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只会写自己名字的港大院士 凭啥获得荣誉http:/ 2010-01-07 08:37 深圳新闻网 【字号:大 中 小】本报记者 赵涵漠文并摄她没有上过大学,也不知道什么是“院士”。她一生只学会写 5个字,却被香港大学授予“荣誉院士”。她没做什么惊天动地的伟业,只是 44年如一日地为学生做饭、扫地。在颁奖台上,这位 82岁的普通老太太被称作“以自己的生命影响大学堂仔的生命”,是“香港大学之宝”袁苏妹从没想过,在自己漫长的生命中,也有可能站在舞台中心。2009 年 9月 22日,当香港大学向她颁发荣誉院士那一刻,这个 82岁的老太太,“看起来神气极了”。她被安排压轴出场。这一天与她同台领奖的,有汇
2、丰银行曾经的行政总裁柯清辉、香港富豪李兆基的长子李家杰,以及曾获铜紫荆星章的资深大律师郭庆伟。与这些政商名流相比,这位老人的履历显得异常单薄:学历,没读过小学,除了自己的姓名,她当时还不会写其他字;工作经历,从 29岁到 73岁,在香港大学的大学堂宿舍先后担任助理厨师和宿舍服务员等职。这场历年完全以英语进行的典礼,此刻因她破天荒地使用了中文。香港大学学生事务长周伟立先用英语宣读了写给这位老人的赞辞,接着又以广东话再次致辞。直到此时,从未受过教育的袁苏妹才听懂,颁发院士的荣誉,是为了表彰她“对高等教育界作出独特的贡献,以自己的生命影响大学堂仔的生命”。如果不是那一身黑绒红边的院士袍,她看上去实在
3、是个再普通不过的老太太。她走路很慢,弓着背,一副典型的老态龙钟的模样。然而在港大人眼里,这个矮小的女人形象“高大”得近乎“一个传奇”。有人开始称她为“我们的院士”,但她显然更喜欢另外一个称呼“三嫂”。因为丈夫在兄弟中排行第三,三嫂这个称谓被港大人称呼了半个多世纪。“三嫂就像我们的妈妈一样。”很多宿舍旧生都会满怀深情地说出这句话。当然,就像描述自己母亲时总会出现的那种情况,这些年过半百、两鬓斑白的旧生,能回忆起的无非都是些琐碎的小事。今年 70岁的香港电视广播有限公司副行政主席梁乃鹏还记得当年考试前“半夜刨书”,三嫂会给他煲一罐莲子鸡汤补脑。已经毕业 15年的律师陈向荣则想起,期末考试前夕高烧不
4、退,三嫂用几个小时煎了一碗凉茶给他,“茶到病除”。时常有学生专门跑到饭堂找她聊天。男孩子总会向她倾诉自己的苦闷,诸如不知道如何讨女友欢心之类。女孩子也会找到三嫂,抱怨男孩子“只顾读书,对她不够好”。多数时候,三嫂只是耐心地听完故事,说一些再朴素不过的道理,“珍惜眼前人”,或是请他们喝瓶可乐,“将不开心的事忘掉”等等。每年毕业时分,都会有很多穿着学士袍的学生特意跑来与她合影留念。就连大学堂球队的比赛结果,三嫂也常常是第一个知道消息的人。“输赢都好。”她乐呵呵地说。迎接球队的总是她最拿手的菜远牛河或马豆糕。那些大学时独特的味道,成为旧生每年聚会时永恒的话题。一位 40多岁的中年男人像个孩子一样夸耀
5、三嫂的手艺:“你知道吗,大西米红豆沙里面的西米直径足有 1厘米,好大一颗!”很少有人知道,为了将这些“大西米”煮软,三嫂要在灶台前站上两个多小时。为了让红豆沙达到完美,她只在其中放新鲜的椰汁。而蒸马豆糕时,为了让它“有嚼劲”,她必须用慢火煲 1小时,“不停地用汤勺搅拌”。然而自从上世纪 70年代安装心脏起搏器以来,三嫂再也无法继续在厨房工作了,这位已经是 5个孩子的母亲从此转做清洁工。男生们历来喜欢在饭堂开派对,每每狂欢到凌晨两三点,尽管这早就过了三嫂的下班时间,但她总是等到派对结束,再独自进去清理地板上的啤酒、零食和污渍。那个在凌晨的饭堂里独自拖地的驼背老人背影,让许多学生总“不敢忘记”。直
6、到今天,小女儿卫锦璧还记得妈妈“见学生比见家人的时间还多”。尽管竭尽全力工作,三嫂一家当时的生活仍然十分拮据。她因不舍得花钱坐巴士,有时竟会提着 40只鸡从街市一路走回山上的大学堂。虽然父母都在食堂工作,但卫锦璧兄妹自小很少沾光。有时,三嫂会带回家一包切三明治剩下的面包皮,全家人的晚饭就是用热糖水泡面包皮。偶尔,猪油拌白米饭也能当一顿晚餐。不过,这些记忆却在老人头脑里慢慢开始模糊。经常,她能记起自己 29 岁那年进入大学堂工作的情景,却怎么也说不清自己哪一年退休。眼下,她最害怕自己患上老年痴呆症,担心不能像现在一样,“记得每一个宿舍旧生的名字”。直到今天,每次受邀参加旧生聚会,就算有人已经移民
7、十几年刚刚回港,她也能一下叫出那人的名字。“这个是大律师,这个是做生意的,这个是眼科医生。” 翻开相簿,她就像介绍自己的孩子一样介绍这些学生。她甚至记得一名只在大学堂住过 3 个月的北京教授,对方曾邀请她一起 “打太极拳”,她“怪不好意思地” 拒绝了。今年已经 67 岁的香港赛马会主席陈祖泽,在三嫂的眼里“好文静”,仍然是个“乖仔” 。被授太平绅士的梁智鸿,大学时总是“穿着整齐才进食堂吃饭,从来不会穿拖鞋”,只不过“大学时头型就是中分,不知道为什么到今天都没变过” 。有男生甚至称,三嫂至今还记得他们大学时历任女友的名字。总是开名车接送三嫂参加旧生聚会的陈向荣说:“能够做她的司机是我一生的荣幸。
8、”这些有关三嫂种种琐碎的“好 ”,事隔若干年仍然潜伏在旧生们的记忆中。三嫂却说不清自己究竟“好在哪里”。在她看来,“拎出个心来对人”,人生其实就这么简单。在宿舍工作时,她自己的大儿子正在美国读天文学专业,她只是用“母亲的心” 去照顾这群同样在外读书的孩子。如今她早已经退休了,但她其实从来没有真正离开过大学堂。每年,她会回来制作“宿舍之血” 。这种由生抽、老抽、番茄酱、豉汁、胡椒粉、辣椒酱制成的“饮料” ,除了三嫂,“没有人调得出那么正宗的味道”。大学堂的传统节目“拜齐天大圣” ,也仍是由她来负责准备香火。每遇迎新会或开放日,她总要在自家狭小的厨房,制作学生们最喜欢的马豆糕和大西米红豆沙,再由学
9、生们带回去。这位从没摸过教材的老人,压根儿不曾想到,自己会成为大学堂“迎新教材”的一部分。在名为“宿舍历史 ”的课程中,每年新生都要学习宿舍之歌: “大学堂有三宝,旋转铜梯、四不像雕塑和三嫂。”更特别的荣誉出现在 2009 年 6 月。一天,三嫂突然收到香港大学校长徐立之寄给她的信,邀请其 “接纳香港大学之名誉大学院士衔”。她事前毫不知情,此前,旧生会多次向学校提议给她颁发荣誉院士衔。直至 2009 年 1 月,周兆平副校长亲自作出提名。而在此之前,只有“社会名流”才有可能进入这份提名名单。“我相信三嫂是没有争议的。”这位提名者说。事实证明,三嫂的提名“全票通过” 。3 个月后,“不知道院士是
10、什么” 的袁苏妹前去参加典礼,坐在面对 600 多人的台上,她一直试图记住前面的人“ 走哪条路、何时戴帽、怎样行礼”,生怕“忘记了整个程序” 。她坦承,直到走上台前,“袍子里面的腿一直在抖” 。直到听到周伟立提到她曾经因为逃难而失去接受教育的机会时,她感到一阵“辛酸”,最后“ 糊里糊涂地 ”接受了副校监的颁授。当时,观众中 20 多名“头发都白了” 的旧生,兴奋地跳起来鼓掌喝彩,典礼负责人甚至不得不让工作人员走过去,请这些政商两界的知名校友“不要太激动,保持安静”。次日,旧生们振臂簇拥中的三嫂被苹果日报头版以整版报道。此后,她登上了美食节目介绍自己拿手甜品“马豆糕”的做法,在娱乐节目“ 东张西
11、望”中被专访,香港各大报章几乎都能找得到三嫂的照片。授衔赞词中的一段也被各大媒体反复引用: “很多人知道,大学堂有三宝:铜梯、四不像和三嫂。三个宝贝搬不动,移不走,三嫂永远是大学堂之宝,亦是香港大学之宝。”然而,这个爱看韩剧的老太太并没有被这些突如其来的荣誉打乱阵脚,尽管有时在街上,她偶尔会被陌生人惊喜地叫住:“你是三嫂吗?恭喜你。”“我的生活没什么变化。” 三嫂一如往常淡淡地说。她仍然居住在北角区一幢建于 12 年前的公共屋屯卩,因为家里没有足够高的衣柜,她只能将红边黑底的院士袍和软呢院士帽叠起来,小心翼翼地收藏到盒子里。大学堂旧生会为庆祝她荣获荣誉院士衔,特意在饭店里摆了 30 桌酒席,300 多个旧生到场祝贺。而她能回赠的,只是一张张自制的、只有手掌般大小的卡片。由她口述、女儿打印的祝福文字,每一字都再普通不过:“读书口既,学业进步!”“做工口既,步步高升!”“ 做生意口既,生意兴隆! ”“揸车、坐车口既,出入平安。”只是,这个本来只会写自己名字的“院士” ,足足用了两天时间又学写了两个新字。她一笔一画、签了300 多张感谢卡“三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