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让贤”的姐姐，让我如此怕辜负16 岁的男孩刘成林，是我的同事安珂老师结对资助的对象。两年前，安珂老师被抽调去参加一次作文竞赛的阅卷，那次作文比赛，参赛者很多是像刘成林这样穿着廉价球衣的农村少年。安老师改到了刘成林的作文，被他行文中粗笨而强烈的情感所打动。文中写道，就在参赛前一周，刘成林被父亲召回家中，紧急讨论他姐姐刘成春的辍学问题。彼时新学期已经开学将近一个月，家里还没有筹齐成春的学费。病了两天的父亲喘得很厉害，他把一双儿女都召来，要他们商议一下， “你们两个，总要有一个站出来，分担一下家里的负担。 ” 同样的话父亲在两年前，姐弟俩一个将要小学毕业，一个将要初中毕业时也说过一次。父亲蹲在门
2、槛上，垂着头，搓着手，半天才开口，他的意思是叫成春辍学，理由是“女孩子读到个初中毕业也够了，我在城里看见，大饭店招端盘子的女服务员，要的就是初中毕业生。 ”成春属于那种心气强又倔犟的女孩子，听了这话，背转身对着父亲，不顶嘴、不应允、不吭声。父亲想想，才 15 岁的女孩子去那城里的花花世界也的确让人不放心，这才罢了。 这次，父亲又旧事重提， “我跟成春的老师也谈过了，他说要是真负担不起，可以帮成春开个毕业证明，这样成春也算念过高中了。 ”成春双唇哆嗦， “为什么我从小到大都要让着弟？就因为他比我小吗？谁留下来念书，谁打工，得看成绩。 ”父亲喘吁吁地说：“女孩子上大学，在城里2没人，照样难找工作。
3、 ”成春伤心得说不出话，光是呜呜哭。一向粗枝大叶的父亲忙着替她拭泪，拭着拭着，自己也擦起了眼泪。 成林就说：“姐比我功课好！姐继续上学吧！我去打工。我马上就满 14 岁了，我个子高，冒充个十五六岁也没人看得出来。 ” 成春一惊，忙说：“这哪行，弟还在长身体，建筑工地上那些粗活还不得把他压趴了。还是我去打工让弟去读书，女孩子，在城里找个事容易些，端个盘子踩个缝纫机，还算轻省。就照爹的意思做吧。 ” 含泪退了学，姐姐成春马不停蹄地收拾了一包行李，准备出去打工挣钱了。姐姐还没有出门的这一两日，姐弟俩有些疏远。刘成林饶是心不够细，也能感觉到姐姐的悔意要不是他这当弟弟的那天挺身而出，说要辍学，姐姐也不会
4、这么快就痛下退学的决心吧。掉过头去看，这仿佛是成林的一个心计，是他逼着姐姐急急退学离开似的。 成林在作文中说：“我很想过去抱抱姐姐，抱抱从小让着我、带着我的姐姐，对她说一声对不起 ，对她说，为了弟，你受委屈了。可我跨不过步去、伸不出手去我承认我是有私心的人，我承认自这一天起，我和姐姐的命运将截然不同。 ” 看到这里，阅卷中的安珂老师禁不住拿下眼镜来拭泪。从这一刻起，她决定去找刘成林，资助他读书， “这个家庭的一个孩子已经受尽委屈，另一个应该从山沟里出来。 ” 安珂见到了沉默寡言的刘成林，感觉这个男孩子念起书来“太有心理负担” ，原因是“他姐辍学这件事对他的刺激太大了，从他姐姐辍学这天起，成林不
5、是背负着自己的未来在读书，而是背负着整个家庭的期待3在读书。这么重的心理负担，对这孩子有负面影响。 ” 据成林的妈妈说，成林小时候很活泼、很调皮的，但安老师见到的成林，从外貌到神气都染上了苦行僧般的简朴忧虑之色。据成林同寝室的同学说，成林学习特别拼命，有一次在熄灯后点蜡烛看书，太困，蜡烛倒下来把前额的头发和眉毛都燎着了，差点闹出火灾；又有一次小考，成林失手没考好，结果他在寝室里内疚得号啕大哭，怎么劝都止不住连成林的班主任也对安老师说：“成林这孩子，太要强了，应考心理脆弱，可能反而考不出好成绩来。 ” 不出所料，2007 年的中考，成林没能如愿以偿地考上县高中，只考上了县第三中学，这样，成林上本
6、科名牌大学的希望又渺茫了一层，成林更觉得对不住姐姐和全家人，内疚之下更寡言、更用功，一学期学下来，头发里都有星星点点的银白了。 2008 年的春节刚过，安珂老师发来短信说：“你有空跟成林谈谈吗？成林打算退学了，因为他在过年的时候见到了他的未来姐夫。 ” 原来，这一年刘成林的姐姐成春虚龄满 20 岁了，依照老家的习俗，该说亲了。成林的爸爸一直在为成林两三年后的大学学费忧心，于是就托人给成春说了一门亲。男方 33 岁，是一个木匠，死了老婆，与前妻有一个 10 岁的女儿。与成春见了一面，男方倒是很满意。成春提出来 21岁之前不办婚事；要赡养奶奶；要把弟弟供出来，让他把大学读完。男方都一一答应。这门亲
7、事就这样订下来，对方很快拿出了 5000 块钱当订亲礼。 成春的反应很淡然，穿着男方送来的红呢子大衣，头发也新烫了，4见了成林，对他说：“弟，你有学费了。安心念书，姐会想办法筹钱让你上大学。 ”成林痛哭，揪着父亲的衣襟要他把彩礼退回去。说：“干吗要让姐做这么大牺牲？干吗要让她嫁那个干老头儿？这么点儿钱，你就把姐一生的幸福都卖了？我再没出息，也不用卖姐的钱来念书！”父亲又羞又恼，甩了儿子一巴掌，恨道：“你胡说些什么！爹是那样的人吗？不考量那是个好人家，能让你姐嫁过去？” 成林用仅有的零用钱买了一张长途车票，逃来了安珂家。安珂反复安抚他，问他什么时候回去准备开学，成林就一句话：“他们什么时候让我姐
8、退婚，我就什么时候回家。彩礼退回去，没钱上学我可以去工地上打工。我已经让我姐受了那么多年的委屈，我再憋下去，这书也念不好。 ”顿一顿，成林又说：“其实，从我姐把念书的机会让给我开始，我也很苦，我的精神压力也很大。想着我的前程是用姐的眼泪换来的，我就看不进去书啊！” 安珂老师与我私下商议了半天，决定先说服成林的父亲把彩礼退还男方。正月初十，消息来了：男方收了钱，但把送成春的衣裳和化妆品仍然送回来，还附了一个红包，说是给成林的压岁钱。木匠对成春说：“你这个弟弟有志气，将来我会跟自家弟弟一样看顾他，让他回来上学吧。男子汉行事，倔一点没关系，心胸要开阔，要是你弟弟怕这是彩礼钱，让他上我这里借钱，算无息
9、贷款，等他毕业了慢慢还。 ” 消息传来，成林又一次流了泪。不过，看得出来，这泪水中闪耀着一丝轻松与欣慰的光。 5心理咨询师明月的话： 在乡村，经济条件不佳的家庭出来的孩子，往往背负着“一家人的期待”在读书，而度过一个倍感压抑的青春期，并可能在中考、高考这样关键性的考试中发挥失常。因此，学会给自己精神松绑很重要。像成林这样的孩子，我们首先建议他懂得家人的最终期待：家人是希望他健康快乐地活着，而不是焦躁负疚地活着，所以，在学业上，尽心尽力就可以；第二，不要在负疚情绪中百倍地放大家人的牺牲。这种倾向发展下去，超过一个限度， “逃避心理”就油然而生，成林想退学就是这个道理。而此时，关键要给自己正面的心理暗示，如有意对自己说：“看上去姐姐生活得不错。那个想成为我姐夫的人是个有心胸的人。 ”这样，抑郁焦灼的情绪或可被击退，成绩也会有所回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