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献给母亲的花一切都有仿佛是冥冥中的命中注定,在念书时,一天我看了一张报纸,说是成都有位女孩子患了系统性的红斑狼疮,看完了,也就算了,只记得照片上那个患病的女孩,手拇指肿得像红萝卜一样。 大学毕业后,我在一家旅游公司当导游,一次带团上黄山,回来后,发现自己的面部有些肿,医生认为是肾炎,开了些消炎药,在家静养了一段时间,肿便渐渐消了。 三月份,我正准备重新上班。一天下午,突然小便带血。于是便给妈妈挂了个电话,妈妈马上放下了手头的事,赶回家来,带我去医院检查。 这天傍晚,经过了一天的喧闹后的医院显得很安静,我一个人坐在过道的长椅上,等着妈妈去取化验结果。无意间,我突然发现自己的手指肿了起来,马上想
2、起了那篇文章和那张照片,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我的心,我觉得从脚底升起了一股寒流,无比的冷,冷得浑身哆嗦。 刚好妈妈拿着化验单走过来,我一把拉着妈的手说:“妈,”我的声音充满了恐慌,“你看我的手。 ”就在这一刻,我感到妈妈拿着化验单的手出奇的冷,正在不停地颤抖。 这天晚上我没去看化验结果,妈妈也没说。一切都已明白,没什么好说了。 这些年,我家祸事连连。奶奶去世后,爸爸又突然中风,跟着也离开了我们。也许是他们想我了,要我去跟他们结个伴,那就走吧。 2瞒着妈妈,我安排好了自己的归宿。趁着病情还没发作,再去一次黄山,清晨走上鲤鱼背,这是黄山最美的风景点之一,沐着霞光,看着云海在脚下翻腾,白云在身边起伏
3、,然后踏着云雾,一步一步走向云海深处,那就是我生命的归宿,爸爸和奶奶一定都在等着我。 在这个星期天,妈妈约我去天心寺进香。 父亲去世后,我们娘俩常到这里烧香,一则是寄托相思,一则是取得心灵安慰。 在寺院后山的悬崖边有一片竹林,每次进香后,我们都会到那坐坐,走走。清晨,竹林里飘着淡淡的一层雾,一滴滴细小的水珠悬浮在竹叶上,在晨曦的霞光中闪闪烁烁,晨风习习,空气中弥漫着竹子特有的消香,隐隐约约好像传来了悠扬的笛声,一会儿便融入清雾中,消散了 早春时分,积雪渐渐地消融,竹林的地面仍然有些泥泞,一眼望去在竹根附近的片片残雪里,散布着星星点点紫色的小球,走近仔细看了看,发现那些紫色的小球,竟然是一朵朵可
4、爱的,娇小的,甚至有些羞涩的小花,它们正沐着寒风,在冰雪中顽强生长,傲然开放。 我和妈妈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目不转睛地望着这一幕大自然中的奇迹。 妈妈弯下腰,用手轻轻地拨开了残雪,将小花一枝枝地从地上摘了下来,然后又拿了一草根将它们扎成了一束,递给了我。在我们四目相对时,我看见妈妈面颊上闪着晶莹的泪花:“孩子坚强些,没有迈不过的坎。 ” 当我接过了这束美丽的小花,使劲地点了点头,作为女儿,我知道这句话中的含义。 3这些年来,就是这句话,激励着我们一步一步地走了下来。 那年,爸爸在一次开会时,突发脑梗,住进了医院。 消息传来,无异于晴天霹雳,我当场就瘫软在了床上,半天都缓不过气,家中的顶梁柱折
5、了,今后怎么办啊!没有一个词语可以表达那时的窘况。 是妈妈用自己孱弱的双肩撑起了这个家。 她毅然辞去了工作,在医院附近承包了一个报刊亭。爸爸长期卧床,我们请不起护工,她便长年累月地两头跑着,一边卖书赚钱供我念书,一边伺候父亲,翻身,喂饭,端屎端尿。整整 8 个月病卧在床的父亲身上没长一块褥疮,连医生和护士都感到惊讶。那段时间,医院成了我们的半个家,每天放学后,我便来到这里,靠着病房里的小桌做完作业后,一家三口便围着病床,陪伴着爸爸吃晚饭。 家中的不幸,促使我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学习中,每次考试成绩出来后,拿起考卷,我都是一路小跑赶到医院。当中风失语的爸爸,看到我的优异成绩时,眼睛亮了许多,有时
6、还会使劲地蠕动着嘴唇,露出了他特有的笑容。 妈妈念书不多,她认为“一家人每天都在一起,已经够幸运,其余的得失,不太重要”,亦舒朴实的话语,道出了她心声,也正是她追求的幸福所在。 可这个千疮百孔的家,仅有的这一点笑声,还是消失了。8 个月后,爸爸离开了我们。 这些年,我们相依为命一步步走了过来。现在我大学毕业,有了工作,一心想让她过一个愉快的晚年,没想到却得了这个病。 4这天晚上,我把这束小花插进了一个瓶子里,看着它我一遍遍地告诫自己,活下去,顽强地活下去,为了这个家,为了妈妈,一定要活下去。像这雪地里的小花一样,创造一个春天的奇迹。 几天后,我住进了医院,一天又一天地躺在了洁白的病床上,这段时
7、间,我接受了三次腰穿,无数次的抽血化验。无奈地看着自己的鲜血与骨髓,一针筒一针筒从身体中被抽了出来,送进化验室。接着就是一次次大剂量的化疗,那种死去活来的痛苦一般人是难以体会的。我全身浮肿,头发都掉光了。脾气也变得特别急躁,虽然我一直努力地控制自己情绪,但有一天还是莫明其妙地冲着妈妈大吼了起来。 那天,妈妈整天都没来看我。傍晚时分,天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窗外的一切都被雨帘笼罩着,像是一个轻轻一弹就会被点破的凄凉梦境。雨水湿透了我的心,带来烦乱的思绪。我靠着病床,两眼一直盯着病房的那扇门,感到特别失落。 直到快熄灯时,那扇门终于开了,舅舅陪着妈妈走了进来。她显得很疲劳,提着一个小药罐,慢慢地走到
8、小桌边,一句话都有没说,就打开药罐,倒出药水,让我趁热喝下。 我慢慢地咽下了一口,那药的味道说不出的难喝,又苦、又辣、又涩,中间还掺杂着一种特别的怪味。一口下去我的五脏六腑火烧火燎的,就像有一股刚出炉的铁水在体内穿梭一般,我忍不住张开了嘴,药水便从肚子里喷了出来,溅得四处都是。 在这一瞬间我完全失控了,久病的折磨,化疗的痛苦,都随着这口药一起喷了出来。 5我一甩手将碗中的药全泼到了地上,哭着、喊着,非常失态地叫了起来:“我不喝,我死也不喝,妈,你要我死就说吧!不要拿这药来折磨我” 病屋里的人全呆了,大家的目光不约而同地目光投向了妈妈,屋里静得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一般。 妈没说话,她低下了头慢慢地
9、走到门外,拿一把拖把进来,将我泼在地上的药汁一点一点地擦干净。 这时,舅舅走了过来,他轻轻地拍着我的背,等到我情绪稳定后说:“孩子,你错怪你妈了。前一段有人告诉了她一个偏方,据说对治你这病有特效,但要用寺院中废弃的鼓皮做药引子。昨天她听说水月庵有一位师太保存着一块旧鼓皮,激动得一晚上没睡好觉,今天一早就起身进山,天黑才到家,煎好了药,连饭都没吃一口,就冒着雨来了” 舅舅一字一句地说着,语调不高,但字字句句却如一根根钢针,一下一下地蜇着我的心,令人痛得难受。我不由抬起头看着妈妈,朦胧的灯光下,我感到这一段时间她老了许多了。头发全白了,眼睛涩了,手钝了,脚步也慢了。这时,她又盛好一碗药,递了过来:
10、“娟儿,这药很苦,但没事,妈已尝过了,偏方治大病。你还是喝了吧。 ” 我端起了这碗药欲语无言啊。凡药三分毒,对一个病人而言,是以毒攻毒,但对一个年过半百之人而言,那是对身心的摧残。 几年来,经历劫难,我总认为,自己心已碎,泪已干,此时只觉得鼻子一酸,泪水不由地涌了出来,一滴滴地洒落在碗里。 我仰起脖子,将碗中的药水喝得点滴不剩,然后紧紧地咬着牙关,硬生6生地将几次要喷涌而出的那股黑色的液体咽了回去。 也许是这崇高母爱感动了上苍,也许是父亲在天之灵的庇护。8 个月后我病情终于得到了控制,走出了医院。这些年在妈妈精心护理下,我身体逐渐恢复,已经过上了正常人的生活。 每年的母亲节,我们都会来到天心寺的那片竹林边。 母亲节,人们都送康乃馨给母亲。据说康乃馨还有一个别名石竹花。说是有一户住在山上的人家姓石,儿子叫石竹。母子俩相依为命,儿子得了一种怪病,久治不愈。母亲每天都上山采药为孩子治病,一天,母亲上山时遇到花仙子,花仙子被这母爱所感动,便赠给她一束花,煎好后服下,终于治好儿子的顽疾。因为这花是石竹的母亲寻找到的,于是大家就叫它石竹花。 我心中的石竹花,就是悬崖边,竹林里的这无名小花,每年母亲节,我都会摘上一束献给我的妈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