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地域人文传统与先进文化的构建文化是一个国家、民族的立国之本、民族之根，我国要建成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必然要建设适应现代化的先进文化，但构建先进文化并不能无中生有地制造，它与我们现有的传统有着内在的联系。传统文化具有延续性，传统文化的深层内容，如价值概念、意识形态、心理状态等会长期延续，不断影响着今天人们的思想和行为。传统文化也是良莠并蓄的，作为理性和智慧的积淀，它对现代生活有多方面的启迪，但历史的发展也检验出其中的糟粕，因此需要我们对传统文化进行批判性的继承、改造，在传统文化遗产的沃土里，培育出现代先进文化之果实。以闽南文化为例，它的地域人文传统可以在当今时代先进文化的构建中得到批判性
2、的继承。 现今的闽南人系由来自中原的汉族和世代居住于当地的古越族相互融合而成。南来的中原汉人逐渐成为当地的主体居民，以儒家学说为基础的中华文化也成为闽南传统文化的主体。然而，作为一种移民文化，在其颠沛流离、长途跋涉后，其原有的观念、伦理、习俗在新的环境中调整与扬弃，与中原本土文化产生了一定的差距；同时，它也在征服和同化土著百越人的过程中，吸收和接受了百越文化的部分习俗。因此，闽南文化是一种生活于大一统的儒家文化之下、独具边缘形态的地方传统文化，闽南人的人文精神突出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冒险与进取精神 移民迁离祖居地的冒险意识、百越族的好斗、抗争精神使闽南人养成离经叛道、铤而走险的传统。这种
3、习俗与山高皇帝远的地理环境相结合，就形成了闽南文化最显著的一个特征：冒险与进取精神。同福建其他地区相比，闽南人，尤其是沿海闽南人更具有蔑视权威、奋力拼搏的独立、进取精神。自唐宋以来，闽南人就凭借着面临大海的天然优势，甘冒风涛之险，向海洋发展，进行国际贸易。特别是泉州，依托其优良的港湾，发展成闻名世界的国际贸易港口，当时的记载称“州南有海浩无穷，每岁造舟通异域” 。虽然政府对于沿海居民出海贸易有着种种的限制甚至压迫，但仍然阻挡不了闽南人追求财富的决心。宋代莆田人刘克庄在泉州南郭吟中，生动形象地描述了闽南的泉州漳州一带崇商冒险的社会现象和民众心理：“闽人务本亦知书，若不耕樵必业儒。惟有桐城（刺桐城
4、，指泉州）南郭外，朝为原宪暮陶朱（原宪是孔门弟子，陶朱指春秋时越国大夫范蠡，被尊为商贾的始祖，意思是早间读书，暮晚经商） 。海贾归来富不赀，以身殉货绝堪悲。似闻近日鸡林相，只博黄金不博诗。 ” 闽南人的这种冒险进取的传统，在明清时期得到进一步的发扬。众多的漳州、泉州人冒险犯禁，下海出洋到日本、朝鲜、琉球及东南亚各地做生意，最出名的要数泉州安海商人，他们的足迹遍及海内外，往往是长年累月在外忙碌，以异域他乡为家。明代后期，漳州的月港成为中国对外贸易的又一个中心港口。这里的人们以海为田，富人出钱、穷人出力都投身于出洋贸易之中，不怕吃苦受累，甘冒生命危险，在万顷波涛之中博一己之利。 然而，闽南人冒险犯
5、禁、勇于进取的作风，受到封建政府的强烈压制。为了突破官府的封锁，明清时期私人海上贸易的兴起，一开始就带有违禁走私的性质， “亦商亦盗”的特点十分明显，如明代福建海商集团的兴起，便是因为政府的禁海政策与福建沿海人民所固有的冒险反叛精神严重冲突，促使他们走上“亦商亦盗”的道路。所以在东南沿海地方官员请求朝廷开放海禁的奏疏中常常提到，应该对私人海外贸易进行疏导管理，完全禁止只会逼使海商变成海盗。到了明代末期，漳州泉州一带的海商更形成一批有着强大武装支持的海商海盗集团，如李旦、颜思齐、刘香、杨六、杨七等，最后发展成为著名的安海郑芝龙集团，一度控制了东南沿海的制海权。 激烈的海盗行为，对于社会经济的正常
6、发展，无疑带有一定的负面影响。但是在当时的政治社会环境里，这种过激的行为，为冲破传统政治的束缚起到了积极作用。尤其是当 15、16 世纪西方殖民者东来，企图控制东方海上贸易大权，其本身就带有十分明显的海盗性质，西方海盗的出现给中国沿海地区和海商的活动造成了很大的威胁，而中国的政府对此几乎无能为力。以闽南人为主体的中国海商敢于面对世界挑战，勇敢地拿起武器，采取武装贸易的方式，一方面继续维持与荷兰人的贸易关系，另一方面又对荷兰海盗行径进行了针锋相对的对抗，一直到 17 世纪上半叶，福建海商依然能够控制东南海上贸易的主动权。 闽南人这种敢于冒险的进取精神即使在“文化大革命”时期也没有泯灭，在全国各地
7、大割“资本主义尾巴”之时，晋江石狮人仍力闯“禁区” ，开设“地下工厂” 。1976 年中央工作组在石狮拍摄的记录片铁证如山中说，当时“石狮街上的资本主义小摊小点有 993 个，日成交额达 60 万元” 。改革开放以后，这种冒险进取的精神被激活了，晋江陈埭的第一家乡镇企业就是靠这种精神创办起来的。现在， “爱拼才会赢”的精神继续得到伸张，甚至地方政府也弘扬其为区域精神，以鼓舞民众、凝聚民心。如晋江市政府就以“拼博”作为晋江人文精神的核心。泉州经济这些年能迅速崛起，除了侨乡因素外，相当部分是由于泉州充分发挥了创新冒险精神，注重培育自己的特色经济，目前，泉州 7 个县（市）都创出了自己的“全国级品牌
8、” ，如南安是“中国建材之乡” ，惠安是“中国石雕之乡” ，安溪是“中国乌龙茶之乡” ，石狮、晋江更被人们誉为服装名城、中国鞋都。 二、重商趋利的传统 相对于“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 “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的儒家文化观念，闽南人崇商尚贾，注重实利，具有脚踏实地的务实精神。由于移民传统的影响和地瘠民稠而又面临大海的生存环境，使闽南人形成不耻于言利、不惮于经商的海洋文化取向，注重对财富的追求，勇于冒险。 闽南一带多丘陵山地，除漳州平原外，大多是赤土黄沙，许多地方“水不足以湿地，地不足于养人” ，人民不得不以海为田，追逐渔盐商贸之利。从宋元时期的泉州港，明代的漳州月港、安海港，到清代以来的
9、厦门港，闽南人民世代泛舟海外、通商异域的行为带来了诸港的繁荣，刺激了闽南商业、手工业和交通运输业的发展，也培养出闽南人民的经商传统。即使在士大夫阶层，也表现出对商贾的宽容，福建泉州人李贽就是这一社会思潮的杰出代表。他一反传统的轻贱商人的风气，认为商人有什么可鄙视的呢？他们带着货物资金，冒着生命危险，飘洋过海，长途跋涉，还得忍受关吏的侮辱，就这么忍辱负重、千辛万苦，才能赚得一点蝇头小利，实在是很不容易。在社会价值观方面表现出与内陆、山区的截然不同。以明清时代的安海为例，当地十分之七的家庭以商业为主业，有的在本地摆摊开店，有的跑国内长途贩运，有的往国外通商贸易，男女老少都以会做生意为荣，还有许多读
10、书人弃儒经商或半儒半商。商业的活跃也带动了手工业的发展，德化的陶瓷、安海的纺织品都曾畅销于东南亚。 闽南人重商趋利、敢于冒险习俗的形成，除移民传统和自然环境的因素外，还受到阿拉伯穆斯林文化的影响。中古时期的阿拉伯人，有着优良的经商传统，他们千里迢迢来到闽南，最根本的目的就是经商，从唐宋到元代，阿拉伯人在闽南特别是泉州一带，延续活动达数百年之久。他们对于泉州民间社会的影响，既有血缘的混合，也有商业文化的感染。现今泉州一带的回族就是阿拉伯人的后裔。阿拉伯人的经商传统是促成宋元以后闽南人冒险东西洋的一个重要的人文因素。 重商趋利与铤而走险的精神相结合，使闽南人在通商逐利时特别地无所畏惧，历史上的闽南
11、人就以敢做“杀头生意”著称于世。从明代隆庆元年（1567 年）海禁开放后，闽南商人逐渐主导中国海外贸易近四百年。欧洲殖民者东来时，最先在东南亚海域遭遇到的中国商人就是漳泉海商。特别是明末清初郑成功集团建立的海上帝国，其经济力量和军事力量都足以与西方殖民者在远东海域抗衡。18 世纪后，茶叶成为中国的主要出口商品，而闽南商人就充当起国内生产和销售出口茶叶的主要组织者，他们组成了联系内陆茶商、行商、海商、海外华商的贸易网络，在 19 世纪中期以前控制中国的茶叶出口。鸦片战争后，闽南商人失去了在中国海外贸易中的主导地位，但闽南籍海外华商一直在东南亚的商贸领域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改革开放后，唐宋以来近
12、千年的工商经营积淀下来的历史传统再次被激发出来，其突出的表现就是民众普遍的经商意识。百万晋江人在改革开放初期，就有个体企业上万家，并在产品销售方面逐步创出了自己独特的方式，不但在本区域内建立起专业市场，如陈埭鞋帽专业市场、石狮服装专业市场等，还勇于开拓国内国际市场，把销售触角伸向全国网点。改革开放初期，泉州地区是福建经济最落后的地区之一，也是国家投资最少是地区之一。而现在泉州经济总量不仅跃居福建首位，而且还进入了全国的排行榜。2002 年初，国家统计局对全国 2000 多个县（市）各项社会经济发展指数进行综合测评，排出全国县（市） “百强县” 。泉州的 7 个县（市）中有晋江、石狮、惠安、南安
13、四个进入百强县行列。福建省共有 8 个全国百强县，泉州占了一半。 当然，对于重商趋利的行为要加以规范、引导，必须以追求个人的正当利益、追求个人利益、集体利益和国家利益的协调发展为尺度，如果过度趋利到只讲利不讲义的地步，只能导致物欲洪流、私欲膨胀、极端利己主义和拜金主义，将不利于先进文化的构建。 三、多元开放的精神 相对于中国北方和内地固守家园、安土重迁的传统观念，闽南人具有较强的开放性，易于接受外来的新事物，也富于向外开拓的意识。至少在宋元开始，闽南男儿就把出洋看作是重要的职业选择。明清以来，随着人口的增长，福建本地的生产生活空间日益狭小，福建人、特别是闽南人便毅然背井离乡，到异域去谋求发展。
14、北至浙江的舟山，南到雷州半岛、海南岛，都有福建沿海移民的身影。福建籍的华侨华人更是遍布世界各地。闽南人大规模移居台湾和东南亚各地的行为更产生了巨大而持续的影响，频繁的海外移民活动反过来又为闽南文化注入了异域文化的活力。这些海外移民绝大多数居住在西方国家的殖民地，一方面直接参与当地的现代资本主义性质的生产经营活动，另一方面又与家乡保持密切的联系，西方文化和东南亚文化通过福建海外商民渗入闽南地区，深刻地影响着这一地区的语言文化和价值观念。如在语言上，有许多源自英语、日语、印尼-马来语等多种语言的外来词，还有许多冠以“番”字的词语，表示这些东西是从国外传进来的，如番客（华侨） 、过番（出洋） 、番仔
15、（外国人） 、番仔楼（洋楼）等等。 在价值观念上，较早接受西方的市场意识及利益观念，在上个世纪初就采用了股份制、董事会等经营管理模式。改革开放以来，闽南侨乡更是率先从境外引进先进的管理方法，在人员聘任、工资制度、企业经营、质量管理等方面采取了许多新举措。比如工资制度上，贯彻按劳分配、多劳多得的原则，实行计件工资、计时工资加奖励、固定工资加奖励、利润分成、专业承包联产计酬、任务包干奖赔制等多种多样的办法，充分调动了劳动者的生产积极性。 在宗教信仰上，闽南的泉州被称为“世界宗教博物馆” ，佛教的寺院、道教的宫观、儒教的庙堂、伊斯兰教的清真寺、天主教教堂在这里都有自己的一席之地。民间信仰中更是诸神和
16、平共处，圣母妈祖、保生大帝、清水祖师等都能同处一龛而共享香火。在开元寺里，既供奉有东方的佛陀，又有古希腊风格的浮雕，还可以看到古印度教大神的故事。 文化的多元开放性使得闽南比其他地区更容易接受新事物、新观念，在中国打开国门之时能抓住机遇，较早利用国外境外的技术设备、管理经验、经营理念等等，为经济发展奠定了良好的思想文化基础。 千百年来，在闽南这片并不富饶的土地上，孕育出自己独特的地域人文传统，它曾经是众多优秀闽南儿女走向全国、走向世界的精神依托。在经济全球化、文化多元化的今天，它所蕴涵的积极、健康的内容，仍然可以、也应该可以作为构建中华民族先进文化的元素，与时俱进的闽南文化将会是中华先进文化百
17、花园里的一朵奇葩。 参考文献： 1庄国土：论闽南人文精神的重商主义特点 ，载杨学潾主编改革开放与福建华侨华人 ，厦门大学出版社，1999 年。 2陈支平：福建六大民系 ，福建人民出版社，2001 年。 3庄锡福、吴承业：论闽台文化的海洋性特征 ， 华侨大学学报2000 年第四期。 4庄国土：茶叶贸易和 18 世纪的中西商务关系 （英文） ，厦门大学出版社，1993 年。 5林沙：话说厦门 ，厦门大学出版社，1999 年。 6何绵山：八闽文化 ，辽宁教育出版社，1998 年。 7徐晓望：妈祖的子民：闽台海洋文化研究 ，学林出版社，1999 年。 8孙谦：清代华侨与闽粤社会变迁 ，厦门大学出版社，1999 年。9周尚意、孔翔：文化与地方发展 ，科学出版社，2000 年。 10魏子熹等：晋江的实际与启示农村现代化的一种有益探索 ，福建教育出版社，1997 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