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崔莺莺重爱情,却并不轻功名西厢记是我国元杂剧的经典作品之一,它无论思想内容、戏剧冲突、艺术风格、艺术境界,还是语言特色都有杰出的成就。单就思想内容而言,它和西厢记诸宫调相比,更趋深刻。 中国大百科全书中国文学卷 (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 1986 年版)曾这样评价:“它正面提出了愿天下有情人都成了眷属的主张,具有鲜明的反封建礼教和封建婚姻制度的主题。首先, 西厢记歌颂了以爱情为基础的结合,把爱情置于功名利禄之上,其次,莺莺实际上并不看重功名,认为但得一个并头莲,煞强如状元及第西厢记虽然也是以功成名就和有情人终成眷属作为圆满结局,但全剧贯穿了重爱情、轻功名的思想。”许多版本的文学史、教学参考资料
2、也持相同观点,认为崔莺莺重爱情轻功名,也都以长亭送别一折中的唱词“但得一个并头莲,煞强如状元及第” “蜗角虚名,蝇头微利 ,拆鸳鸯在两下里” ,科白“张生,此一行得官不得官,疾便回来”为有力根据。 其实,说莺莺重爱情,是符合人物性格和西厢记主题的,而认为莺莺轻功名,却并没有准确把握没有深刻挖掘莺莺思想感情深处隐藏的实质,并不符合她的性格特征,是一种评论者人为拔高的评价。 我们也来看长亭送别一折幺篇通常引用的这句很关键的唱词:“但得一个并头莲,煞强如状元及第” ,其实完整地引用应是“你与俺崔相国做女婿,妻荣夫贵,但得一个并头莲,煞强如状元及第” 。不知为什2么,多少年来,多少版本的有关书籍资料偏
3、偏掐了最关键的“你与俺崔相国做女婿,妻荣夫贵”这句,脱离了这特定的语境,人物性格的内在联系势必被割裂,也就恰恰忽视了莺莺“轻功名”的前提和基础。 作为唐朝相国之女,崔莺莺就有其特定的社会基础、经济基础,这些基础又反过来决定着她的爱情观、功名观。 对待“白衣秀士”张珙这同一个人物,她与老夫人的态度确实有本质的区别,这在西厢记中形成了一个鲜明的对照。她被深深地闭锁在寂寞的闺中,无法驱遣青春的苦闷。她与母亲送父灵回博陵安葬途中,佛寺遇张生“回眸一顾” ,可以说是彼此对才貌的倾心,经历了花园里“月下联吟” ,她既爱张生忠厚老实,更爱他仗义救人,于是将自己的终身暗许张生。莺莺自己是婚姻主角,她被关在萧寺
4、中,看见“花落水流红”就引起无限愁思:“闲愁万中,无语怨东风” 。佛殿相逢,积“愁”积“怨”已久的莺莺,即使在红娘的监视下,也大胆地表示了对“外像儿风流以,青春年少,内性儿聪明,冠世才学”的张生的爱恋,此时的莺莺眼中只能见“人” ,功名等社会因素暂时淡化,退居二位。而一旦有时机,这些社会因素必然会顽强地冒出来,它们毕竟先于“人”而耳濡目染,在莺莺心灵深入生根发芽的。而老夫人是在为女儿择婿, “崔家三世不招白衣女婿 ”,第一着眼点在门当户对,赤裸裸地只见功名不见“人” 。 从这个意义上说,莺莺对张生的爱慕,对自由爱情的执著追求,可以说是对老夫人的反抗,在很大程度上是对以门第、财产和权势为条件的择
5、偶标准的违忤,是对封建礼教的挑战。但我们实在不能以此就认定3她“轻功名” 。 她在封建牢狱中过着幽禁般的生活,一旦追求到这种确实真挚的爱情,填补了心灵、情感的空白,就惟恐失去。她“但得一个并头莲,煞强如状元及第” ,是怕功成名就造成张生另有新欢。我们由此应该清醒地发现,莺莺的爱情至上是建立在自己有着优越地位这个基础上的,她的家庭已功名显赫,她当然无需再去追求,但也不忍失去;她并且以此为荣,以此为爱情的砝码,加大自己在爱情中的诱惑:“你与俺崔相国作女婿” ,呵呵,什么家庭?什么地位?你张生还愁什么?言为心声,莺莺在此虽非有意炫耀,但分明有高高在上的优越。 “妻荣夫贵” ,究其实质作深层次的探究,
6、莺莺并未摆脱地位、功名之类的束缚,甚至说有“自私”的成分。她的社会基础、经济基础、思想观念都源于“崔相国” ,她的功名观此时有意无意就顽强地冒出来。她是以己为核心, “妻荣” ,荫及张生“夫贵” 。 “我有钱、有势,你何必再去奋斗什么功名啊?跟我在小家庭恩恩爱爱,多好”莺莺虽然让张生放弃追求功名以求夫妻不再分离,但自己恰恰依然在封建等级森严的怪圈中徘徊,并以此来支配张生的命运,让张生围着自己转,按自己设计好的人生之路走。要知道,这种怪圈比“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毒害有过之而无不及。 而作为社会底层人物,书剑飘零的“白衣秀士”张珙无论怎样迷于爱情,怎样受老夫人逼迫,也毕竟清醒地知道,要摆脱贫困、
7、愚昧及受欺辱的地位,最有效的出路就是获取功名,舍此无他。自己有了功名,爱情才有可能平等,稳定,持久。而已得到爱情的他也正是这样做的,上京应试,终于考中状元,满足了相国家门当户对的愿望。莺莺身在功4名之中,也许就忽视了对方的功名观,而且用自身的地位优势来软化对方。这正是她的功名观使然吧? 单看“并头莲强如状元及第” ,确是令人叹服。象王昌龄闺怨中写少妇离别之愁的名句“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 ,就极见蔑视功名之绝决。虽然此处“觅封侯”尚停留在从军层面,但有了军功就有了封侯的可能,如同参加科考就有状元及第的可能一样,显然,对“觅封侯”之悔,就完全弃功名如粪土了。问题是这少妇一定是个平民百姓
8、,她的春怨,没有功名掺杂其间。而“并头莲强如状元及第”的背景呢,是“你与俺崔相国做女婿,妻荣夫贵”!这哪里摆脱了功名的羁绊呢?这话自自然然名正言顺出自莺莺之口,只能听出骨子里的傲慢、势力、颐指气使和她头脑中功名利禄的根深蒂固,可是评论家们为什么一直忽略这些呢?莺莺为什么一直被冠以“重爱情轻功名”呢?现在,应该还莺莺以一个真实她是冲破封建礼教的重重阻力,执著地追求幸福爱情的小姐。在当时特定环境中,她只能如此;唯其如此,才见其可爱的一面,有血有肉的、令人可信的一面。一味拔高为“轻功名” ,反倒使她不像个“崔相国小姐”这样一个角色了。 从对爱情、自由、幸福的执著追求看,崔莺莺的倔强反抗性格是有进步意
9、义的。不过,我们要看到,这种追求是离不开特定条件的,尤其离不开社会基础。鲁迅说“焦大不可能去爱林妹录” ,一语中的,现实决定一切,崔莺莺在养尊处优的环境中,在封建礼教禁锢的条件下产生的爱情,与劳动者的爱情完全是两码事,像不少言情高手写的艳词,仅从艺术角度讲是可取的,但重大的社会价值又有多少?劳动人民为生存而5奔波操劳,有什么闲情逸致去“潇洒走一回”?只不过小姐式的“爱情”大有人写,劳动妇女的爱情,就少有人秉笔了,据贾仲明录鬼薄凌波仙所云,王实甫靠给勾阑编写杂剧维持生活,是一个熟悉官妓生活的落拓文人。他和演员歌妓往来密切,故擅长于写儿女风情一类的剧本。王实甫塑造的莺莺,在文学史上成为鲜明的人物形象;而对莺莺这个人物形象的分析,我们还是实事求是为好,切勿人为地拔高,凭空给人物溢美之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