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王曼曾经来过刘芸不是有意提前回来查岗的,小许已在她家做了三年,基本上满足了挑剔的雇主的要求。 因为第二天要出差,下午刘芸提前一点下了班,到家时钟点工已经打扫完卫生,正在拣菜,饭已经煮在电饭煲上了,一切都很正常。 刘芸不是有意提前回来查岗的,小许已在她家做了三年,基本上满足了挑剔的雇主的要求。再说了,保姆偷没偷懒,根本不用抓现场,平时稍留心一点就能察觉。比如随手往窗台上一抹,看看手上脏不脏,或者把马桶的坐垫板掀起来看看反面污不污,这都是一目了然的。当然这种方法也有不灵的时候,早几年刘芸曾经用过一个刚从农村出来的保姆,她会认为那种地方根本用不着清洁,你叮嘱吩咐,她嘴上答应,一转身就忘了。刘芸还记
2、得她头一天来家的时候,看到地上有水,不用拖把和抹布去擦,却将簸箕里的垃圾倒在水上拌一拌,你看,干了,她高高兴兴地说。 刘芸只坚持了三天,就请她走了。 还有小许前面的那一个,到她家后就老看电视,而且她自己并不以为那是不对的,刘芸下班回家,她也仍然看电视,一点也不偷偷摸摸。刘芸问她,你在看电视?她说是呀,事情都做好了,电视蛮好看的。刘芸就拿手往窗台上抹了一下,一手的灰,伸到她面前,她也没有觉得这是给她看的,还笑了起来,是呀是呀,你们这个地方,看起来树蛮多,2蛮干净,其实灰还是蛮大的。她说是这么说,但并没有觉得应该去拿抹布来擦。刘芸也就打消了跟她谈一谈的念头,这是教不会的。所以她又换了一个。不过刘芸
3、还是比较照顾别人自尊心的,趁那位保姆请假回家的时候,换了小许,然后打电话给她,让她不用再来上班了。她在电话里一迭连声地问,为什么,为什么,我哪里做得不好?你可以说呀。她后来还专门来了一趟,刘芸不在家,她问小许,你是她们家的亲戚吗?小许说不是,她就很奇怪,反复说,那为什么要换呢,那为什么要换呢?这会儿小许看到刘芸回来了,从厨房里走了出来,站在刘芸面前,有些尴尬,她犹豫了一下,下决心说,师母,我跟你说一下,我不做了。刘芸一时有点蒙,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你不做了?为什么?小许停顿,她似乎想要说出个理由来,但最后并没有说出来。 刘芸不想勉强她,但是小许的辞职来得太突然,所以刘芸还是勉强自己勉强了
4、她一下,试探说,那你,打算做完这个月? 不做了,小许的口气坚决起来,我明天就不来了。 这让刘芸有点措手不及。她是个有条有理、凡事预则立的人,按说少个钟点工,也不至于有多严重,无非家里的事情马虎一点。可刘芸的个性是不允许马虎的,无论是工作还是家庭,她都是认真严谨,要做到尽善尽美的,更何况,目前她自己正处在事业重要转折关头,正处长调走了,要在五位副处长中提拔一人,这个人就是她。前些时已经经过了3民主推荐、考察和单位公示这三关,情况报告表也已经填过上报了,大家都知道非她莫属了,但是只要任命文件一天不下来,事情都是不能保证的。何况,这后面也还有许多步要走呢,情况表上报后,需要核查,核查无误后,班子先开
5、会通气,然后再报上级开会研究,通过后,再公示,等等。步骤还不少,压力仍很大,但是再难,也得一步一步走过去。所以这一阵的工作尤其马虎不得,所以她有些着急,希望小许坚持一下,至少再留几天,至少等到她出差回来。可是小许已经没有商量的余地了。刘芸回想了一下,前面小许也曾提出过一次,刘芸心比较细,当时她仔细分析了小许的态度,又侧面了解一下,才发现原来小许是有加薪的要求,因为当时市场上出台了一个家政工资标准,可能小许对照后觉得自己的薪水还有空间,但她又不好意思直接提出来,就采取了这样的方法。刘芸并没有责怪小许,觉得可以理解,就加了薪,问题就解决了。 小许虽然忠厚,但也不笨,她知道刘芸在想什么,赶紧抢在前面
6、说,师母,跟工资没关系,这次跟工资没有关系,她的脸都红了,真的不是为钱,我是、我是她终究还是没有说出理由来。 既然小许决心已下,而且如此决绝,刘芸也不会强留她的,她会重新再去物色人选,只是刘芸多少有些奇怪,有些怀疑。小许忙晚饭时,刘芸进房间关上门,把上了锁的抽屉和橱柜都一一打开来,仔细清点家中的细软,并没有少。 刘芸赶紧给家政公司打电话,急需一名五十出头的钟点工,最好当4天就能到位。那经理说,这个年龄档次的,不太好找,问她为什么不要年轻一点的。刘芸没有回答,那经理还记得小许,说,你前面那个不是蛮年轻的么?刘芸仍然没有明说,前面这个小许,是她亲自到场当面挑的,她一向自信自己的眼光是锐利的,是识人
7、的,只是现在急着要人,来不及去家政公司当面挑拣,唯一的办法就是年龄往上提一点。经理还跟她开了个玩笑,是不是你觉得年?o 稍大的保险一点。经理还是很快就找到了合适的人选,当天晚上就可以见面。 晚上刘芸跑了一趟家政公司,见到了那个新保姆,感觉挺干净利索,问了几个问题,答得都靠谱,加上旁边家政经理一再推荐,说刘芸是老客户了,才把最理想的人推荐给她。 刘芸就和这位名叫王曼的保姆签了协约,家政公司自然也是要参与的,三方签字,这是有保障的。第二天早上刘芸出差前,王曼先到她家,由刘芸交待任务和交递钥匙,一切进行得都十分顺利,王曼收好刘芸家的钥匙,接下来她将和小许一样,每天下午三点钟来,先打扫卫生,再准备晚饭
8、。 交待完毕,同事接她上火车站的车也到了,刘芸和王曼一起从家里出来,两人分头而去。 上了车,同事问她王曼是谁,刘芸说是刚请的钟点工,原来的那个,做得好好的,说走就走,让人无语。 同事哦了一声。 刘芸朝她看看,说,你“哦”什么,什么意思? 同事笑道,喔哟,刘处,你好顶真,我就是随便“哦”一下罢,还5能有什么意思。 刘芸才不信,她可是有经验的,别说是同事的声音,别说是同事的眼神和脸色,即便是同事的一个背影,她都能看出今天和昨天的区别来。刘芸立刻说,不对,你是“哦”中有“哦”的,我听得出来。 同事说,刘处,你厉害,你厉害,我服的我就是觉得,刘处做事一向超严谨,思维超严密,可怎么会在出差的这一天请新保
9、姆呢? 刘芸说,你是不是看出她有什么情况? 同事说,那倒没有,人哪那么容易被看出问题来。 刘芸立刻说,问题?你觉得有什么问题吗? 一直到他们到了火车站,快检票了,同事见刘芸还没有放下心思,劝她说,你这样确实有点仓促了,你要是放心不下,这趟差你就别去了,我和小李可以的。 刘芸一听,忽然有些警觉,朝同事看了看,没有说话。 同事被她一看,立刻被闷住了,知道自己多嘴了,赶紧把舌头收回去。 三个人一起上了火车,坐定了,刘芸自言自语说,有第三方,家政公司会担保的。又说,这家公司我跟他们好多年的关系了。 火车开起来,虽然女同事闭了嘴,但是男同事小李并不知情,他只是感觉今天刘芸神色不太对劲,不过他也没必要打探
10、,发现女同事在朝他使眼色,也看不懂是几个意思,正要琢磨一下,刘芸已经说话了,你们干什么呢,用眼睛在私底下议论我哦? 两个同事都笑,一个说,哎哟,刘处,你做事那么严谨,有什么可6议论的哦。 另一个配合说,呵呵,刘处向来滴水不漏的,我们想议论也不知道该议论你什么呢。 这两人话一出口,刘芸像是被点着了,忽地站了起来,不行,不行,她急切地说,我不能出差了,我得回去。 二话不说,赶紧掏出手机网购车票,却被告知无法购买。同一个人的身份证,不能购买同一时段的两张票,她必须把手中的票先退了,才能再购买。但是手中的票已经用过,是不可能再退票的,也就是说,刘芸想立刻返回,坐火车是比较困难的了。 看着刘芸火急火燎的
11、样子,女同事又忍不住了,建议说,那只有去坐长途大巴车了。 刘芸瞥了她一眼,你好像很希望我回去哦这话她都用不着说出来,她的眼神已经说了。 火车到了前面一站,刘芸真的下车了,坐出租车赶到长途汽车站。遇上出行高峰,排了半天队,总算买了票,等到坐上车,感觉肚子饿了,才知道已经是中午了。 折腾到家,已快到下午两点了。刘芸开门进去,一个人影迎了出来,正是王曼。刘芸有些吃惊,说,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不是说好下午三点吗? 王曼说,今天第一天,我情况不熟悉,怕摸不着头脑,耽误事情,所以还是早一点来吧。又说,我还以为是先生回来了呢,原来是师母,师母你不是出差吗,这么快就回来了? 7刘芸说,今天不出差了,改时间了。
12、 王曼笑着说,师母是不大放心我吧,其实你尽管放心好了,我虽然到你家是第一天,可是我做保姆不是第一天了,我有经验的,不会搞砸的。 刘芸勉强地笑了一下,到几个房间四处看看,其实她也看不出什么,只是觉得心里十分不踏实,但又捉摸不着到底是哪里不踏实。是王曼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似乎也没有。她是几证齐全的,身份证、健康证、居住证,都提供给刘芸看过。还有什么没注意到的呢? 王曼开始打扫卫生,程序很规范,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抹灰,扫地,拖地板。刘芸看着她的身姿和动作,忽然明白到底是什么让她不踏实了。 刘芸随意和王曼闲聊说,王曼,你很看年轻的啊,要不是你自己说你有五十二岁了,哪里看得出来,你很会保养哦。 王曼
13、抬起身子,冲她一笑,说,哪里哦,你们城里人才保养得好呢,我们乡下人,哪里知道什么叫保养。 刘芸说,可是你真不像五十出头了,你比我还大四岁,但是看起来你比我小多了。 王曼说,师母,我真的五十二了,你不相信你可以看我的身份证。她一边说,一边真的到包包里把身份证拿了出来。 刘芸说,我是随便说说的,身份证昨天不是都看过了吗,协议书上也填了,不用再看的。 但王曼还是把身份证递到刘芸眼前,说,师母,你看看,我的照片,8土鳖吧。我们乡下人,就是土鳖呀。 刘芸笑了笑说,你还知道网络语言哦。 王曼说,我不知道的,我一点也不懂什么网络的,我们乡下人,不懂那些的,那个土鳖是我女儿说我的,嘿嘿。 很明显,王曼一口一个
14、乡下人,一口一个不懂不知道,恨不得自己低到地底下去,刘芸觉得她完全没有必要这样,可没等刘芸再说什么,王曼又主动告诉她,她女儿今年上大学了。 刘芸又有些隐隐约约的感觉,不由脱口说,你女儿今年上大学,大一?十八岁?十九岁? 王曼说,十九岁,乡下小孩,读书晚。 刘芸犹豫了一下,忍不住说,我是觉得,我生孩子就已经算很晚的了,我三十一岁生了我女?海?大家都觉得我太迟了,没想到你比我还晚,你是三十三岁才生的吗? 王曼说,是呀是呀,不信你看我的身份证,上面我的出生年月,和我女儿的出生年月,就是差三十三年。 刘芸说,以前都以为,结婚生孩子,农村人要比城里人早的,你反倒比城里人还晚。 王曼说,唉呀,我这个人,命
15、苦的,唉,幸亏我女儿蛮争气的,考上了大学,是蛮好的大学,现代科技大学。 刘芸愣了一愣,说,现代科技大学?有这么个大学吗?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王曼有些不好意思,脸红了一下,说,哦,我可能又说错了,我老9是说不准她的学校,反正她那个学校蛮拗口,我一直说不准。唉,我们乡下人,没有文化,连孩子上的学校都说不清,真是丢人。 刘芸真是有一种哑口无言的感觉。 王曼又把随身带着的包包拿过来,一边翻一边说,有我女儿的录取通知书,我没有文化,我不识字,给师母看一看,你就知道是哪个学校了。 刘芸更觉奇怪,录取通知书,难道新生报到的时候学校没收走吗?王曼怎么会留在身边呢?再说了,她把女儿的录取通知书给她看,算是哪
16、回事呢,有这个必要吗?又再想,自从她们聊开后,王曼三番几次要让她看身份证,这会儿又是女儿的录取通知书,什么意思呢。 刘芸赶紧说,别看了别看了,时间不早了,你得做事了。 王曼哎了一声,赶紧打水拖地板,刘芸留心了一下,拖把的水份绞得不干不湿,恰到好处,确实是个有经验的保姆。 刘芸回到自己的卧室,过了一会儿,王曼敲了敲门,得到允许后,她进来拖地了。她一边干活,一边又主动说,其实师母啊,其实,我还有更丢人的事情呢,我都不好意思说,是我老公,不学好,先是赌博,后来是养小三,再后来,人都不见了。 失踪了?一个大活人失踪了,可是在王曼口中,似乎没怎么当回事。刘芸不由得说,你老公失踪了,那你怎么办? 王曼说,
17、还能怎么办,只能耗着。我们乡下人,和城里不一样的。 刘芸说,你真是乡下人吗?我怎么记得你的身份证上的地址,好像是一个什么镇。 10王曼说,是乡下,不过,也可以说不算太乡下,是乡镇,其实乡镇就是乡下。 刘芸说,乡镇不是乡下,是镇,有的镇子很大,抵得上县城呢。 王曼说,是呀,我们那个镇也蛮大的。 刘芸说,原来你不是乡下的。 王曼说,嘿嘿,基本上就是乡下的。 在她们问问答答的过程中,王曼把该干的活都干妥了,时间也到了下晚,刘芸家的两父女都到家了。 王曼进厨房炒菜,怕油烟出来,关上了厨房门。那父女俩一个德行,进门先往客厅的沙发上一倒,女儿说,老妈,你又换钟点工啦。 刘芸说,什么叫我又换,又不是我要换的,再说了,家里有个什么事情,你们两个会出面吗?还不是得由我来烦神。 那父亲赶紧朝女儿使眼色,女儿闭嘴,由刘芸继续说话。刘芸确实有话要说,有的保姆,可不是来做保姆的,是来钓鱼的。 女儿扑哧一笑,钓什么鱼? 刘芸还没说话,那父亲已经说了,钓男主人呗。 女儿又笑,老爸,你是一条鱼哦。 那父女俩只管傻笑,刘芸有点来气,说,你们笑得出来,要是真钓上了,就麻烦大了,不是家破人亡,就是身败名裂。她想说说自己对王曼的年龄的怀疑,还有其他的一些怀疑,一时却又不太好说出口,做父亲的感觉快要引火烧身了,有点不自在了,轻声说,嘿,当着孩子的面别说这些啦,难听不难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