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生存环境变迁下人口较少民族教育发展的困境分析【摘 要】人口较少民族在现代化浪潮的冲击下和非内动力作用的推动下，生存环境急剧变迁，文化的自然演进中断，面临着“保生存”与“保文化”的矛盾困境。教育作为其社会系统的重要组成部门，也随之面临着诸多发展困境，影响人口较少民族的生存发展和文化传承。据此，本研究以莽人为个案，在田野调查的基础上，分析表明目前人口较少民族教育发展的最大症结不是政府扶持力度的问题，而是现有教育目的与人口较少民族生存发展需求相分离、教育传承传统文化的功能退化和现有教育对其自主发展意识与能力培养的欠缺。 【关键词】人口较少民族；教育发展；生存环境；变迁 全世界共有 2000 个以上
2、不同的民族，其中有这样一部分民族“根蒂不深，人数又少” ，即人口相对很少，特别是传统文化相对简单，因而在现代社会显出诸多不适应，甚至存在生存危机的民族，费孝通先生将其称之为“小民族” 。在我国， 1990 年人口普查将人口规模在 10 万人以下的 22 个小民族界定为“人口较少民族” 。根据扶持人口较少民族发展规划（2011-2015 年） ，将其范围扩大到总人口在 30 万以下的 28个民族。据联合国统计，具有以上特征的民族在世界上大约有 3 到 5 亿人，他们分布在 70 多个国家和地区，讲 5000 多种语言，有着不同的文化。但他们在现代化浪潮的冲击下和非内动力作用的推动下，自然演进中断
3、、文化变迁骤然，面临着“保生存”与“保文化”的矛盾与困境。2每年都有这样一些民族的文化在无声的消失，人类族群的多样性受到威胁，已日益受到社会各界的关注。作为社会系统重要组成部门的教育，也随之发生改变，并深刻的影响着人口较少民族的生存发展和文化传承。因此，当下，在诸如生存环境变迁等外因影响下，剖析其教育发展的现实困境有着极其重要的意义。这一点，可以通过云南省莽人的个案研究得以证实。 我国境内的莽人 2009 年被归入布朗族，其主体生活在云南省红河州金平县金水河镇的三个自然村，据第六次人口普查有 688 人。解放前，莽人世代生活在森林边缘，一直保存着口耳相传的传统教育。解放后，在政府的扶持下莽人共
4、经历了三次迁居，其中前两次迁出的时间分别于1959 年和 1997 年，但每次迁出不久就因生存的困境不久迁回到林中。第三次是 2008 年初，在中央对莽人生存发展问题的重要批示下进行大规模综合扶持，再次把莽人迁出，并在其他民族相邻地方建新安置点。随着莽人生存环境与生存方式的多次变迁，其教育也随之经历着曲折发展历程，1968 年莽人才有自己的学校，却是时而停办又时而复办。而 2008 年综合扶贫中政府提出的关于加强莽人教育事业发展的决定 ，虽整体上推动了莽人教育的发展，但是莽人的整体迁居使其学校也随之搬迁和合并，给莽人学生带来了新的不适应，也使其教育发展面临着诸多新困境。因而，选择莽人作为人口较
5、少民族的典型个案，在田野调查基础上进一步折射出人口较少民族的教育发展困境。 一、现有教育目的与人口较少民族生存发展需求相分离 民族地区普遍存在的一个瓶颈问题便是现代学校教育与民族地区生3产生活实际的脱节，在对莽人的实地调查中发现，这个问题尤为突出。当下困扰莽人的一个最大问题仍然是生存发展问题，一方面是物质性生存发展，另一方面则是精神性生存发展，可是现有的教育同质化倾向严重，很少有针对莽人等人口较少民族生存发展的教育。因此，现代学校的教育目的与其实际生存发展需求相分离的现象突出，势必难以保障莽人的生存发展及其发展权的实现。 （一）物质性生存发展需求的教育理念欠缺 解放后嵌入莽人地区的现代学校教育
6、，对于莽人而言是一种与本土文化相去甚远的异文化，很难接近和融入。莽人长期生活在相对封闭的环境中，教育形式以“言传身教”和“口耳相传”为主。2008 年综合扶贫将莽人学生分别合并到上田房小学、平和小学和南科中心完小，从受教育的情况看，据 2008 年统计 16-60 岁的文盲占 75.6%，2011 年在校生只有 2 名高中生，4 名中专生，14 名初中生。通过莽人的高文盲率、高失学率可见现代学校教育在当地收效甚微。 笔者在田野调查发现，辍学、逃学及厌学问题是莽人地区现代学校教育发展的最严峻问题，其原因主要在于学校教育与莽人生产生活需求之间的张力。在访谈中莽人学生反映：对书本知识不感兴趣；书本上
7、的知识离生活太远理解不了；读书不是理想，最大的希望是有人带着出去打工等。同时，莽人所在学校的教师反映：现在运用的是人教版的教材，教材内容对于莽人所在地区的学生而言普遍偏难，语文、数学知识较枯燥，大部分莽人学生对读书没有兴趣；接受教育的动力也不强，家长对子女上学的问题持放任的态度。实际上，主要是因为书本知识、教育方4式和学校管理方式与莽人的传统生活无法对接和融合，甚至是截然不同，致使莽人把学校教育当成是被动完成的任务，难以激起莽人受教育的积极性。 同时，现代教育体制下学校教育的目的忽略了莽人所在地区社会发展的需求。莽人村民认为目前最大的困难是现代农业生产技术非常缺乏，希望能教会他们农业科学技术，
8、教会他们迁居后在现代社会中的生存发展本领。而现代学校教育在价值取向上主要是以汉文化和城市文化为本位，难以照顾莽人的特殊需求，莽人生存发展的实际需要很难在统一的教育体制下得以反映，导致学校教育与莽人当地社会发展相断裂。 （二）精神性生存发展需求的教育目的缺失 人的生存发展需求除了物质层面上实现生命体的繁衍与发展外，还需要有精神层面的生存发展，需要带着人的感性与感情活着。而每个个体或民族对待生存发展的价值观是不一样的， “在执行经济发展计划之前，假如没有先了解该民族的价值取向，那么计划的推行将受到很大的挫折。”因此，只有了解莽人生存环境以及族群文化的发展历程和取向，才能在环境变迁中确保其文化的传承
9、。而非内动力作用下生存环境的变迁使教育无法有序的融入莽人的生产生活中，使传承文化无法得以有机传承，进而无法达到其精神性生存需求的目的。 首先，体现在教育公平与平等的受教育权方面。由于教育体制的一体化，以城市文化为本位的教育内容增加了莽人学生的学习难度，降低了他们的学习兴趣，其辍学、厌学、逃学等现象较普遍，实质是受教育机会和受教育权未得以有效保障；其次，体现在莽人自尊心与自信心的5获得上。莽人长期以来生活在自己的封闭系统中，是以血缘关系组成的社区，平均主义与集体主义思想使他们没有阶层、地位与贫富的分层和分化。但是当青少年一代接受学校教育之后，莽人学生和苗族、傣族、哈尼族等附近其他民族学生共处，在
10、学校同辈群体之间莽人往往容易被其他族的同学欺负，处于弱势地位，因而增生了他们的自卑心理；再次，体现在现代教育对生存发展机会的限制与约束上。现代学校教育的选择与筛选功能使一部分学生不能熟练的掌握以城市文化为核心的教育内容，在升学竞争中被迫中断受教育机会。另一部分学生则是在毕业就业中不能在城市激烈竞争中寻找到生存发展之道，而被迫返回当地。 二、教育的传统文化传承功能正在退化 莽人传统文化生存发展的危机主要表现在两个层面：一是莽人文化相对简单和极其脆弱，在强势的现代文化冲击下不堪一击；另一方面是文化传承在主体间与代际传承的断层，特别是学校教育加剧了莽人传统文化的消失速度，加剧了莽人文化生存发展的危机
11、。 （一）现有学校教育传承传统文化的机会和能力较弱 学校教育的传统文化传承功能是极其有限的，教育的文化选择往往会受到主流文化价值取向的影响。在现代学校教育中，教育的文化选择以现代主流文化和都市文化为本位，加上我国现行教育仍以应试和升学为导向，致使文化的多样性在学校教育中难以彰显。面对莽人文化本身的脆弱性，如果不特别保护其传承者和传承环境就很容易催生其文化的消亡。 首先，现有学校的课程设置使莽人文化失去了传承的机会和平台。6目前为止，莽人地区学校教育的起点从义务教育开始，而义务教育是国家法定的统一实施的教育，全国的教育教学从内容到方法趋同，且须接受规定的质量评定。以南科中心完小三年级为例，早自习
12、只有语文与数学课的轮换，一周共 30 次课，语文数学课占据整个课程的 63.3%，其他课程一周均只有两节，体育、音乐课等形同虚设。可见，在现有的基础教育中，并不能体现莽人地区的文化特征，更不能体现出传统民族文化传承的教育功能；其次，寄宿制学校导致“文化断层”现象加剧。寄宿制学校制度的建立有着美好的初衷，但也存在着诸多弊端，一是孕育在传统生产生活与风俗习惯中的文化得不到传承；二是莽人的语言在学校失去了运用的环境，学生不再愿意甚至逐渐不会说本族的语言，继而隔断了民族传统文化的传承。在寄宿制环境下成长的莽人学生对世代相传的技能和生活习惯变得陌生，大多不会传统的生产生活技能，他们向往城市生活，也希望像
13、其他民族青年一年去城市工作或从事现代性职业，对本民族的文化认同也随之弱化。 （二）现有的家庭教育与社区教育正在淡化传统文化的传承 莽人传统文化传承式微不仅体现在学校教育中，现在的家庭教育和社区教育的传统文化传承功能也在逐渐减弱。一直以来，莽人把家庭教育和社区教育当成最重要的教育形式，体现并渗透在生产生活的方方面面，包括劳动技能的训练、日常生活知识的习得、婚育知识的传授、伦理道德思想的培养、风俗习惯民族宗教的传承等，都可以在家庭的代际间潜移默化的传承。但是，随着非内动力作用下莽人的整体性迁居和并村，使莽人打破了原有的生活系统。加上在政府扶持下实施的公路、通7讯等通达工程，莽人与外界接触日益频繁，
14、对现代文化及其价值观的强大吸引力也势不可挡。以经济发展为准绳的价值观也浸染着莽人，特别是年青一代表现得尤为突出，他们把经济发展作为唯一的目标，认为传统的生计方式和文化都是落后的，甚至还打破诸多世代严守的禁忌。传统的艺术更是在新的环境下和价值观下逐步被抛弃和遗忘，代际间、同辈群体间不再传授传承的艺术文化，取而代之的是现代的电视、广播、手机、摩托车等给年轻人带来的乐趣。 三、现有教育缺乏对人口较少民族自主发展意识与能力的培养 人口较少民族的发展大都是建立在政府行为基础之上，是在外推力作用下的外源性发展，久而久之促使他们形成了依赖心理，自主发展意识和能力亦逐渐弱化，生存发展问题无法得到实质性的解决。
15、莽人曾出现了“三次搬迁”的现象，与莽人相邻的苦聪人也经历了“三进三出”的搬迁历史。除此之外，马来西亚、泰国等国家也有一些人口较少民族重新搬回原居住地。这些民族在新的环境下难以生存，其主体性的缺失也是不容置疑的因素。据此，目前人口较少民族最大的困惑在于内源性发展的欠缺，对其自主发展意识与能力的培养较缺失。下面仍以莽人为例进一步证实： （一）缺乏对莽人发展的主体性与自主性意识的培养 首先，莽人的发展主要是以政府行为为主导的发展，莽人的主体性意识未得以彰显。自解放以来，莽人一直生活在政府的扶持与资助中，且从一定程度上主导着莽人的生活。虽然政府有责任和义务促进莽人的发展，促进各民族间的平等，但是政府部
16、门如不厘清角色定位，就容易8形成代替发展、包办发展等问题，就会使受援民族发展的主体性意识被消磨。莽人的发展也一直是政府主导型的发展，通过系列政策和扶贫项目，帮助莽人新建安置房、开田种地，并发放牲畜、生产生活用具等。同时，为了督促和指导莽人发展，政府还派工作队住进村寨，帮助莽人制定和完善各项村规，引导他们生产生活。但这一系列的举措使莽人在发展中处于被动状态，体现不出他们发展的主体性地位。 其次，政府在莽人的扶持中，主要侧重于对现有的种植技术和饲养技术进行培训，而未重视从自主发展的思想意识上进行教育。政府注重的是物资性的资助，按照扶贫模式来促进莽人的发展。2008 年政府制定为期三年的综合性扶贫规
17、划，概算总投资的 7758.56 万元（人均近 10 万元）主要用于基础设施建设。基本完成通达工程、安居工程、通讯工程，发放粮种、经济作物及牲畜等，并还统一配备生活用品。但是“授之于鱼不如授之于渔” ，一些莽人自己也意识到：“不能没有就给，这样莽人永远不能实现自主发展。 ”以前政府也采取过建房、开田，发放救济物资等扶贫措施，扶持莽人饲养牲畜，纠正莽人不良的生活习惯，但是当工作队撤走后，仍出现了返贫与返回老寨的现象。因此，政府更应重视智力投入，重视莽人自主发展意识的培养。 （二）缺乏对莽人自主发展能力的培养 人口较少民族发展普遍存在着一个尖锐的矛盾，那就是希望实现自主发展与自主发展动力不足之间的
18、矛盾。长期以来，莽人被视为弱势群体和扶贫帮扶的对象，且被认为是一个没有自主发展能力的群体，需要政府的援助，久而久之莽人也养成了“等、靠、要”的习惯，自主发展9意识不断弱化，难以形成自主发展的意识和能力。 首先，莽人对现代农业技术的适应能力不强，严重制约其自主发展能力的实现。通过迁居后的农业生产，可以显现出莽人自主发展能力还不足。其问题表现在：一是莽人群众“等、靠、要”的思想和平均主义思想严重，整体文化素质较低，科学养殖技术接受能力差，很难推广；二是莽人贫困程度深，项目实施时间短，对科技推广、科技服务的深度和力度不够；三是科学养殖项目的资金少，很难确保养殖的可持续发展；四是一部分莽人村民由于生活
19、水平低，没有多余的粮食，政府投放的鸡、猪欠缺能量饲料，甚至有些村民因无法维持温饱而把政府发放的种猪、种鸡宰来吃了。因而在生计方式骤然转产中，莽人还未能形成熟练的现代技术，加上生存发展的诸多困境，致使在现代社会背景下他们的自主发展能力显得较弱。 其次，学校教育中学生自主能力的培养也较欠缺。在现代学校教育的价值取向、教学内容和教学方法上未能与民族的实际需求衔接，体现的是现代文化和都市文化的理念。现代学校教育的培养目的对于长期处于封闭状态的莽人而言是难以适应的，对于相对自给自足以采集狩猎为生的莽人而言是可有可无的。在现代学校教育中缺乏根据莽人所在地区的实际设计教育内容，地方性知识较欠缺。同时由于莽人
20、接受现代学校教育的时间较短，因而还未能深刻地感受到学校教育带给他们的变化，未能及时有效地给他们传授生存与发展的实际能力。 总之，通过莽人的个案研究可见，在现代社会强大的冲击力和非内动力作用下，人口较少民族很难抵挡主流文化的冲击，因而只有主动或10被动地适应现代文化体系才能生存，只有学习现代文化为依托的生存发展意识与能力才能发展。同时，由于在现代化浪潮的冲击下，人口较少民族的社会系统已不再是封闭的自我生存繁衍的体系，也已回不到搬迁前的生产生活状态，继而迫使他们不得不适应现代文化，否则就难以更好的生存发展。据此，除了政府和社会应尊重人口较少民族的生计方式和文化形式，使其能根据自己的文化自由自主的发
21、展以外，更应针对莽人在内的人口较少民族制定优惠政策和实施扶持措施，不单是给予财力、物资的资助，关键是要培养他们自主发展的能力。只有培养他们生存之道和自主发展意识，让他们能自愿的主动学习，而不是以一种被动的身份去参与，才能实现人口较少民族独立自主的可持续发展。 参考文献 1 费孝通.民族生存与发展在中国第六届社会学人类学高级研讨班开幕式上的即兴讲演J.西北民族研究，2002（1）. 2 中国人口较少民族发展研究丛书编委会.中国人口较少民族经济和社会发展调查报告M.北京：民族出版社，2007. 3 杨六金.一个鲜为人知的族群莽人的过去和现在M.昆明：云南教育出版社，2004. 4 王铭铭.村落视野中的文化与权力M.上海：三联书店， 1997. 基金项目：2013 年度重庆市社会科学规划博士项目“生存发展与文化传承：人口较少民族教育应对研究” （2012BS19）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中国莽人社会文化变迁研究” （11XMZ063） ；云南省哲学社会科学规划项目“云南边境少数民族民生改善状况调查以布朗族（莽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