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戎而优则仕美国政治精英的成长路径(三)在西方历史中,数不胜数的国家和社会领袖来自军事将领群体。“戎而优则仕”是欧洲数千年积淀下来的文化传统,美国作为西方文明的当代领袖也不例外。不过,最近 20 年来,这一传统在美国政坛遭遇尴尬。“皇帝”一词源自战场统帅在欧洲语言中,“皇帝”的拉丁词源 Imperator,来自罗马共和国战场统帅的荣称。罗马帝国的实际创始人凯撒和第一位皇帝屋大维都是军人出身。欧洲中世纪的骑士文化更是牢固地树立了贵族从军的传统。在英国,这见于“圆桌骑士”领袖亚瑟王的传说。英王威廉一世更是从诺曼底跨海征服英伦的统帅。苏格兰作家司各特的名著萨克逊劫后英雄略,描述了诺曼贵族和萨克逊贵族先
2、沙场争斗再通婚合流的过程。威廉一世的玄孙、传奇式的英王理查更亲自参加十字军远征。按照左传等古籍记载,中国古时也有类似传统,王公贵族必须身先士卒上阵作战。只是后来科举制度和文官体系的完善化,才造成精英阶层中军人地位的下降。尤其是宋太祖“杯酒释兵权”,牢固树立了重文轻武原则。在欧洲政治文化中,战争既是“肉食者谋之”也是“肉食者搏之”的行为。例如,英法百年战争中的阿冉库战役(1415 年),法方阵亡约 5000 名贵族,被俘千余名贵族中的许多人又被勒赎不成而遭“撕票”,大批贵族世系就此绝传。从冷兵器时代进入热兵器时代后,欧洲仍然保留这一传统,直至两次世界大战成为欧洲贵族传统的尾声。但这一传统至今还在
3、英国延续。英国王室的所有男性成员,从女王丈夫菲利普亲王起,到伊丽莎白二世的 3 个王子,再到当今王储查尔斯的两个青年公子,无不从军,尤其是在沙场征战之际。例如,福克兰群岛战争中的安德鲁王子和阿富汗战争中的哈里王子。精英男儿上火线与英国文化渊源深厚的美国,自然也继承了上层人士“好男必当兵”的传统。这可以上溯到开国英雄华盛顿将军。而哈佛大学毕业的西奥多罗斯福总统,美西战争爆发后辞去海军部副部长,亲自上阵古巴战场,获得美军最高“荣誉勋章”提名。直到第二次世界大战,美国上流社会还是由东北部精英主导,这是美国在文化上最“亲欧”的地区,所以仍然维持了上层精英当兵传统。时任总统富兰克林罗斯福的 4 个儿子全
4、都上了火线,其中两人最后积功升为准将。再看肯尼迪家族,老肯尼迪不仅是巨富,也是罗斯福总统的亲信,二战前夕的驻英国大使,二子肯尼迪有伤病可不必服役,但是珍珠港事变后,适龄的哈佛校友肯尼迪和长兄都坚决从军,长兄参加空军在欧洲阵亡。凑巧的是罗斯福总统的三公子当时飞在同一机队,目击了肯尼迪长兄殉国。肯尼迪参加海军后,不顾父亲的“高干”背景,上了最危险的太平洋战争火线。是他指挥的鱼雷快艇,在 1943 年夏季的所罗门群岛战役中被日本驱逐舰撞成两截沉没,肯尼迪身受重伤后,仍然带领大多数船员游至敌后小岛,在毫无给养的困难情况下坚持 6 天后脱险。肯尼迪因此获得了海军和陆战队英雄奖章,但是因此加重的背伤也使他
5、终生苦痛不堪。肯尼迪政府的精英内阁,从正副总统起,几乎是清一色的二战老兵。就是“任人唯亲”起用的司法部长罗伯特肯尼迪,也在二战末期贵族中学毕业后马上参军,退役后再上哈佛大学。国家安全顾问、耶鲁哈佛双料校友邦迪更不寻常:因为近视,二战时特地背诵视力表来通过体检参军,从列兵一直升到上尉。古巴导弹危机时,肯尼迪政府的多名大员可以以二战空军飞行员的资历来审阅空中摄影情报。肯尼迪遇刺后继任的副总统约翰逊,曾在珍珠港事变后成为二战中第一个国会议员服现役的例子,在新几内亚的一次侦察飞行中差点遭日军击落。肯尼迪总统竞选时险胜的对手尼克松,二次大战中也参加了海军在太平洋的作战。水门事件后继任总统的福特(耶鲁大学
6、法学院高材生兼体育教练),二战中也是在太平洋作战的海军军人,在几百名战友丧生的一场台风浩劫中幸存。1976 年击败福特的卡特总统,二战中是海军军校士官,后来包括在朝鲜战争时期在海军服役多年。就算是里根总统,二战时也作为名演员参军,为军方拍摄宣传片。权贵子弟不顾生命危险参战的最好例子,可能无过耶鲁校友老布什总统。1942 年,作为参议员次子的老布什才 18 岁,刚从名牌贵族中学毕业,便参加海军成为鱼雷轰炸机飞行员,执行了至少 59 次轰炸任务,在 1944年的一次轰炸中被日军击落,同机两人阵亡,老布什也险些命丧日军手中。当代政要“耍滑头”不过,自越南战争以来,美国上层社会的这一风气迅速改变,而演
7、变成今天上层精英“好男不当兵”的世风。布什父子两代是这一风俗变化的典型。小布什从耶鲁大学毕业后,在面临征召入伍的紧要关头,和当时一批得克萨斯州“高干子弟”(包括两个联邦参议员的儿子)一起进入本州国民警卫队,而避免去越南服役。参加国民警卫队是当时想逃避越战的大量平民子弟梦寐以求的目标,常常排队多年仍无法进入,布什却轻易“中奖” 。耶鲁肄业的前副总统切尼,在越战时期正当青壮,却先后 4 次“缓期服役” 。后来,有人询问这位超级鹰派年轻时为何多次放弃大好的“爱国”机会。切尼毫无愧色地回答说他当时有“其他优先次序” 。值得注意的是,与二战欧洲盟军总司令艾森豪威尔在 1950 年代竞选总统势如破竹相反,
8、“战争英雄”近二十来在美国政坛持续衰微:1992 年总统大选,克林顿击败耶鲁校友、太平洋战争英雄老布什,1996 年又顺利击败另一二战残废军人英雄多尔而连任;2004 年总统大选,小布什击败了常春藤精英上战场的尾声、耶鲁校友克里;2008 大选,从未服过兵役、也没有受过预备役训练的奥巴马,击败了海军将领世家出身的越战英雄麦凯恩。这些事例显示除了常春藤精英之外,整个美国社会普遍接受“好男不当兵”的新世风。难怪在伊拉克战争高峰期间,一线美军的负担和牺牲几乎全由下层社会承担,美国精英阶层却大都置身事外:当时国会两院 500多名议员,仅有 6 人的子女从军,一人在伊拉克服役。一个显著例子是美国预备役军
9、官训练团(ROTC),早年是权贵精英子弟从军的必经之路,在越战年代被反战的师生纷纷赶出了常春藤校园,至今还未能回归哈佛、耶鲁、哥伦比亚和布朗大学,还成为前哈佛法学院院长卡根新近在最高法院大法官提名国会认证会上的议题。西点军校含金量打折扣2009 年春,超过 6000 名哈佛在校本科生中,只有 29 名在麻州理工学院(因大量军方研究项目而一直保留了 ROTC)接受预备役训练课程,大都是白人学生。哈佛大学拒不承认这些训练课程的学分,也不再向麻州理工支付这些课程的学费。 华尔街日报指出,如果哈佛未来的银行家学生要在麻州理工上会计课程,校方会很巴结地支付他们的学费。常春藤精英的“好男不当兵”风气,还明
10、显影响到西点军校等士官学校的社会“行情”,使得这些军校毕业生的旧时精英形象和“含金量”大打折扣。当然这也是美国整个社会风气的趋势,越来越多免费读完军校(培养一个西点军校毕业生耗费美国纳税人 30 万美元)的毕业生,在规定的五年最低服役期之后马上转业。2009 年春,耶鲁大学毕业的著名军事记者托马斯利克斯在华盛顿邮报上公开提议撤销西点军校,并且批评有近似常春藤“虚名”的西点军校教育,常常只有社区学院(一般两年制)水准。一年后,安纳波利斯海军学院的大牌英语教授在纽约时报上公开批评自己任教的学校和西点军校日益“平庸化”,学业水平不断下降,再不改善便应该停办。前国务卿鲍威尔和现任奥巴马政府国家安全顾问琼斯,虽然均是四星上将,却都不是西点等军校“科班出身”,而风闻有问鼎白宫雄心的伊拉克战争名将彼得雷乌斯,在西点毕业后还要去常春藤普林斯顿大学读博“镀金”,也都说明这一情况。上层精英领袖中,军人和军人出身比例的大幅度下降,也影响到美国的对外政策。一方面,这种变化使美国军队士兵低层化。另一方面,“好男不当兵”成为今天美国和欧洲之间最重要的社会文化差距,决定了大西洋两岸的北约各国社会对战争显著不同的承受能力,在旷日持久的阿富汗战争中清楚反映出来,也可能直接影响到未来的世界格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