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我从来没觉得有什么叫规则谈争议 如果某一位音乐家要告诉我一个道理，他首先要先演绎一遍让我先了解，不是嘴上说。 人物 PORTRAIT = P 李云迪 = L 我更享受独奏的感觉 P：这几年你独奏多一点，下一步会和哪些古典乐团合作？ L：近期之内应该说没有和乐团合作的一个计划。 P：原因是什么？ L：很简单，没有这个兴趣。因为我只做自己想做的音乐，和只弹自己想弹的作品。这是我的一个宗旨。而且，不会改变。目前来讲，我更享受独奏的感觉。 P：其实在古典音乐圈来说，跟乐团的合作也是对一个钢琴家的评价标准。 L：我是这样看待的。如果是从年轻的音乐家的职业道路来讲，是一个必要的过程，但是也不是绝对的过程。
2、 很直观的这一点，指挥和乐团是可以成就一个音乐家的，因为他在最开始的时候没有办法自己举办一个音乐会，没有票房，没有任何音乐场地会邀请你，不是你弹得好坏的问题。所以需要指挥的邀请，然后你才能站在舞台上，有机会展现给可能听交响乐的观众，看你的表现，从此在这个过程当中，你是否有能力征服那些听众，让他们想听你下一次表演，有听你个人音乐会的可能性。这是这样一个循环。这是大部分的所谓一个规则。 P：但是你没有必要去经过这样一个规则。 L：是的。然后，同时呢，所谓的一个专业的规则，需要这些大指挥家的提携，那提携的同时呢，那你需要具备很多协奏曲，这就是为什么要演奏很多协奏曲，因为要为他们准备，不是要为你准备，
3、是为你能演出准备。至于你自己喜欢什么，你演出什么，你可能还并不知道。但是你只是先准备好，就像一个批发市场，什么货都得有，然后指挥会告诉你，我想演奏这个作品，你是否可以？不是你来选择，是我选择。所以我很幸运，我没有经过这个环节。我可以弹奏我自己想弹奏的东西。成名以后的音乐家，才可能真正开始做自己想做的音乐。 我比较庆幸的是，18 岁的时候，因为肖邦比赛，让我很快站上了世界的这个舞台。从专业角度也进入了古典音乐圈。同时，我也有世界上最好的唱片公司来帮助我音乐事业的一个发展。 对于我来讲，钢琴的发展，那当然更多的还是在于独奏的一个领域。因为毕竟钢琴更多的是独奏作品，它并不像小提琴，应该说小提琴是依赖
4、乐团和依赖指挥的这样一件乐器。那钢琴唯独不一样的，也是为什么在世界上像其他乐器的独奏家是少量的，钢琴家的存在是大量的。 那同时，再跳跃一下，谈到肖邦，一辈子是为一件乐器去创作。因为跟他同时代的伟大音乐家，大部分会创作歌剧、交响乐等等各种门类。在那种情况下，我相信也会有很多音乐家或大众也在质疑肖邦，为什么没有办法写，是不是不能够写其他的这些东西？我也很好奇，他是怎么想的。但是有一点，他肯定在做自己最想做的事情，而且是他最热爱、而且是自己觉得最舒服的一个事情。 我觉得在艺术的世界里，很重要的一点，就是每一位音乐家，和每一位学习者，都保持着自己对音乐的一种态度，一是与生俱来的态度，二是生活所带给你的
5、感受。这些是你要勇敢地去面对、去创造的。 P：古典专业领域的很多人，对你，对王羽佳、郎朗的看法，他们觉得你这几年其实是跟一些大的乐团合作变少，他们认为这个可能中间是有问题，但是如果按照你的解释的话，这个更多像是你的个人选择造成的。 L：我觉得这一点我是不太同意的。这也是我想跟年轻音乐家讲的，不要受到所有人的意志所影响。要做自己所坚持的、所认同的东西，但这有一点需要极大的勇气和胆量。所谓独立思考就是要完全了解自己，要清楚自己，同时要问问自己的内心，你真的想要，而不是因为什么其他原因，而要去做。虽然，很难，但是，很有必要。 我也不太感冒所谓的规则 P：所以说有很多古典圈的规则，你并不是特别认可。
6、L：我从来没觉得有什么叫规则，而且我也不看重规则这个字。但是我看重的是音乐的本质，这个规则我看重，其他的规则我一点都不看重。因为什么叫做规则，规则是代表着模仿，告诉你的规则，这就是模仿。如果你要深入挖掘，一我不会把这个叫做设定规则，二我也不太感冒所谓的规则。 P：你还蛮像重庆人，性格特别硬，特别直。 L：我觉得很直接。没有什么拐弯抹角的东西。就是凭着自己直觉的感受，并不是说，深谋远虑，或者说非常深沉地去策划。很多人都以为，是不是怎么样去炒作，或者操作。其实，坦白来讲，我个人认为是从来没有的。我就是凭着自己的直觉在挑战自己，在做自己的一些事情。 P：所以 1999 年你参加中国国际钢琴大赛，弹的
7、就是勃二（勃拉姆斯第二钢琴协奏曲） ，那个其实很验证了你的个性。 L：是的。因为当时，很多专业老师讲，那个是不容易获奖的一个作品。坦白说，从现实角度，参加比赛，就像你说的规则、概念，可能是因为大部分人不会认为一个小孩子弹那个作品有这个体验。但是我遵循内心的感觉，因为我特别喜欢那个作品，我有很大的热情，想去学习它。我两个星期之内就把它弹好了，而且是很快的速度，就是带着这个热情。我就是在一次参加美国比赛的时候，应该也是在 1999 年，我在房东家里面休息的时候，她有很多唱片。我听了一张顿时非常喜欢，一直听一直听，那个时候我就酝酿了，我就特别喜欢这个作品。正好中国钢琴比赛的时候，我就选择这个。 有的
8、时候吧，有些东西了解太多并不是好事。所谓专业圈，有的时候我为什么不太认同一些所谓专业建议，你一定要这样你一定要这样。我觉得从我自身相信的感觉，不是这样子的，而且非常不是这样子的。 我特别不喜欢解释 P：还有一个，关于错音的问题。 艺术人生采访郎朗，错音怎么办，他回答：“假装没弹错” 。我采访另外一位钢琴演奏家，他示范了一下，弹一个高音区的音错了，但他接着很重地弹了一个中音区的音，掩饰一下。但是你对错音的态度，你好像不太在意错音，很强悍。 L：很简单，你想什么走先，你是想以情绪、感情、艺术走先，还是以准确走先。 P：你肯定是情绪、感情走先。 L：我认为是这样子的，因为从过去到现在，对于我来讲，不
9、管是霍洛维茨，还是鲁宾斯坦，他们在演奏当中，任何一场演出当中，从技术上来讲都有 P：都有错音。 L：他不是错，跟小孩子那种错不一样，他是在他的情绪里面，那是融进一种状态的，他也肯定可以弹到完美不犯错。但是他可能觉得情绪其实并没有充满，也并不够充实。就像一些歌手，你要声嘶力竭的时候，你肯定是情绪在爆发。如果你那个时候情绪在一种控制当中，可能就达不到那种顶点。但是可能达到顶点就有一些小小的一点，不能说是失误，是一种自然的现象。其实对于一个专业弹钢琴的人来讲，大家都了解，这并不是衡量你弹得好坏的标准。 P：乐评人喜欢揪着错音说事？ L：这一点我必须要告诉每一个，包括现在学钢琴的人，乐评人就是要发掘他
10、所有能看到的问题，对于艺术的问题，他可能基本上很难去看，但是他看得到他也可以讲自己的道理，他的职业就是要发表他自己的意见和自己的看法。任何乐评人和艺术家不在一个立场上。这是可以肯定的。哪个乐评都不可能去支持（艺术家） ，这就是为什么西方的乐评家叫批评家，他只是批评，指出问题，他是批评家，他不是在帮你宣传或在吹捧你的，他写你的好也是存在的，但是他本身的职责，如果我今天是一个乐评人，肯定是挑错的。我的立场跟艺术家是不一致的，我有可能也是为了我不一致的立场而在奋斗。我的事业是乐评事业，你的事业是演奏事业，We are different career. P：另外，有圈内人觉得你不练习，你能回应一下吗
11、？ L：这个不用口头回应了，我特别不喜欢解释，因为练习与不练习不是一个衡量艺术家本身的标准，就像刚刚谈到的不要把专业的练习天天挂在嘴边，不要认为你练习了就很崇高，不练习就不崇高，这是非常狭隘的一个想法，而且这个想法会禁锢一些学生的思想。在现在来讲我对一些所谓的刚刚说的传统，所谓的专业圈，我不太有好感，因为不要以专业自居，因为所有的事情都是实践和去做之后你才能讲的，而不是说你对着听和说讲的。如果某一位音乐家要告诉我一个道理，他首先要先演绎一遍让我先了解，不是嘴上说。因为嘴上说的谁都可以引经据典。 谈爱国 我很相信这个，而且我不光是相信，我是很热爱很热衷。 它不是毒药 P：这次中国 30 场巡回演
12、奏是你的主意吗？ L：当然是我的主意。而且谈到巡演，这 30 个城市为什么我选择在音乐厅举行，也是我希望所有年轻观众，在第一次欣赏的时候，让他们感受一下尽可能纯正的这种古典音乐的欣赏方式、环境，让他们了解到钢琴是这么欣赏、是这么一个演奏的过程，所以也刻意在有些城市，很多地方也是我第一次去，在音乐厅里面，而没有选择在体育馆等更大型的场合去演奏。 P：他们有可能更饥渴，也更虔诚？ L：这个我没办法结论，但是至少我的心态，希望你感知，至于你喜欢不喜欢，我没有办法做结论。我是期待把我想表达的、我感受到的美好，跟你分享。你试试看，到底好不好，也许不喜欢，我希望你试一试，它不是毒药。这是我这次演奏的基本心
13、态。 P：你是什么时候有这个巡演的想法？ L：应该是一年前。 P：什么样的契机？ L：那个时候我想除了每年在大城市，在国外不用讲，都是固定形态。有没有什么可改进的地方？为什么不可以去所有的地方？而且，中国的一些现状条件，也有这样的能力和一个基础去实现这个想法。不要说最好，至少有一个基本的环境，不是在会议室，不是在电影院，这个就可以，这是我一个基础要求，现在既然国家已经把这些基础设施建好了，你有意愿去完善这个文化的一个发展，那好正好也是我自己的一个梦想。虽然对古典音乐发展来讲，核心还是在西方，但是对我个人发展、对我的个人责任来讲，这是两回事。这次我也是希望去实现中国音乐发展的一个开启。目前在中国
14、来讲，音乐是一个新鲜的血肉，国外是一个老旧的车一样，已经很老旧，很陈旧。中国在新建，我们是在造就一个时空的隧道，穿越到更久的未来。 在比赛前完全通过冥想 P：30 个城市都有音乐厅，你有没有很惊讶？ L：过去几年，我一直在了解，毕竟是本行业，所以也知道很多音乐厅在新建。过去 5 年，很多音乐厅陆续建成。深圳音乐厅应该是最早的。包括前几年北京的国家大剧院。上海是上海大剧院，后来建的上海东方浦东的剧场。然后广州的星海是建得早的。重庆的剧院去年修好。 所以就我学习音乐的这个过程当中，几乎是见证了中国的文化、音乐、经济发展的这样一个过程。这个感受、体会是非常深的我们是一个在探索的过程，不是在加冕的过程
15、。 P：这些剧院给你小时候留下印象最深的是哪个？或者跟你有密切关系的，比如去看过谁的演出？ L：学习的时候没有机会在任何剧场，只是在学院的礼堂看过一些专家讲课，在四川音乐学院。也有外国请来的老师，是以老师的职业出现的，一级演奏家没有到访过。 P：你第一次看到正儿八经的演奏是在？ L：是在参加比赛后，应该说在美国，参加美国密苏里的比赛，我那个时候 12 岁，在华盛顿肯尼迪艺术中心，看了一个钢琴家表演。 P：当时有什么感受？ L：还是很震撼，跟你心中想的和书上看到的，或者是电视上看到的、录像带里看到的因为我们以前演奏钢琴，只能在钢琴琴房里想象，就像运动员不到现场去试，在家里关着练是两回事，只能完全
16、凭想象，在比赛前完全通过冥想。这些条件是不具备的，纯粹具备的是你靠的是一种专注，靠的是一种扎实的训练。这个条件你当时跟外国人来讲，从感觉上来讲，安全感是没有的。但是有的是信心。像以前中国出去靠的是信念。但是外国人差的就是条件太好，肯定没有那么重视，或者说很随意的，看得也比较淡。但是你看得很重，所谓的重不是名利的重，你会对这次表演的结果看得很重，你会准备很久。 P：这个琴房是一个什么样的环境？ L：以前的琴房很简单，一个小间，一开门，墙壁对着是一个立式钢琴，而且琴都已经很旧了，一开门就是琴，一个凳子。 P：肯尼迪艺术中心那个演奏会，是老师特别要你去看一看吗？ L：正好那个城市有音乐厅，是偶然的。
17、而且，当然也期待去听音乐会，因为没有条件在国内听音乐会，永远没有办法在真实中看到。 P：那么哪场演出给你留下了非常深的印象？ L：演出的话，肯定是我在美国的第一场。是公开的，在美国的比赛，也是在音乐厅。 P：弹奏的感觉怎么样？ L：虽然没有面对那么多观众，但是在中国的训练和平时的培养过程当中，我们的心理素质已经超过了国外的人。不知道为什么，可能就是说，我认为当你越投入音乐世界当中，抛弃所有的物时候，你感觉是越带给你的并不是这些人带给你的感受。因为你人上台的时候，你还是只想象音乐音符和你的关系，这个关系的近远，决定着你的安全感，并不是说下面有多少个人决定你的安全感。如果你跟音乐关系近，你跟钢琴感
18、觉近，你就永远都会感觉到安全感。 P：就是所谓的人琴合一是不是？ L：我觉得应该是这个感觉。因为当年处在这个状态的时候，一个人听也是一样，一万个人听也是一样的。但是至于你，能不能进入这个状态，就像武功里也是一样的。那是需要你长期的积累的，不是说你想进就能进去的。 我受的是爱国教育 P：你有一次接受采访，回忆美国的这个比赛，当时有一个台湾人举出中华民国的旗帜，带你的但昭义老师说，如果主办方不阻止的话，那么好，我们退出比赛。 L：因为但老师是一个传统的中国人，对国家的感情、对民族的感情非常深，不能侵犯，这种立场，而且觉得比赛不重要，在那一刻觉得比赛不重要。 P：后来有处理吗？但老师确实做到了吗？ L：确实做到了。他带着我，我还小。 P：因为你谈到爱国，我觉得是可以理解的。 L：因为我受的是爱国教育。每个人的成长背景和成长环境不一样。至少我的成长背景，包括我爷爷奶奶也是非常传统的，应该算是属于教育人士，我爷爷以前是西南联大的，应该是很了不起的。其实小的时候他应该是反对我学习音乐的。因为他是传统的比较死板的。 P：学理工科的。 L：航空。我奶奶也是校长，基本上全家是非常传统的教育。对学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