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张枣.do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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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诗人张枣2010 年 3 月 9 日晚上大约 8 点半,韩东在给我的邮件中说:“一个不幸的消息知道了吗?张枣去世了”我似乎有预感,因为 2 月 26 日下午梁晓明已在电话中告诉我:“听说张枣最近查出肺癌晚期,已经扩散了”我没想到事情发生得那么突然,比我预感的要快!2010 年春天是如此的不幸,一前一后,一下子就走了两位诗人,一个是梁健,一个是张枣。 我与张枣缘悭一面,仅仅通过一次电话。记得 1998 年我准备在我责编的“芳草地”版开辟一个新的诗歌栏目。这是继 1995 年南方周末报纸“中缝”诗歌专栏中断之后,我再次在本报为诗歌开辟道路。这年夏天,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的老陈(已去世的陈寓中先生)

2、在电话中告诉我,他将送给我一套诗集,是他们社新出版的“黑皮丛书” 。书到手后,我发现里面就有张枣的诗集春秋来信 。 那时我和树才联系较多,问他要了这本诗丛里的大部分诗人的电话,如臧棣、西渡,其中也包括张枣的电话那时他刚从德国回来不久。我照电话号码打过去,接电话的正是他:“是的,我是诗人张枣。 ”我告诉他,我是马莉。他想了想说:“哦,马莉,你是那个广州诗人马莉吗?你还在那个五月杂志社吗?”我说:“我早就不在那里了!我早就到了南方周末了!”他说好像是听万夏说起过我,问我什么时候见的万夏?我说两年前的 1996 年,万夏知道我来北京了,就请我在“圆明2园画家村”附近吃饭,当时在座的还有海上、岛子等。

3、张枣说,万夏是他的好朋友。张枣说话虽有些滔滔,但保持着温柔的声调。我告诉他我想在新开辟的诗歌栏目上发他一首诗,请他自己选一首。 张枣想了一下说,还是你来选吧! 我说,我选短一点的, 边缘如何? 他说行呵,但马上又否掉了。 我又说,要不然就选镜中? 他想了一下,还是否掉了。 这首可是你的成名作呵!我说。 他却说:“这是早期的诗了,过于流畅,过于柔美我现在不写也写不出这样的诗了!” 说完他笑了起来。我紧追不舍地问:“那你到底想选哪一首呢?” 他沉吟着。 我说:“最好是选十五行以内,好排版,视觉上才漂亮。 ” 他很同意我的观点,说:“容我再想一想,过两天再告诉你。 ”末了又说, “下次到北京就来找我

4、。 ”就这样,我给他留下了我的电话号码。 但是,过了不止两天,也不止两个月,一晃过了很久,等我再打电话给他的时候,他已回德国了。等他从德国回来时,我心爱的诗歌专栏又被砍掉了。我们就是这样阴差阳错。 此后虽然一直握有他的电话号码,我再也无缘和张枣联系。直到2006 年,在一次诗歌聚会上,偶然听到一位朋友说,他到中央民族大学任教了。 3他是 2010 年 3 月 8 日凌晨 4 点 39 分,在德国图宾根大学医院因肺癌去世的。他去世以后,很多诗友悼念他,回忆他。在这些回忆和悼念的文章中,都提到了他的代表作镜中 。说实话,我也非常喜欢这首诗,但当年张枣为什么不愿意让我选这首诗发表呢?他说的“过于流畅

5、,过于柔美” ,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我发现没有人不喜欢这首诗,就连没有读过这首诗的评论家,也由于初次读了它而喜欢上了它,可诗人自己却出言谨慎,至少不是非常偏爱,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容我把话题展开一点。大概也是在那一年,也是为了我那新开辟的诗歌专栏,我给诗人韩东打过电话,我说我要选择你的山民一诗发表,希望你同意。韩东在电话那头很认真地说:“你选我别的诗发吧,不要选这首诗发表,拜托了,这是我很早以前写的,我现在一点也不喜欢它,我只希望这首诗被人们悄悄地忘记” 同样,去年我画朦胧诗人杨炼的肖像,画完之后我写下了对他的诗歌的理解,我特别解读了他那首成名作诺日朗 。他阅后在信中问我:“你是否看过我后来在

6、上海出版的大海停止之处 幸福鬼魂手记?不得不说我后来的作品比诺日朗的幼儿园之作强太多了。 ” 这难道都是巧合?三个诗人在三个不同的时空场合所说的话是如此地相似。关于张枣,有人甚至发出这样的疑问:“他最好的作品不是镜中 ,却流传如此之广。 ” 就如同唐代大诗人白居易当初对他的长恨歌 琵琶行 ,也不是特别珍爱一样,为什么他们与读者的趣味为难呢?为什么读者喜欢的诗并不为诗人私爱呢?作者和读者,一个是贡献4者,一个是获取者,为什么在审美的维度上不能对等?无法交叉?张枣创作于 20 世纪 90 年代的得意之作,少有读者,而他自己不那么喜欢的早年诗歌,却流传甚广。 用杨典的解释,这是因为:“大部分人只关心

7、共性,而且是最通俗粗浅的那部分共性。 ”而柏桦也这样说:“几乎所有的读者都不愿作者变,他们想把作者钉在一处,因此,他们会只喜欢一个作者的早期诗,而不太乐意追踪作者的变化。 ”是的,这是站在诗人与诗歌的立场上来说的,我也抱定这样的主见(或是偏见) ,诗歌读者的素养完全决定一个诗人的世俗命运,如果大部分读者只喜欢粗糙的作品,精英诗人就会感到寂寞。这就是为什么在今天的时代,有的诗人会火得不得了,有的诗人会被冷落的原因。其实这并非仅仅是诗人的作品写得好与不好的问题,而是这个时代变了,读者变了,审美品位也随之而改变了。这种变化会考验一个诗人的坚守。一个诗人如果坚守自己的品位,那他大可不必担心也无需理会大

8、众乃至时代的变化,他大可不必与时俱进。诗歌是没有标准的,但诗人可以有“好恶” ,读者也同样如此。这种“好恶”可能一时重叠,但很难长期通约。 其实,每一个诗人都在自己的时代写作,就像“夜莺在自己的时代歌唱”那样。尽管张枣对诗要求苛刻,对镜中稍有微词,我还是想再读一次: 只要想起一生中后悔的事 梅花便落了下来 比如看她游泳到河的另一岸 5比如登上一株松木梯子 危险的事固然美丽 不如看她骑马归来 面颊温暖 羞惭。低下头,回答着皇帝 一面镜子永远等候她 让她坐到镜中常坐的地方 望着窗外,只要想起一生中后悔的事 梅花便落满了南山 这首诗不仅具有古典美学上的温婉、柔和,闪烁在镜子后面的锐利意象,为我们提供了一种光滑的突兀感。这种突兀感隐藏在这样的句子里:“低下头,回答着皇帝/一面镜子永远等候她/让她坐到镜中常坐的地方” 。你看似光滑,但难以触摸,因为根本无法靠近,有如电击,击穿甚至击中要害。 有时候一种似乎毫无切实可感的东西,它的张力是巨大的,留下的空间也是玄妙的。 这不是所谓“通俗粗浅的那部分共性” ,正相反,它是陷落于人性中最黑暗的、最不为人注意到的部分,被诗人注意到了,被读懂这首诗的人们注意到了。这正是深邃的最难理喻的人性中的共性。 共鸣的美妙和弦,由此奏响。 摘自黑色不过滤光芒中国当代诗歌画史九州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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