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巴金与个旧张昆华 人民日报 （ 2012 年 08 月 29 日 24 版）巴金在百年人生中，4 次到过云南。但要谈论“巴金与云南”，首先得说巴金与个旧。个旧，自从法国人修通了滇越铁路之后，人们都知道那是全中国最大的锡城。然而个旧这地名却是彝族话，意为种苦荞的地方。百年前殖民者源源不断地从彝族的苦荞地下开采出矿石，冶炼成白银一样的锡锭又滔滔不竭地流向欧美各国。这是千千万万“砂丁”也就是矿工用汗水、鲜血和生命换来的金属长河，因而个旧这锡城又被称为“死城”。巴金是写锡城写“死城” 的第一位作家。那是 80 年前的 1932 年春天，巴金刚写完长篇小说春天里的秋天，有编辑向他约稿。巴金在上海根据留学
2、日本的云南好友黄子方给他讲述的零星故事，于 5、6 月间快速地写作了中篇小说砂丁，旋即分两期发表于申报月刊。9 月，巴金赴青岛，在沈从文任教的青岛大学宿舍里为砂丁写了序言，10月由上海开明书店出版发行。巴金在序言中写道：“说砂丁是匆忙中的产物，并不是一句夸张的话。而且说我所有的文章都是在匆忙中写成的，也不是一句夸张的话。但是我仍旧爱这篇小说，就像爱我的其他的作品。因为它和我的别的作品一样，里面也有我的同情，我的眼泪，我的悲哀，我的愤怒，我的绝望。是的，我的绝望，我承认，但这并不是一切。”当年 28 岁的青年作家巴金，由此而与个旧开始了难解的文学情缘。巴金后来回忆砂丁的创作时，这样写道：“我没有
3、到过那个城市，不曾接触过那些人物，不了解那里的生活环境也没有任何具体的材料，就凭着两三个简单的故事，搭起中篇小说的架子，开始写起了银姐和升义的会面”所以巴金从听讲到写作到出版砂丁，一直有亲临个旧访问的心愿，以便把“匆忙中写成的”小说修改得更丰满、更厚重、更感动人。然而时光从未等人，从 1932 年春天直到 1960 年春天，跨越过漫长的 28 年之后，巴金才终于有机会到达个旧，深入到矿山、矿工之中，生活了 6 天。这是巴金对云南的第四次也是最后一次造访。此后由于运动不断，巴金屡遭种种磨难，始终未能把砂丁深入加工重新写成长篇小说。巴金逝世前两年，在庆贺巴金百岁诞辰的活动中，在巴金曾经留下足迹的个
4、旧金湖北岸的文化广场上，在锡城矿工和各民族群众的欢呼、掌声中，巴金在云南的第一座铜雕塑像落成了！从那以后，在巴金的塑像前，当夕阳照射着老阴山一个个废旧的矿洞或一片片种满苦荞的坡地，常常会有老矿工或青年学生捧着巴金 1932 年春天写作的砂丁，诵读着开篇的句子：“黄昏。一条窄小的土路在灰白的暮色中伸出来”或是默念着小说最后的结尾：“那个时候是会到来的，但是她和她所爱的人以及那无数砂丁的骨头早已在坟墓里腐烂了。”巴金 1960 年 3 月对个旧的访问，虽然匆匆，却使个旧获得了巴金珍贵而长久的爱。巴金记得个旧“春天的风轻轻地揩去我脸上的尘土，从不远处送过来鼓声和人们的笑语，山坡上高高低低一幢一幢土红
5、色和灰色的楼房，人们告诉我它们都是工人的宿舍。我不由得想起小说里没有窗户的阴冷潮湿的伙房 。过去那两座光秃秃的山 老阴山和老阳山不仅绿树成荫，而且修建了不少美丽的楼房。我住的宾馆是在过去的乱坟堆中间建筑起来的。再也找不到乱坟堆，也看不到死城了。我来到一个充满生活力的兴旺的城市”刚回到上海，巴金在 3 月 25 日便写了散文个旧的春天，在他主编的收获杂志发表；5 月 11日在杭州的西子湖畔想念着滇南个旧的金湖又写了另一篇散文忆个旧由上海文学发表。巴金在文中说：“我的心还留在个旧。”真是此情绵绵无绝期。离别个旧 20 年之后，应个旧文艺之约，巴金在 1980 年 11月写作了关于砂丁一文，发表于香
6、港文汇报副刊；后征得巴金同意改题为我与个旧发表于个旧文艺。巴金深情而真诚地写道：“我跟锡城分别后，一晃就是二十年。我得到了第二次的解放 ，锡城经过十年浩劫也得到了新生 ”值得个旧、值得云南、值得中国现当代文学研究者铭记的事，还有 1985 年应个旧市文化志编辑写信请求，巴金将 1932 年上海开明书店出版的第一版砂丁仅存的孤本，在扉页亲笔写下“赠个旧市文化局”，并签名盖章遥寄个旧珍存！砂丁终于回到故乡，并以它当年初生时的文学光芒而燃烧成不熄的经典火炬，世世代代闪耀在个旧矿工和各民族群众的心中！回顾砂丁艰难跋涉的历史行程，我从中发现巴金特有的一种执著认真的创作精神，我把它称之为“巴金文学精神”！在今天和今后，这种“ 巴金文学精神 ”都会给我们很大的鼓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