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北大当校长.do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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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我在北大当校长我是北大的民选校长 访:您是什么时候知道要当北大校长的消息的? 丁:1983 年 10 月。在这之前不久,我在哈佛数学系收到我爱人的信。她说现在北大正在酝酿校领导班子。教育部、人事部、中组部在北大搞了一次由副教授、副处长以上的人参加的民意测验,事先没有提任何候选人,让大家任意填写校长、副校长人选,不记名。然后,教育部有专人把票收走。我爱人也参加了投票。不久,有人告诉我,北大有位领导要到哈佛来访问。北大并未告诉我有这件事,我也不知道谁来。有一天,我跑到哈佛大学的办公室去问这件事,想了解来的人的访问日程。办公室秘书说:“你来的太好了。 ”因为北大的客人来的时候是礼拜天,没人办公,他

2、正愁没人帮助接待。于是,他让我到机场去接一下,并事先把教职员会所(faculty club)的一把钥匙给了我,让我直接把客人送去。到机场我才知道来的人是北大代理党委书记项子明。他在“文革”前任北京市委秘书长,是彭真很得力的干将。他来的那天,哈佛大学专门挂了中国的旗子,以示重视。到教职员会所后,他就告诉我,要我回去当校长。他跟我聊到很晚,差不多聊了 3 个小时;说我当校长,他当党委书记,两个人合作;并谈了很多想法。他显然雄心勃勃,想在北大干一番事业。他的年龄比我大一点,身体很好,表现得非常积极,当时2就要我跟他一块回去。我说不行,因为我还有一个月的进修时间,并安排了到西部访问的计划,也已经买好去

3、西部和回国的机票。听我这样说,他没有勉强。当时他完全没想到回国后并没有让他当北大的党委书记。 访:项子明为什么没有当成北大党委书记? 丁:据说是得罪了彭真。在中央政治局会议研究时,彭真说项子明不能用。 “文革”前,彭真搞了个写作班子,地点在畅春园。 “文革”中,项子明顶不住压力,揭发说这个写作班子是反毛泽东的。这对彭真很不利。项子明就成为彭真眼中的叛徒。对我个人来说,项子明没有当党委书记是件好事。因为他党龄老,主意多,如果他担任这个职务我有很多事不好办。 访:在您之前,北大校长都是被任命的,并不是民主选举的。您当校长这次是北大第一次民主选举校长。这次民主选举,把您一位屡遭政治运动冲击的学者,推

4、上了世界著名学府北大的校长职位。您在美国时,是否听到一些人对您要当校长这件事的反应?您知道自己回去要当校长这个消息后,对做校长有哪些方面的考虑? 丁:1983 年 12 月我到伯克利后见到的华裔数学家,比如项武义、伍鸿熙等,知道我回去要当校长,都很高兴,认为这是中国改革的标志,并跟我说中国能启用一个毫无背景的人当北大校长,表明中国以后有希望。 当时我对回去怎么当这个校长考虑得比较少,但意识到这个校长不好当,会得罪很多人。我跟当时在美国的北大的一些教员说:“我回去要准备上下左右前后都要战斗。 ”我虽然不能预料回去当校长的具体困难,3但知道中国的改革的难度很大。事后我感到我对困难的估计还远远不够。

5、访:您是什么时候被正式任命为北大校长的? 丁:1984 年 3 月。我从美国回来后,情绪比较乐观,认为前途非常美好。但一直待到春节后,组织上也没找我谈话。我搞不清楚是什么道理。事后才知道,彭真不同意项子明当北大党委书记,要重新找书记。一直到 3 月份,北大才开了个范围很小的会。会上,何东昌代表教育部宣布我当校长,王学珍当书记。项子明当了顾问。我的前任校长是张龙翔。 访:在何东昌宣布您当北大校长的会上,说明校长的产生经过了吗?您在会上表态说:“不要希望我有三把火,中国的事情不是三把火解决得了的。 ”是这样的吗? 丁:何东昌没有说明校长的产生经过。我确实是这样表态的。记得我的发言很简短。大意是说:

6、我对学校的工作没有经验,希望大家给我3 个月学习的时间。在这 3 个月里,原来怎么搞的,还怎么搞。我还说,一般的说法,叫新官上任三把火。我大概没有三把火,一个理由是,我在北大工作了这么多年,火气早没有了。同时,我也认为中国的事情比较复杂,不是靠三把火能解决的。我只希望能够做到下一任校长接任的时候,比我现在接任的时候条件要好一点。这就是我的目标。 访:当校长后,您提出过办校原则吗? 丁:1986 年暑假王学珍住院,有一段时间学校党委常委会是我主持。有两次常委会专门讨论办校原则,我记得提了六条或七条原则。其中一4条是从严治校。因为北大一贯工作效率比较低,也比较松散。二是发扬民主。当时提出对不同的事

7、情应该采取不同的民主形式。如对学术问题不能全校讨论,由学术委员会讨论决定。对生活问题,要在教代会上讨论,要发动全校的教职工参与。三是要坚持“双百”方针。我同意蔡元培“兼容并包”的思想,认为学术问题不能有任何框框。考虑到当时有一种议论,反对蔡元培的兼容并包,我就提出坚持“双百”方针。四是干部不能越权管事。我自己也是一样。如有人向我抱怨他的住房条件太坏。对这样的事情,我很少当场表态,总要跟管住房的干部商量,征求他的意见。再如学校的招生工作,不归我管,我绝对不给负责招生的干部写条子。我不能越权,越权的后果就是人家就不管事了。 管理科学中心和北大方正 访:北大光华管理学院是目前国内最有名的商学院之一。

8、据厉以宁说,光华管理学院的历史要从 1985 年北大成立经济管理系和管理科学中心算起,而管理科学中心的成立跟您密不可分。而且,这个中心的办学方针,是您和厉以宁、陈良、王恩涌在您家的小会客厅内决定的。是这样的吗? 丁:对。当时我提出成立管理科学中心,是为了帮助厉以宁,让他躲开经济系,有自己的发展空间。1957 年划右派时,厉以宁属于右派边缘人物,1958 年跟我一起下放到门头沟劳动锻炼, “文革”开始后又跟我一起关在黑帮大院。 “文革”后,他在经济系受排挤,有些人认为他是搞邪门歪道,不是马克思主义学者。厉以宁想入党,在系里的党支部就是通不过。我当校长后,别的领导跟我说:对厉以宁要控制使用。他会画

9、5画,如果办展览,可以用他。但当时赵紫阳很重视厉以宁,长时间让他住在中南海。中央认为他可以入党,胡启立曾打电话过来问:“厉以宁为什么不能入党?” 访:中央过问后,厉以宁入党了吗?管理科学中心属于什么性质的机构? 丁:入了。中央一过问,情况就变了。管理科学中心是学校领导的跨学科的学术性机构,跟系的地位类似。当时我有一个看法,成立系需要有比较成熟的条件,如教学计划要很清楚;但中心不需要,能搞研究就可以。这个中心的研究范围比较宽泛,包括管理、经济等各个领域。中心的人员来源也很广,各种人才都要。它成立不久就有了十几个人,中心的主任由我当;副主任有两个,一个是厉以宁,另一个是陈良(陈良原为北大数学系教授

10、,研究经济计量学。管理科学中心副主任还有王恩涌,是北大地理学教授) 。 除管理科学中心外,我当校长期间还成立了四个中心,其中包括人口中心、环境科学中心。现在北大环境科学中心,非常热门(北大环境科学中心成立于 1989 年 5 月 4 日) 。在我之前,张龙翔校长曾提出成立几个中心的设想。因而,在北大成立中心不是我首先提出的。我当校长后成立这些中心的大目标,是想突破北大的框框,改变系里原来的传统。访:北大方正是您当校长后成立的一个公司,现已成为我国计算机行业中的一个知名品牌。请您回忆一下这个公司成立的经过。 丁:成立北大方正是我 1986 年做的一件事。之前,北大跟山东潍坊的华光公司合作,利用王

11、选发明的汉字排版系统,生产汉字排版印刷机6已有多年,1986 年已经做到华光四型机。有一次我问起卖出这么一台机器,北大能得到多少钱?他们说卖出一台机器,华光公司给北大一万元钱。我记得当时一台机器至少卖十万以上,或者更多。我觉得这对北大不公平,因为潍坊的公司也不会生产机器,只是从日本买来机器,安装上王选的汉字排版系统。我就提出:“为什么我们不自己搞?”王选的重要发明是信息压缩技术,这项技术就是把包括大量字型字号的信息进行压缩,而只有把各种字型字号的汉字储存下来,才能印报纸。 当时要把王选发明的这个系统固化,做到芯片上,国内还做不到,要到英国去做。我们和英国的公司联系,他们答应为我们做,还负责保密

12、。这样,学校就出钱派王选到英国去,把他的系统固化,拿回来。很快北大自己办了一个公司,开始不叫方正,叫北大新技术开发公司。我考虑王选不会做生意,就跟有关同志商量,把王选的工作跟公司的工作分开,给王选成立一个研究所,负责研究开发;公司负责生产销售。 我在学校里挑选了两个人筹建公司。一个是无线电系的技术员,叫楼滨龙;另一个是数学系的总支副书记,叫黄禄平,是学计算数学的。记得我专门和楼滨龙谈过一次话,因为当时要动员教师出来开公司难度相当大。我有一点很明确,就是出来开公司的人一定要跟学校脱钩。你挣多少钱学校不管,但你不能再保留国家公职人员身份。公司的水电费也要跟学校明算账。我跟他们讲:“你们要学游泳,就

13、要跳到水里去。 ”我印象中公司开始时没有招工人,干活的都是大学生和研究生,整个技术水平比较高。 访:公司成立后,北大和潍坊华光公司中断合作关系了吗? 7丁:我们把潍坊华光公司抛开了。但由于华光这个品牌由我们跟这家公司共同拥有,我们不能再用华光这个名字,于是就有了方正这个品牌。它是怎么想出来的,我不知道。一开始,方正没有办公地点,就在北大附近零散地找了些小房子。我去看过,里边也没有什么机器,只是看到很多人在忙着写字,因为很多字体要靠人写出来。记得当时市场相当大,从中央级报纸到省级报纸,甚至地市级和县级报纸都要上激光排版系统;楼滨龙到处去推销。 访:北大方正崛起后,跟北大脱钩了吗? 丁:我说要它跟

14、北大脱钩,但实际并没有。当时我就感到,像方正这种公司,所有制不清楚;但另一方面,北大也没有向方正注入资金。方正启动的时候,向北京市的一家公司借了几十万元作本钱。方正的产权归谁所有,始终是一个问题,这一点我当时就看到了。 没有闹大的学生事件 访:您当校长的时候,北大不太平静,经常有学生闹事,向学校提出各种要求。对几点熄灯都要闹一闹,我们对此只略有耳闻,实际并不了解具体情况,您能详细讲讲吗? 丁:可以。1984 年发生了熄灯事件。这是我当校长后,北大的第一次学生运动。过去北大学生宿舍晚上不熄灯,有很多学生到十一二点还不睡觉,在听收音机或洗衣服等,影响别的学生休息。在一次校长办公会上,我们议了这件事

15、。有人提出部分学生晚上不睡觉,搞得大家不得安宁,应该 11 点熄灯。我知道这件事很敏感,北大学生自由惯了,突然让他们改变作息时间,恐怕会引起不满。为慎重起见,我叫沙健孙开了8两个座谈会,听听学生的意见。有一天,沙健孙告诉我,座谈会开了,多数学生支持熄灯。他认为可以实行。所以我们就决定晚上 11 点熄灯。 实行熄灯这天晚上,数学系的干部打电话到我家,说学生闹起来了,一会儿就要到我家里来。我想在中关园的家里给围住就不好办了,赶紧骑自行车到办公室。因为怕半路上碰到学生,我绕道中关村,从西门进了学校。我住中关园的四十二楼,学生没搞清楚我住哪座楼,他们包围了四十三楼。看到这种情况,桂琳琳就在我家阳台上喊

16、:“丁石孙不在四十三楼,在这里。 ”她还跟学生们讲,她不怕他们闹, “文革”时比这厉害得多。丁干这时年龄还小,看到这么多人,觉得很好玩。 学生发现我不在家里,就没劲了。这一天晚上,我睡得很晚。第二天开了个教职员会,我讲了话。会没开完,何东昌到北大来了,坐在我的办公室里。我开完会,把学生闹事的情况给他讲了,他听后才放心:熄灯事件没闹大,也不是政治事件。我让沙健孙给学生做了些工作,事情就解决了。 访:您做过班主任、年级主任、系主任,应该对做学生工作有些经验。当校长后,您还亲自去做学生的思想工作吗? 丁:1984 年,我应校党委组织部的要求,给学生讲过一次党课,有几百人听。当时学生的思想有点虚无主义

17、,对共产党不相信。这次党课的一个主要目的是说服学生相信共产党。在党课上,我没有讲大话、空话,主要是结合亲身经历,讲解放前怎么相信了共产党,解放后怎么加入了共产党,以及改革开放后共产党又纠正了自己的错误。我当时主要是想以自己的亲身经历来证明共产党是值得相信的。 访:这次党9课成功吗? 丁:比较成功,至少没有引起学生反感。我讲的也是我的真实思想。当时我确实对改革开放的复杂性,对后来的曲折,对可能的困难没有充分的估计。我的讲话充满了信心。现在来看,我当时的讲法过于简单,过于乐观。记得讲完党课不久,我的一个在人民中国日文版当编辑的老同学车懋祺来找我,要给我写篇报道。我把讲课的录音带给了他,他把录音整理

18、出来请人译成日文发表了。 访:您的坦诚,在处理学生事件时起了作用。之后又遇到过别样的学生事件吗? 丁:1985 年 9 月,北大学生由于对我们国家的对日政策不满,闹得很厉害,贴了很多大字报。那时胡耀邦想跟日本搞好关系,准备邀请3000 日本学生来中国访问,引起了学生的反感。再加上电视台在播四世同堂 ,激发了反日情绪。当时王学珍作为中央委员到中央参加全会,不在学校,只有我来面对学生。 我在大会上讲,希望同学们顾全大局。我说:我是经历了抗日战争的,从个人感情上,我对日本人的痛恨比你们要强得多。我的小妹妹亲眼看到,我的一个亲戚被日本人一枪打死。你们对外交政策不能感情用事。我的讲话虽然把学生的嘘声压下

19、去了,但没有真正解决问题。学生还是闹,并扬言要在 9 月 18 日上街游行。 9 月 17 日晚,我召开学生干部会,希望他们劝说学生不要上街,但学生的情绪还是非常激烈。有的学生贴出大字报,说第二天要在图书馆前集合,上街游行。当时北京市领导很紧张,因为学生一上街就变成北10京市的事。副市长陈昊苏到北大来,拉我到学校的广播电台发表讲话。讲话的稿子是他给我准备好的。 9 月 18 日早晨,我在办公楼听说学生已涌向南校门。当时南校门已经关了,学生被堵在校门内。究竟是谁下令关的,至今我不清楚。有些学生干部站在铁门上做工作,希望同学不要冲出去。经过几个小时的僵持,学生终于散了,但校园里 并不平静,贴了很多

20、大字报,把我骂得狗血喷头。有张大字报,把我的讲话跟吴德“四五”时在天安门的讲话比较,说我已经堕落成了吴德。最终这个运动没有闹大。 阻止学生出去时,学校准备在校内开个大会,让学生把他们的想法讲讲。当时没人敢主持这个会,怕学生情绪太激动,控制不了局面。这时我认识了校研究生会主席张来武,他说他主持。当时学生聚在南门准备冲出去,五四广场就在开这个会,把很多学生吸引过来了,减轻了南门的压力。 访:对学生要冲出校门、上街游行这件事,北京市领导很紧张。您也一样紧张吧! 丁:我对这件事不是很紧张。当时整个国内形势没那么严重,中央抓学生工作的有两个人,一个是李鹏,代表国务院;一个是胡启立,代表党中央。事后他们把我和王学珍找到中南海谈了一次话,主要是强调要把善后工作做好,把学生的思想和情绪稳定下来。当时中央比较重视北大学生闹事,政治局专门开会研究过,让我和王学珍列席了会议。这是我唯一一次参加这么高层次的会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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