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作为批评家的“不务正业”周周：您的长篇小说木马史诗最近出版了，此前，作为一位有相当影响力的美术评论家，花费大量精力来写作这些长篇很容易被人认为是“不务正业” ，我甚至听圈中人说，李小山在评论界已经江郎才尽，所以才转向文学创作。就像很多人说，陈丹青画画不行了，才不断去写那些随笔。 李小山：这部作品从写作到现在已经十年了，1998 年就完成了，主要是出版不顺利，被十多家出版社退过稿，现在的木马史诗原名叫新中国 。我对自己的身份从来就不清楚，教师？批评家？策展人？小说家？我喜欢这样的游离状态，而不喜欢将自己固定在哪一个领域，如果说起我真正的兴趣和愿望，文学是第一位的，只不过我眼中的文学与目前制度化
2、秩序化的文学不一样。我在写作初期有一种想法，当代中国的长篇小说不行，让我来写肯定会好些，而木马史诗的写作给了事实上的信心。其实，我一直抱有这样的观念，我要为文学史而写，这是一个很虚幻很抽象的愿望，也是一个很大的理想，一方面它给了我无限动力，另一方面又给了我回避现实尺度检验的借口，我为自己找到了很坚固的防空洞。 周周：当初苏童分配到南艺教大学语文，据说您根本看不上他的小说，但现在出了大名。您推出您的长篇，是不是想用自己的能力来表明您说过的话不是大言诳世？ 2李小山：我没有说过看不上他的小说呀，相反我在很多场合对他夸奖呢，他在文学上才华非一般人能比，当然我指的是他以前的作品，我喜欢他以前的作品。我
3、写小说与任何人没关系，主要是兴趣，我有一种对文学的敬畏之心，这与我在知识积累时期的阅读经验有关。早在 1985年我就写过一个中篇小说，发表钟山杂志上，后来还写过一个长篇，有一家出版社想出，我觉得质量不理想便放弃了，我想会一直写下去，只要激情和动力还在，就会一直写下去的。 周周：您的小说与美术圈并没有多大关系，有很多读者在不知您身份的情况下，您觉得自己的小说与自己从事的事业是否存在某种内在的联系，或者完全是另起炉灶？ 李小山：我不是写给艺术圈的读者看的，我是写给对文学有追求并有研究的读者看的，我没有把自己当成任何方面的专家，但我又反对做万金油，随便什么地方都留下影子，像余秋雨之类明星，这也是很可
4、怕的。我写作的目的性其实简单明了，第一是兴趣，第二是抱负。 周周：陈传席总是讲，美术圈的人素质太差，他甚至多次扬言要退出美术界，不再与画家打交道，所以跑去读了个文学博士。您在文学圈寻求认同的做法，是不是也可以理解为您对美术圈的某种失望，因为我多次在公众场合听到您对画家惟利是图的批评。 李小山：由于专业的缘故，老陈接触的美术圈面比较窄，他是指画家，而且是中国画家，当代艺术非常广泛，品种、类别和形式多多，中国画已不值一提，根据我的经验，艺术圈有很不错的人才，他们有才华有思想有创新精神，其素质完全不比所谓的艺术理论家和艺术批评家低。3我多次表示过，写小说是我的个人爱好，与文学圈毫无关系，而且，相对于
5、艺术圈，文学的制度化更僵硬，我是指作协系统，由国家出钱养一批大多是吃干饭的作家，真是典型的中国特色。另外，我对艺术家（我认为画家的概念太固定化了）的批评主要是创新问题和水准问题，惟利是图与我无关，我从来不喜欢道德主义的批评方式，从艺术史的角度看，也有不少惟利是图的家伙是大师或大家呢。 周周：人们提到您，首先想到的是“中国画穷途末路” ，那是您 1985年抛出的一个震惊美术界的观点，或许当初那么说，仅仅是您的一种个人感觉。这话说了快 20 年，国画也继续被画了近 20 年， “笔墨等于零” 、“废纸论”等来自画家内部的反思也迄未停息。今天您怎么看自己当初的那个判断，是继续坚持，还是反悔？ 李小山
6、：在我再重复一遍，中国画在当今已不是重要话题，它仅仅是在延续，作为“国粹”和民族艺术，理所当然会有众多喜爱者，但就它的空间和前途而言，我觉得无话可说了，要说的都说过了。 周周：您多次说，艺术是为小众服务的，但是人们常常习惯于用影响面来形容艺术品的价值，而不是艺术品在文化思考与文化建构上的广度与深度。就像最近的“20 世纪 10 大文化偶像”的投票一样，金庸居然得票第二，金庸作品谈不上什么文化意义，但太多的人都爱看他的小说。李小山：更确切地说，艺术既为大众服务，也为小众服务，对于大众来说，喜爱艺术已经是件相当让人高兴的事了，总比打麻将做无聊事有品位吧，但大众的喜爱受着教育、培养、环境等许多外界影
7、响，所以，4大众的爱好一般来讲是通俗的和平面的，不可能要求他们理解到什么样的深度，金庸是一个例子，包括琼瑶、春上村树之类。这个问题的复杂性同样存在，因为通俗文化也有各种层次，不能一概而论。如上面所说，在当代艺术中，品种、类别、形式五花八门，任何一个艺术爱好者都不会笼统地去喜欢，他们只能欣赏其中的某些东西，当代人多元的价值观为当代艺术奠定了基础，而当代艺术的多元化又造成了人们欣赏的多元化，这是整个社会的现实。 周周：当代艺术在中国的发展存在许多问题，撇开艺术家的文化选择不谈，是不是与他们自身知识结构的缺陷有很大关联？不少当代艺术家的名利心比诸那些中国画家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使得他们来不及理清自己的
8、头绪，就开始大量制作那些看起来深不可测却了无旨意的东西，事实上，有些人对“当代”或者“观念”的把握真的非常粗糙、浅显。作为批评家，您有什么看法？ 李小山：我坚决反对传统文人提倡的所谓“安贫乐道”的陈腐观点，名利心并非坏事，甚至还是事业的推动力，艺术家如果排除名利心，他从事艺术的动力就会小得多，这里，我又要再次重复，用道德主义大刀去砍伐艺术家的名利心是很可笑的，难道那些砍伐者不为名不为利？说不定他们更过火呢。我的观点是，无论艺术家的名利心有多重，都不是阻碍他前进的绊脚石，关键是他是否是才华，才华是第一位，第二是看他是否对艺术热衷，第三是看他是否能够坚持创作。中国当代艺术在目前所遇到的困难是系统性
9、全局性，不是几个或一批艺术家的问题，在弱势文化的语境里，艺术家能够做的和做得到事情有多少呢？ 5周周：您曾经强烈批评画院制度，最近我在一个访谈中又看到您对学院的教育现状十分不满。您能分别谈谈吗？ 李小山：是两回事，画院制度与上面谈的作协制度一样，是“中国特色”的产物，而学院则是全世界共有的现象，我批评现在的学院不重视教育，却把精力放在创收上，本末倒置，最近有位周周采访，请我谈谈学院教师的素质问题，我觉得问得很好，作为教育者应该不断地自我再教育，与时俱进，但很多教育者根本没有这样的自我要求，他们想方设法经营自己的小天地，变着法子捞利益，过上好日子的想法当然无可厚非，问题是你的本职工作做好了吗？我
10、是从这个侧面谈学院的体制漏洞，大家这样混，吃亏的只能是交了很多钱来上学的学生了，学院就是学院，不是企业，赚再多的钱结果还失败。 周周：由于就业的压力，学生都变得十分现实，特别是美术专业的，就业率最低，所以你真想教他，有的还不愿学呢。您身在高校，是否觉得力不从心而又无可奈何？ 李小山：我不认为学生不愿学，而是教育制度和教师在调动学生学习积极性上存在缺陷，学生的求知欲是很强的，但如果你拿一些老掉牙的东西教他，当他白痴啊，再说，有少量学生是真的厌学，那也无所谓，说不定里面还藏着天才呢。我认为教育体制的改革才是根本，有一个好教育体制才会有一批好的教师，不然混日子的人会越来越多。 周周：评职称要考外语，
11、您好像一直不愿意去考，职称上就没法“进步” 。但您又在体制中找到了自己的位置，您不仅通过讲坛来传播您的思想，高校闲适的生活也使您有更多的时间来从事文化批判，甚至是6写小说。倘若您是一位与体制无关的职业画家，也许您就不会想那么多。李小山：我不喜欢当教授，当普通教师不是很好吗？还是那句话，对于身份的问题我始终坚持不固定化，自由是最可贵的，而心灵的自由才是真正的自由，这不是学术问题，而是存在的真实问题，体制给了我生存的条件，但这远远不够，我可以做更多的事，可以写作，可以组织艺术活动等等，我的物欲比较低，不与人家攀比，所以生活得很自在，束缚少嘛，但在有些方面，譬如在独立性上，在精神向度上，我的要求又很高，说到底就是对现实我不想索取很多，但在抽象的精神空间中我愿获得越多越好。 李小山 艺术批评家、南京艺术学院美术系教师 主要著作 中国现代绘画史 、 批评的姿态 、 阵中叫阵 、 我们面对什么 、木马中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