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当外来者遭遇民族主义【摘要】与叶问 1之风格悲壮沉重相比, 叶问 2显然要轻松而活跃得多,这种差异固然源于结局设计上的不同,同时也与后者对殖民主义的矛盾态度息息相关:叶问 2在表达出对殖民主义的反抗情绪的同时,又把这种反抗限定在一定范围内。殖民主义无疑激起了民族主义的高涨,但对香港民众来说民族主义仅仅是手段而非目的,他们更看重的是日常生活。这样就能理解影片中多次出现有吃饭的镜头和温馨的家庭场面,也能理解为什么在塑造出具有极端排华倾向的英国警司的同时又出现一个富有人性的上司。对于影片,或许可以说:民族主义,仅此而已。 【关键词】 民族主义;殖民历史;香港叙述;身份认同 一、从结局说起 对观众而
2、言,看电影当然要顺着剧情从片头开始,否则便不能充分享受到观影的快感和乐趣,但对于理解一部电影却不妨从结局往回追溯。叶问 2 (叶伟信)就是这样一部影片,电影中结尾处有两个镜头值得玩味,一是洋人警司因肥波告发而被上司逮捕一幕,另一处就是当力败英国拳王之后被问及最想做什么时,叶问答道最想回家这一镜头。这两处镜头绝非闲笔,也不是什么噱头所能充分解释,实则蕴含了导演的良苦用心,是其一贯风格的体现。 2影片中多次出现吃饭的情节,有洪金宝饰演的洪震南一大家子的吃饭镜头描写,也有甄子丹饰演的叶问一家三口的吃饭一幕,虽然叶伟信曾坦言吃饭已经变成自己电影的一个烙印,但并不像甄子丹所理解的那样,吃饭也是中国传统文
3、化的写照, (参见阿蒙撰文叶伟信讲堂:青年入世三步曲 , 新青年第 11 期,新浪娱乐出品。 )因为显然西洋人也照样要吃饭,照样要拉撒睡觉。但问题是当吃饭的情节和叶问最后那句最想回家的话联系起来时,其意义就不那么简单而需要“另眼相看”了。同样,洋人警司因肥波(郑则士饰)告发而被捕一幕看似随意,表面上与剧情无大关联,其实非常关键。华洋比武在表现殖民半殖民时代中国屈辱历史的香港动作电影中屡屡出现,典型的有霍元甲 (2006 年,于仁泰)及新精武英雄 (1994 年,陈嘉上)等,这些影片在表现中国武师打败洋人之后,虽然一举天下闻而成为民族英雄,但结局往往都很惨,不是被陷害致死,就是被迫亡命天涯,较好
4、的结局也只能是像新精武英雄中陈真(李连杰饰)一样,被迫隐姓埋名,远走他乡。这种结局的出现显然与中国(大陆)深陷殖民半殖民的处境息息相关, 叶问1在设计日军占领时期叶问在佛山同日本人比武这一剧情时,也不可能违背这种模式,从这个角度看, 叶问 1同此前同类题材电影如霍元甲及新精英雄相比并没有什么大的区别。而若沿用这一模式, 叶问 2在设计叶问同英国拳王比武这一剧情时,不论如何费尽心思,也不可能有很大的突破。 叶问 2导演及剧组如果意识不到这点,即使志在超越前部(即叶问 1 )并下足了功夫最终也可能无补于事;因为显然3结局是早就注定了的,即使胜利,英雄也只能落得悲剧的下场。从这个角度看, 叶问 2在
5、结局设计上出现洋人警司因肥波告发而被上司逮捕一幕就显得意味深长了。 二、新空间与并不新颖的剧情设计 与叶问 1之风格悲壮沉重相比, 叶问 2则要显得要轻松而活跃得多,这种风格上的不同,一方面固然有结局设计上的不同之因素在内,另一方面则不能不从两部影片剧情发展的空间转换上去寻找原因了。系列、续集或三部曲的形式,在电影文化史上并不鲜见,港台电影界常有这样的经典文本出现,较近者有吴宇森的赤壁的上下集,稍久远如李安的父亲三部曲之类,其在欧美电影界中更是普遍。一般的续集或三部曲制作,要么像前面提到的父亲三部曲 ,三部之间剧情没有任何关联,而惟一起到联缀作用的只是三部都写到父亲这一形象或某一核心主题;要么
6、就是像赤壁上下集一样,一部难以容纳如此庞大的剧情,而为了表现需要甚至商业的考虑而把一个故事拆分为上下两部来表现;要么就像美国的谍战片“碟中谍系列” ,各部之间虽然剧情各异人物有别,但主人公始终是贯穿其中,就像一根主线把各部联缀起来而成一个整体。而有的则可能因为前部之大获成功,而促使导演有去拍摄续集的想法。对这些续集或三部曲而言,空间并不是可有可无的存在,其虽可能不被格外重视,但各部之间空间上的转换却往往于有意无意间对剧情的进程形成促进、延缓或阻碍作用,影响到影片主题的表达及其接受诸层面。从这个角度看, 叶问 2相较于叶问 1 ,其最大的不同或许并不在于剧情上的变化而实际上剧情并无多大的改变,而
7、在于故4事发生的空间转换上。而这也正是“叶问系列”尤其是叶问 2之不同于一代宗师类题材的影片的地方。 在霍元甲和新精武英雄之类影片中,虽然也有空间上的转换出现,但空间在其中并不能成为故事的元素之一而内在于剧情的发展脉络中。相反,在叶问 2中空间上的变化,则不仅意味着剧情的重新设计,同时也意味着叶问人生的从头开始,其整个人生也因这一空间的转换而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而更为重要的则是,佛山和香港叶问 2中叶问从佛山迁居或避难到香港并非一个国家之内的两个城市,而毋宁说是性质上截然不同的差异空间,这一空间差异直接关涉到殖民半殖民时代中国复杂的历史处境及其种种矛盾尴尬处。从这个角度看,空间上的转换对作为续
8、集的叶问 2而言,不仅是可有可无的故事发生的背景或前景,而实则是事关重大的语义之场了。其不仅涉及到近一个半世纪以来对中国人民(包括香港民众)影响深巨的民族主义话语(或情结)的消长,同时也涉及到香港导演如何叙述民族主义乃至自身的殖民历史这样的宏大命题;可见,这一空间已经内在于电影的叙述当中,并在实际中作为制约着影片剧情设计的元素之一而起作用了。 但从另一方面上看,空间上的转换并不能直接给剧情的设计上带来新的变化。两部影片同样有华洋比武的情节,同样有武术圈内同人的挑战和闹事,同样有中国武师之间的比武打斗场面,等等这些并没有因为空间上的转换而有丝毫增损。但若以为剧情模式上的沿袭只是续集的惯用手法,则
9、显然又是小觑了叶问 2 。对叶问 2而言,其所侧重或表现的并非剧情上的重复或沿袭,而毋宁说是当同样的剧情发生在不同5的时空时,其可能引发或生产出的意义上的不同。当叶问从扬名立万的佛山来到全然陌生的香港,此前的名声对他而言有如一张白纸或一袭空气,他的人生经历只能从头开始重新谱写,因此也就必定会有剧情上的延续甚至雷同,但此延续显然非彼延续。如果说叶问 1中的叶问经过无数次斗争的洗礼,而从温和持中的中国武师变为民族英雄的话,那么到了叶问 2中,他的英雄桂冠则不再理所当然为人所知,而毋宁说再一次成了需要被质疑的问题,因此才会有叶问初到香港的困境和屡屡受挫,才会有不断地被追讨房租和为经济问题犯愁。对他来
10、说,只有而且必须通过比武才能显示其曾经作为一个优秀武师的身份,至于挺身而出争当民族英雄之类宏大问题,则是相当遥远而不可及的事情了。 截然不同的空间,上演着同样的故事,对普通民众而言或许不算什么,但对于并不普通的一代宗师和民族英雄叶问来说,则不能不说富有反讽的意味了。英雄失路,或沉沦下去,或重新崛起,这在中外文化史上并不鲜见;电影中的霍元甲(霍元甲 ,李连杰主演)之让人念念不忘就在于他能屈能伸,其一生的命运同中华民族的命运联系在一起,但他穿梭于不同空间,只因剧情的需要以及民族大义的呼唤,而非生活经历的雷同。而现在的问题却是,一代宗师和英雄的成长竟要经过多次重复的磨练,面对同样反复的挑战,而且这种
11、磨练又是他自己所不得不面对和经历的时候,这种反讽的意味就更加浓厚了。对于叶问而言,其一生似乎注定了要在这种生命不断重新再来的宿命中亦步亦趋,他只能重做选择,而不能说不。如果说霍元甲和新精武英雄之类的电影所呈现的只是英雄之成为英雄的一面的话,那么叶问 2呈现的则是英6雄之为普通人的无奈的一面,这种普遍的人生宿命并不因为其乃民族英雄而有所减弱或不存在,而毋宁说是被掩盖或不表罢了,从这个意义上说, 叶问 2之不同于前此电影是非常明显的。 三、遭遇“他者”:英雄的成长与民族主义 影片中那个洋人警司非同一般,而毋宁说其本身就是一部洋人欺凌中国民众屈辱史的浓缩和写照,他如果不被逮捕, 叶问 2的结局完全可
12、能步叶问 1或霍元甲式的后尘。但似乎又不仅于此,这一幕设计之让人玩味还在于其同此前剧情之间形成的对比和突转上。其有如神来之笔,猝不及防而让人不及细细品味,但从剧情设计上看,又似有游离于此前剧情发展的逻辑之外。整部影片可分前后两部分,前部分叙述的是叶问初到香港后逐渐站稳脚跟的过程,而后剧情急转直下,民族主义瞬间成为压倒香港民众的核心问题,叶问也于无形中卷入其中,不能脱身,乃至最终挺身而出迎战英国拳王,直至胜利。如果说前半部分还只是中国人之间的内斗的话,后半部分则由这种内斗一变而为民族主义之战了,整个后半部分都笼罩在以英国为代表的帝国主义对中国的偏见、蔑视和歧视的气氛当中,所谓向来以人性自居的西方
13、文明成为血腥和暴力的化身;而恰恰是在这种氛围下,故事临近尾声却再次出现逆转:仇视中国的英国警司突然被上司逮捕带走,故事也因此而成为一部歌哭与共的悲喜剧。 从叶问 2的整部影片结构上看,前后两部分显然存在某种剧情上的脱节,但这种脱节无疑又是必须的,否则作为个人英雄的叶问就不可能成为民族英雄了。但从某种程度上说,叶问之能成为民族英雄又是极7为偶然的,此前他并不曾遭遇民族主义,他所面对的仅仅是能否站稳脚跟以及同地方武霸之间内部的争斗,而从剧情的设计上看,最大可能实际上也是如此遭遇民族主义并成为民族英雄的应该是洪振南而非叶问了。而结果恰恰相反,洪振南拳击场上败给英国拳王并当场毙命,这为叶问挺身而出作了
14、充足的铺垫,而叶问之能最终战胜英国拳王,如果没有洪振南的比武作铺垫和他在台下冷眼旁观,其将是难以预料和想象的,从这点而言,是洪振南意外地成就了叶问。那么现在的就将问题是,为什么是叶问而不是洪振南最终成为民族英雄?影片如此设计所为何由?撇开历史真实不论,仅从影片的叙述来看,这样的设计在客观上有其明显的意识形态色彩。作为主角,英雄固然非叶问莫属,但他之能成为英雄也确实有历史的偶然因素在内;而这种叙述无疑也传达出某种讯息,即他而非洪振南成为民族英雄是有某种内在必然的成分在。洪振南本就与英国警司互相勾结,其反抗英国人的霸权含有私人利益的考虑因素在;叶问则不同,他来自中国内地的佛山,与英国警司没有直接的
15、冲突,而他之所以最终站出并挑战英国拳王,完全是出于一种内在而自发的民族主义情结使然。从这个角度上看,叶问之能成为民族英雄,与他的外来者的身份密不可分。他之能成为民族英雄虽属偶然,其实事出有因。 显然,这是在殖民地(或半殖民)的香港发生的故事,空间在这里并非可有可无的背景或前景,而是具有重大意义的语义之场。影片的后半部中,民族主义情绪之激烈是显而易见的,而这种民族主义与其说是自发的,不如说是被激发的。英国警司之极端排华倾向与拳王之飞扬跋8扈和目无华人,无不令每一个在港的中国人义愤填膺,民族主义情绪正是在这种压抑的氛围爆发出来。在这种情况下,谁能战胜英国拳王并扬我国威,不仅意味着其能成为中国的民族
16、英雄,更是香港人的英雄偶像,也正是在这点上,民族主义同香港人的身份认同紧密联系在一起;因此,从这个角度看,是叶问而非洪振南战胜英国拳王就显得意义重大了。显然,叶问并非香港本地人,毋宁说是来自中国大陆的移民,而就是这样一个“他者” ,竟成为凝固香港身份认同的标志性人物,可见移民身份对香港的身份认同并非可有可无或需要质疑的存在。在这里,移民身份这一事实本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一移民身份所携带的中国传统的巨大能量。这种能量在叶问 1中已有明显表现,在叶问 2中更是发挥到极致。叶问初到香港虽陷于困境,但不骄不躁,虽身怀绝技,却并不张扬,始终是一个温和内敛而持中的人;他有涵养,重精神,敢于担当,很有责任
17、心,而且又极富家庭观念,等等,这些简直就是以儒家文化为代表的中国传统文化精神品质的象征和集中体现。这种针对大陆的文化想象,显然与香港叙述中的自我身份建构有关。 在香港电影文化史上,针对大陆的文化想象,始终是其建构自我主体及身份认同的文化实践之一部分。这一想象往往表现为两个极端,一个极端是像省港旗兵 (麦当雄,1984 年)中那样对大陆在电影中是大圈仔的妖魔化处理,大陆民众在其中是以极端野蛮暴力和老土落后的矛盾形象得以显影,另一就是像榴莲飘飘 (陈果,2000 年)中那样对大陆的阴柔化处理,大陆民众在香港人眼里是以可欲和供消费的对象(妓女形象)而存在。更多的电影则游移于这两个极端之间。总体9而论
18、,这些电影凡涉及对大陆的想象时,总不能以客观而充满理性的态度来对待。这种现象的产生固然与香港回归的宿命有关,更与长期以来西方对大陆的东方主义式的想象密不可分,而随着中国大陆的快速发展和崛起,这一状况逐渐发生改变。从这个角度看, 叶问 2中温和而持中,强大而内敛的中国人叶问的形象无疑是香港人想象大陆形象的一个突破和新的发展;影片以叶问作为香港认同的关键,足见香港电影立足中国传统以建构自我主体和身份认同的表征之明显。 四、民族主义,仅此而已 民族主义是近年来香港电影叙述中常用的表意策略,其在各种不同题材影片中出现,这里面既有商业因素的考虑,同时也与香港电影重新书写/建构自我身份认同的文化实践息息相
19、关。 叶问 2当属此文化实践之一例,但问题似乎没那么简单;电影中明显表现出民族主义的情绪,但另一方面又存在美化殖民半殖民统治的倾向。英国警司和拳王固然有极端排华和蔑视华人之嫌,但影片同时又不忘告诉我们,其实港英政府并不这样,不然怎么会有肥波状告英国警司而使其被捕这一事情的发生。可见,有排华或蔑视华人倾向的,只是某些英国人个人的行为,而与港英政府无关,更不代表港英政府。 表面上看,这是剧情的设计需要,否则叶问就有可能成为霍元甲或陈真第二不是被设计害死就是远走他乡了。但从另一方面看,其在表达出对洋人及其港英政府敌视华人的愤慨之情的同时又在为港英政府开脱,这一矛盾心态其实牵涉到香港叙述如何对待香港殖
20、民历史的问题。港英政府的排华倾向,无疑激起了香港民众的民族认同感;但如果彻底10否定了港英政府,其实也就是否定了香港自身的历史,因为显然,香港自近代以来被从中国母体中切割出去以后,就一直是在英国的统治之下,其自身的历史已经不可分割地纠缠于港英政府的历史当中,从这个角度看,否定了港英政府也就是否定了香港的历史。因此,对香港的殖民叙述而言,其不可避免地处于两难,其一方面要批判英国的殖民主义,另一方面又不能从根本上否定它;其一方面既要借助于自身的历史以建构自身的主体性,另一方面又要对殖民历史保持警惕。以此观之, 叶问2采取具体上的否定和整体上的肯定这之策略一点都不奇怪:对于某些英国个人而言,可能存在
21、排华和暴力倾向,但港英政府在总体上却是友善而人性的。 而也正是在这点上,影片中的民族主义话语和日常生活并行不悖甚至结合在一起。叶问此时无疑已经成为港人敬仰的民族英雄,但也仅仅于此,这从影片结尾处民众对他保持距离的崇敬中可以看出,民族主义对他们而言只是手段而非目的,这可能就是为什么电影在表达出对殖民统治不满的同时,又把这种不满限定在一定范围的原因。香港民众并不想也不可能在叶问的带领下起而推翻港英政府,更何况港英政府富有人性而并不真正排华或暴力。可见,民族主义在电影中只是推动剧情发展的情绪因素,而并没有也不可能成为一种革命力量,对于香港人来说,最重要的还是日常生活,还是要吃饭,这就是为什么在“叶问系列”中会有多次吃饭的镜头和温馨的家庭场面。这样也就能理解为什么当叶问成为民族英雄后最想做的事情是回家而不是其他了。写到这里,不禁想起建国六十周年文艺庆典上成龙和刘媛媛合唱的那首广为流传的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