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西方民主话语霸权的政治解读摘要：凭借风靡全球的第三波民主化浪潮的洗礼，西方发达民主国家在普世性的政治修辞中谋取了强势的话语霸权，显然，这一局面的形成与美国、欧盟以及其他国际组织等所积极推动的民主输出不无关系。通过在输出过程中对“民主”的语言学“美容”和“包装” ，欧美发达民主国家向后发民主国家进行了潜移默化的话语规训与灌输。西方民主的话语霸权所反映的深层文化机理，是西方基督教文明与民主的亲缘关系对全球民主版图的扩张和影响。然而，以无视现实的浪漫主义态度鼓吹自由主义民主已经取得决定性胜利的论断显然显得过于乐观，事实上西方民主并未像其宣称的那样已经获得了毋庸置疑的话语霸权，近年来，全球民主化进程
2、中所发生的诸多民主衰退案例就是很好的证明。 关键词：西方民主；话语霸权；民主输出；基督教文明 中图分类号：D08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5242（2013）03-0040-09 著名美国学者辛道辙（Doh Chull Shin）指出：“我们生活在一个民主高歌猛进的里程碑式的时代” ， “在过去的 30 年里，它史无前例地在全球范围内传播开来” 。作为一种政治理想，民主在全球已经取得压倒性的民意支持，成为“事实上唯一具有全球影响力的政治模式” 。 “世界价值观调查” （World Values Survey）最近两轮的调查结果表明， “每个社2会的明显多数人口都认可民主政治体制”
3、 ；作为一种制度实践，民主已成为全球性的唯一拥有广泛合法性和占据主导地位的政治制度。根据“自由之家” （Freedom House）对 2011 年世界自由状况的调查，全球现有117 个民主国家，占全球国家总数的 60%。毋庸置疑，在民主一路高歌猛进的时代，作为“一种激动人心的政治理想”和“一种令人神往的政治形式” ，民主已经在普世性的政治话语中谋取了一种强势的霸权地位。然而，反思当下民主炙手可热的话语霸权，不难发现其中所蕴含的西方民主的话语烙印。20 世纪社会主义在实践中所遭遇的挫折，导致了西方民主成为唯一得以充分发展和巩固的民主模式，在此基础上，西方民主的话语霸权也应运而生，并逐渐演绎成为
4、一种对“民主”进行现代诠释的话语霸权理论。 一、西方民主的话语霸权 通过对民主内涵的“西化” ，西方话语中的“民主”在语义上被“贬值”和“置换”成为“熊彼特化”的“程序民主” ，它仅指代精英通过竞争性选举来获得政治决策权力的技术性方式。西方民主话语霸权的硬核是：民主的理念是一种普世价值，而自由主义民主则是民主的唯一模式。在民主学说上被学术界誉为“堪称我们时代最为强大的头脑”的乔万尼?萨托利（Giovanni Sartori）就曾指出：“摈弃了自由主义的民主，真正能看到的不过是民主这个字眼，也就是用作修辞手段的民主” ，“只要自由主义民主死了，民主也就死了” 。 “历史终结论”是西方民主话语霸权
5、的一个例证。该理论的始作俑者弗朗西斯?福山（Francis Fukuyama）认为，西方的自由民主制度是“人类意识形态发展的终点”3和“人类最后一种统治形式” ，并因此构成“历史的终结” 。他指出：“人类历史长河中出现过各种制度，从君主和贵族制到宗教、神权政治，再到本世纪的法西斯和极权主义专政，但只有自由民主这种制度才维系到 20 世纪的终点。换言之，我们看到的胜利是自由主义的思想，即在世界绝大多数地区，目前还没有任何一种自称为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意识形态能与自由民主相抗衡。 ” 西方民主的话语霸权不仅是一种理论修辞，同时也体现为一种积极的话语实践。这突出地表现在一些重大的国际问题尤其是关涉“民主
6、”的议题上，在这些议题上，西方发达民主国家往往发挥着主导作用。新近发展趋势表明，国际社会正日益以民主为标尺而裂变为“民主国家”与“非民主国家”两个“阵营” 。如在当前的叙利亚问题上，这一趋势已经表现得淋漓尽致。2011 年 4 月以来，联合国人权理事会就叙利亚人权问题先后举行了 5 次会议，每次会议均在西方发达民主国家的主导下通过了谴责叙利亚的相关决议。在人权理事会 40 多个成员国中，西方民主国家逐渐掌握了绝对话语权，而持反对立场的国家则是被孤立的少数，且无一例外地均为西方话语中的“非民主国家” （见表 1） 。 2012 年 2 月 16 日和 8 月 3 日，联合国大会先后两次投票通过有
7、关叙利亚问题决议，赞成、弃权和反对的国家数量分别为 137、17、12 和133、31、12 个。其中反对的国家包括俄罗斯、白俄罗斯、朝鲜、伊朗、叙利亚、古巴、尼加拉瓜、委内瑞拉、玻利维亚、厄瓜多尔、津巴布韦等。在西方民主话语的评判标准中，这些持反对态度的国家没有一个是“民主国家” （见表 2） 。 4国际社会在叙利亚问题上显现出的“民主裂痕” ，从侧面反映了“非民主国家”在面对“民主”议题时，往往由于在道义上难以自我确证，而陷入进退失据和无所适从的困境。 “民主国家”成功地自我塑造成为道德和正义的化身，并在世界范围内进行民主“传教” ，而多数“非民主国家”则“折服”于西方话语的魅惑。这些在西
8、方民主话语中被贬斥为“非民主”的国家，虽对西方民主话语华丽辞藻背后的歧视心态与霸权行径怀有不满，然而，由于缺少一套可以与之相抗衡的民主话语，故而在民主问题上饱受“民主国家”的指责和干涉。 二、文献回顾：西方民主话语霸权的成因 总体来看，西方学术界对西方民主何以赢得话语霸权的解读主要有三种：第一种解释，从规范的角度认为“民主”的胜利归功于其在价值上显著的政治正义性，认为现代西方民主政治遵循了多数人决定和保护少数人权利的原则，因而为政权提供了充分的正当性或合法性。塞缪尔?鲍尔斯（Samuel Bowles）等学者指出：“民主在我们话语里的特权地位，反映了我们核心的道德信誓和政治规划：创造一种新的社
9、会秩序，在那里，人民几近他们自己个人和集体的历史的作者。 ”当代民主研究的领军人物拉里?戴蒙德（Larry Diamond）认为，在所有的政体形式中，唯独自由民主政体依赖于“最少的强制”和“最多的同意” 。 “民主政治比任何其它政府形式更加依赖于普遍的合法性” 。菲利普?施密特（Philippe Schmitter） 、霍华德?威亚达尔（Wiarda Howard） 、卡尔?科施曼（Gershman Carl）和马克?普拉特纳等大批知名学者也普遍认同这一观点。正如戴维?赫尔德（David Held）所指出的：“政治领导人们，尽管5其观点迥异，但都无一例外地标榜自己为民主人士。全世界所有的政治制
10、度都把自己说成是民主制度。民主似乎使现代政治生活合法化了。 ” 第二种解释是从程序的角度，认为西方民主是唯一能够保证实现权力和平转移的政治体制，它更有可能消除以暴力手段解决内部争端。这种观点认为，在民主制度的国家中不会发生最高权力的暴力争夺，政府权力的转移和更替通常以和平有序的方式进行，即便发生重大的政治危机或经济动荡，也往往是导致现任民选政府的垮台而不是整个民主制度的崩溃。居伊?埃尔梅（Guy Hermet）认为，民主首先是而且最终意味着被统治者能够真正以和平的方式撤换统治者。卡尔?科恩（Carl Cohen）发现，与其他政体相比，西方民主更可能消除以暴力手段解决社会内部争端的方式。 “民主
11、政治不仅通过发挥参与者承担某种义务来鼓励和平解决争端，而且创造一种使诉诸暴力以达到目的成为不必要的和战略上不明智的局面” 。卡尔?波普尔（Karl Pop-per）也指出：“民主政体之所以可取，并不是因为大多数人总是正确的，而是因为它是弊病最少的制度。这种制度并不给人民提供幸福，而只是给人民追求幸福的自由提供保障” ，最重要的是“它可以不流血地推翻政府” 。 第三种解释从工具的角度，认为西方民主作为一种好的治理方式，是达致善治的必要前提。西方的民主模式能够提供其他制度所不能或难以长期供给的政治输出，如保护公民政治权利、促进经济发展和提供公共物品等。马克?沃伦（Mark Warren）指出：“在
12、有序运转的民主国家中，其公民拥有更多的自由、财富和人性的发展，与那些不民主国家的公民相比，他们较少遭受暴力、侵犯和操纵之害。 ”有学者总结道，从世6界范围内看，发展中国家和地区的人民渴望民主，不是仅仅因为民主是西方的治理方式，更重要的是，它提供了基本的政治良善政治自由、发言权、问责制、人民主权和法治一一这些都是威权政权所不能提供的。此外，坚信西方民主制度有利于促进经济发展是其拥有众多信徒的重要原因之一。哈佛著名经济学家罗伯特?巴罗（Robert J.Barro）利用加斯提耳（Raymond D.Gastil）采集的政治权利指标、公民自由指标和相关变量数据，测量民主及其平方的估计系数在统计上是否
13、显著，发现民主对于经济增长有较大的影响。查尔斯?波伊克斯（Carles Boix）则认为，西方民主制度的优势在于与非民主制度相比，它可以提供更多的公共物品，更多的收入再分配。 国内学者在民主如何取得话语霸权这一问题上也有所涉及，胡伟认为民主在世界范围内逐步取得胜利绝非偶然，原因在于民主是迄今为止人类社会最有效的政治制度。它最重要的意义在于能够有效地维护政治合法性。 “目前世界上能够比较成功地、一劳永逸地解决社会安定与合法性危机的办法，就是依靠一种巧妙的民主政治的制度安排，西方发达国家均如此。 ”燕继荣系统地总结了民主具有众多拥护者的两大理由：第一，“权利学派”依据天赋人权的观念，认为民主体现了
14、公民生活的价值目标参与和自治，实现了平等的公民权利；第二， “功利学派”则在功利计算的基础上认为，民主作为保护公民自由的手段具有比较优势。欧阳康的观点与之相似，他认为民主的价值理性在于民主本身是公民个体根本利益的表达方式，而民主的工具理性则在于民主能够促进和保障广大人民的根本利益有效地实现。徐勇则认为民主的理念有三层含义，分7别涉及国家权力的“所有” 、 “使用”和“分配”问题，而民主的感召力最终体现为其制度后果有利于公众的共同利益。 也有许多学者对民主的各种优越之处提出了质疑，但是，西方民主话语中的民主确实已经逐渐成为一种政治制度自我标榜和自我辩护的最为有力的道德修辞。不可否认，在合法性的民
15、意赋予和回应性的政治输出等方面，都不难发现西方民主风靡全球的合理因素。仅从构建政治权力的角度视之，自由民主对政治权力进行种种限制而使其失去了绝对性，并且以法律和制度的方式保证政治反对派、社会和公民能够通过各种方式来抗议和挑战政治权力。正是在这一方面，西方民主与其他政治制度相比彰显出巨大优势。 “尽管号称超越了它的人不计其数，但迄今为止没有谁令人信服地做到这一点” 。 总体来看，学术界对民主的话语霸权，尤其是对西方民主话语霸权何以形成的研究，一般遵循了传统政治学的研究思路，其解释效力受到一定程度的限制。对民主的规范性探索和经验性研究虽然可为理解民主提供广阔的背景知识，然而，它们均没有完整地阐明民
16、主力量的真正来源，未能有力地解释民主如何“成为流通于政治市场的贬值货币” ，以及为什么当前“无法摆脱民主作为当代政治话语中最流行的词汇”这一现象。总之， “民主”的胜利在各种框架中均没有给出较为合理的学理阐释。事实上，西方民主话语霸权局面的形成，与美国、欧盟以及其他国际组织等所积极推动的民主输出有关。通过在输出过程中对“民主”的语言学“美容”和“包装” ，欧美发达民主国家向后发民主化国家进行了潜移默化的话语规训与灌输，而其中所反映的深层文化机理，则是西方基督8教文明与民主的亲缘关系及其扩张对全球民主版图所施加的影响。 三、民主输出过程中的话语霸权形塑 从宏观的国际视野来看，民主在当今世界政治格
17、局中居于主导地位是第三波民主化浪潮洗礼的结果。世界范围内之所以会涌现这股不可逆转的民主化浪潮，塞缪尔?亨廷顿（Samuel P.Huntington）认为原因有五：第一，在民主价值被普遍接受的世界，威权体制面临合法性衰落和政绩困局的问题。第二，经济发展为民主提供了基础，而由经济增长或经济衰退所造成的危机则削弱了威权主义。第三，天主教会的活动和信条的变化，以及国家教会从现状的维护者变成威权主义的反对者和社会、经济与政治改革的拥护者。第四，外部行动者在政策上的变化。20 世纪80 年代末，世界主要的权势和影响来源，如梵蒂冈教廷、欧共体和美国等都在积极地促进自由化和民主化。第五，滚雪球或示范效应，这
18、种效应通过新的国际沟通手段而得到扩大。 第三波民主化浪潮与前两次相比，最大的区别在于亨廷顿所述及的“外部行动者”的干预，国际因素对推动民主变革起到了重大作用。哈佛学者史蒂芬?莱维斯基（Steven Levitsky）指出，这种国际因素的影响以多种形式发挥作用，包括示范效应、附加性条件（如欧盟成员国） 、直接的国与国之间的压力（制裁、幕后外交，甚至直接的军事干预等） 、新兴的跨国组织和机构的活动等。正是在这种新形势下，自由主义的民主模式才会在后共产主义时代和第三世界的精英之间获得前所未有的认同。 对于一国的民主进程而言，外部因素甚至会起到决定性的作用。在 1970 年的 29 个民主国家中，有
19、15 个民主政权是在外国统治期间9或是在从外国统治下独立后建立起来的。纵观社会变革的历史可以发现，民主理念的彰显与美国、欧盟以及其他国际组织等积极推动的民主输出有关。事实上，美国、欧盟、联合国以及其他一些区域性组织等，在界定民主以及通过各种民主输出和援助政策将之付诸实践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以美国为例，美国是最早实行宪政民主体制的国家，民主是其基本和主流的价值观。美国长期以民主的卫道者自居，并将在世界范围内维护和推进民主视为重要的国家利益。詹姆斯?斯科特（Scott James）等学者对 19882001 年间，美国国际发展机构对民主的支持与发展中国家民主化之间的关系进行研究发现，外部的民主援助
20、对民主化进程有着重大影响，其作用甚至超过了一般的经济援助。特定的民主援助与民主发展之间呈显著的正相关关系。而在经济援助方面，有学者统计，为促进民主输出策略的实施，19902003 年间，美国投入民主项目的资金增长了 5 倍以上。 西方发达民主国家的民主输出，不仅通过经济援助、经济制裁、外交手段以及军事干预等方式来实现，而且还通过垄断民主话语的方式进行民主价值输出。凭借对民主的语言学“美容”和“包装” ，欧美发达民主国家积极向后发民主化国家进行潜移默化的话语规训与灌输。这种民主话语的编织，对前者来说，民主逐渐成为将其自身塑造成为道德权威的工具；而对后者来说，民主则承载了输出者强烈的意识形态负荷，
21、并逐渐演绎成为一种压迫性的话语体系。在这种被“西化”而又兼具“普世性”外表的话语体系的评判之下，所有与之不相吻合的政治制度，一概被武断地放置于民主的对立面，并加以歧视、贬损和排斥。西方民主10话语霸权的营造，主要体现在对民主品质的意义赋予和对民主输出正当性的言说之中。 一方面，在民主输出过程中，输出者对民主的品质往往进行丰富的语义建构。以美国总统为例，在历届美国总统的言说中，对民主品质进行广泛意义赋予的首推富兰克林?罗斯福，他认为：民主政府具有天生的能力去保护它的人民免遭曾经被认为是不可避免的灾难的袭击，去解决曾经被认为是无法解决的问题在政府的民主政策下，国家的财富可以转化为人民前所未有而且不
22、断扩展的舒适生活在政府所有的形式中，唯有民主建构了一个不受限制的文明，从而有能力使改善人类生活的行动取得无穷的进步在人类社会的所有形式中，它是最人道的、最进步的，最终也是最不可征服的。其他的美国总统对民主也都不乏溢美之词。如理查德?尼克松认为，美国的体制“较之世界历史上任何国家的体制，提供了更多的自由与更富裕的生活，并广为分享” 。罗纳德?里根也说：美国的民主“与其他体制相比是能最大限度地保证个人自由的政治制度与世界上其他任何一个地方相比，在这里个人更容易也更有保障地享有自由和尊严政府不是我们的主人，而是我们的仆人，它惟一的权力就是我们人民允许它拥有的那些权力” 。 在美国总统政治修辞中， “民主”具有其他任何制度所无法比拟的优越性。他们将民主与平等、自由、公平和繁荣等一切美好的东西联系在一起，把民主包装成普世价值并极力向外“营销” ，同时，民主作为“最不坏的政治制度”的负面之处则被有意识地屏蔽了。 另一方面，话语权力并不能不言自明或自我生成。民主的话语霸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