是为了学习书画和篆刻,从来没想过半个世纪后会升值百倍
4、。 “文革”祸起,横扫“四旧” ,韩天衡却在“锦灰堆”里寻寻觅觅。一天,他看到一位老先生在烧一堆旧字画,其中一件书法作品引起了他的格外关注,凑近一看,原来是一张明代宣德年间内廷专用的乌丝栏,此物系皇帝专用之物,想来是流落民间后,再经过两百年的颠沛流离,到了大书法家董其昌手里。董其昌为了表示宝爱,也为了传诸后人,就在上面写了兰亭序。韩天衡当即表达要购买此件手卷的意思,老先生抬头一看,一位穿军装的解放军战士,心里就没有过于慌张,再看看周边正好没人,遂壮着胆子报了个价格:50 元。韩天衡马上答应,但他又拿不出这笔钱,就嘱他先藏好,自己回家凑钱去。 怎么凑呢?从自己的珍藏中找出一对大红袍鸡血石,送到上
5、海工艺品进出口公司,得 10 元。再卖掉两只玉笔筒,得 2 元。最后再咬咬牙卖掉张熊的十二开册页,得 2 元。扳扳指头算了又算,还差点,只好再翻箱倒柜翻出两套明代的古籍,送到旧书店,得 5 元。这样好不容易凑了19 元,算是付了订金,而余款花了十个月才付清。十年动乱结束后,谢稚柳和徐邦达两位大师看到这卷董其昌的书法后大为惊喜,赞不绝口,称其为不可多得的国宝级文物。后来韩天衡请陆俨少先生画了一幅长卷兰亭修禊图 ,这也是陆俨少唯一以兰亭为题的长卷,为此,韩天衡在引首题了“双绝”二字。 韩天衡从小奏刀治印,对印材格外关注,至今藏有上佳印章石数千方,同时他对古印研究也颇有心得。上世纪 90 年代初他去
6、香港讲学,偷得闲暇后就去逛古董店,有一次意外发现了一枚汉代金印,印面为“关中侯印” ,经一番研究,认定为三国遗物,是研究印学发展与古代官制的难得标本。商家索价十几万,韩天衡不容自己犹豫,马上从朋友处借了钱来购得。回上海后,他请上海博物馆老馆长马承源先生鉴赏,马馆长郑重其事地表示:这枚金印重达 300 多克,属于印中大器,上海博物馆陈列也有一枚晋代金印,重不达 120 克。所以韩天衡得到的这枚“关中侯印” ,堪称稀世珍宝。现在这方金印也被他捐出,灿烂夺目地陈列在展厅特设的专柜中。印花放大后成了玄关的醒目装饰,穿越了千年时光。 韩天衡说:“在澳门也有很多机会。当时大三巴牌坊下面一带是烂鬼楼,环境脏
7、乱差,臭气冲天,但有数十家古玩店云集,当时内地正值建设高潮,常有古墓见光,文物失散现象严重,经文物贩子之手辗转流落港澳台,我有空就去那里淘宝,一般区区几百元就可以买到汉唐时期的高古陶瓷了。一次,有人拿来两方齐白石的印章,我一看是老人家为杨晳子刻的,皙子就是杨度啊,我马上要了。他又告诉我,在德国某古玩店里发现一枚齐白石的印章。我当即表示要买,一个月后,这位朋友果然从国外买回来了。此后我去那里办画展或讲学,就去逛那里的古玩店,如愿以偿地买到不少好东西。那感觉,就像将一个个孤儿领回家。 ” 两年前我得知韩天衡美术馆即将动工兴建后曾拜访过韩先生,并看到了他草拟的捐赠目录,我记得当时他签约捐赠的字画及文
8、物是 1003 件,是一个极具震撼力的数字。仅以书画印为例,不仅有他自己从 22 岁起各阶段的精品力作,还囊括了祝枝山、文征明、董其昌、吴让之、邓石如、吴昌硕、任伯年、左宗棠、齐白石、赵之谦、潘天寿、刘海粟、谢稚柳、张大壮、唐云、陆俨少等重量级人物。想不到现在正式捐出的数量又“溢出”许多。 看我有点疑惑,韩先生就说:“不错,现在又增加了一百多件,因为我发现有些藏品在系统性方面还不够清晰,所以在这两年里买了一批书画和印章。比如刘海粟,我与他交往很久了,为他刻过真手不坏 、百年吞吐两方常用印,但从来没向他求过画,所以我也没有他的作品。要展现海派艺术家的整体面貌,缺少这位泰斗级的人物是讲不过去的,于
9、是我就请朋友将他所藏的一幅刘海老的梅花手卷让给我,花了数十万元。展厅里还有一件我早期的楷书册页,这是我 1966 年在海军部队当兵时临摹唐代王敬客的砖塔铭 ,写得很用心,但它早被我送给弟弟了。于是我就跟弟弟商量,他也舍不得啊,毕竟收藏了半个世纪啦!最后我用新写的一本册页跟他交换,总算在展馆与大家见面了。再说我认为展馆的陈列应该形成自己的特色,我们着眼于文房用品,那么有些器物就必须力争齐全,这个方面我在近几年也增添了不少,现在总算形成了一条贯穿始终的线索。 ” “一折合成金钱,就意味着对艺术的亵渎!”是的,在今天这个万人争钻铜钱眼的俗世中,像韩先生那样高风亮节的大师能有多少呢?所以,参观韩天衡美术馆,欣赏的不仅是精彩的展品,还应感悟一位艺术家的博大胸怀与深厚情怀。 编辑:沈海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