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手提灯盏,把青草照亮阿古拉泰这个名字有一种遥远感,提醒我叫这个名字的人,非我同族。许多蒙古人的名字都特别好听,虽然我不大明白它深藏的含义,却总感觉有一种吉祥、安泰的东西蕴含其中。这样的名字不能像汉人那样随意将名、姓分开去叫,比如阿古拉泰,叫阿古?拉泰?显然都不合适。所以,这名字本身就具有了一种完整稳定的尊严感。 其实,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我就知道阿古拉泰了。当年,作为诗选刊的编辑,年轻的阿古拉泰选发了很多诗人的优秀作品,一个写诗又编诗的人,自然就为诗友们所熟悉,说他是广交天下也不为过。可是囿于我疏懒联络的天性,等见到他时,已是在彼此神交的许多年以后了。 在读阿古拉泰的诗歌之前,我首先认可他的鉴赏
2、能力。在一起聊天,我们喜欢的诗人大多一致。也许和从前在诗选刊的工作历练有关,他对诗歌的判断有着职业的敏感。眼睛有准儿,评价一首诗,三两句话就到位,有些评点相当精彩。看上去高大健壮的他,艺术感觉却是细致精微而敏捷的。 一套厚重的阿古拉泰近作选,让我见识了这个蒙古族诗人的创作实力。而我,在这套丛书中,最为喜欢的,就是这本装帧雅致、名字特别动2人的诗集青草灯盏 。 这真是一次愉快的阅读。我不知道还能有谁把青草写出这样的韵味。这本面貌独特的诗集,让我更加了解了诗人阿古拉泰,知道了他的来路和他经常眺望的远方。这个蒙古族男人,果然没有辜负草原。他就像草原的草派出的使者,发出了那么清新动人的声音。这声音里没
3、有杂质,是雨水洗过、月色照过、牛羊漫过,骏马驰过的草原的声音,是带着根脉、能开出花朵、能深藏和包容的土地的声音。 “每一行字都会长成一棵青草/我在纸上放牧着牛羊/那些散漫的牛羊/被我的心/一一照亮/我轻轻翻过一页白纸/大风翻过草原/牛羊漫过四季”(纸上的草原)。 一种单纯之气,像最轻的风拂过,这是干净到了透明的诗句。这样的诗句有一种静气,而这种静气,仅仅靠浮光掠影的草原体验和感受,是不可能获得的。 “在众鸟高飞的草原/迁徙的我们/总是从歌声和马背上起飞众鸟高飞/那是我们从前的样子”(众鸟高飞)。朴素如斯,如信口吟出,像远古传来的歌谣,又像神灵前的悄然诉说。一种伤怀之美,弥漫在句子里,让我们会一
4、下子想到这个古老民族血液的源头,想到一个伟大民族历经的沧桑苦难和风雪。苍茫辽阔的背景,雄浑豪迈的气概,沉默坚忍的性3格,都在其中了。 这是一部关于青草的传记,整个诗集里一百多首诗,都是写草和草原的。一路读下来,竟毫无重叠之感。草原上万物和人的精神履历,与草原相关的一些心灵情节,都在诗行间跳荡。朴素的诗句里,这个有着赤子情怀的诗人,一会儿站出来为青草歌唱,一会儿又深入到草的根须之处,让青草说出自己的心事。他知道“一棵青草的忧伤/露珠一样/凝结着/大地的光芒”(青草的光芒)。诗人从青草入手,深入到生活与事物的根部,饱含深情开掘出生命的新意,让心灵受到震动。 “晨风洗亮了一棵草/内心的暗”,这样的句
5、子,在整本诗集里俯拾即是,与其说这是一个成熟诗人的技艺,不如说是一个诗人心灵的温暖和体恤。 读着这样的诗,让我看到,真情的诗人像一个忧伤的少年,提着青草灯盏,正从他祖先的土地上,向我们缓缓走来。他的身后,是古老民族蜿蜒的历史,是族人扶老携幼跋涉的身影,是勒勒车轮深刻的辙印,是蓝天白云下明净的湖水,是风雪弥漫中穿行着的马队,是蒙古人一代代传承下来的柔软心肠和刚毅的性格,是整个蒙古民族草原一样博大的襟怀和天高地阔的仁慈。 青草的眼神,青草的光芒,青草的呼吸,青草的忧伤诗人笔下的青草,从语义的角度,转化为内心的景象,层层递进的表达,蔓生出来的是绵绵的乡愁,是对土地、牧人、生活的礼赞,是对生命和灵魂的
6、问询。一棵4草、一簇草、一片草乃至整个茫茫草原,无尽地铺展在我们眼前,这种淋漓酣畅的抒写和表达,是浓郁的情感,是深邃的思索。犹如李白的“黄河之水天上来”,这草原,“那是故乡啊,正从远方返回/一个牧人内心的深处” (那是什么在草原上奔跑)。这充满灵性的,被神的光芒照耀的草地,其实,就是一个诗人无尘的心灵,是诗人精神的原野,是他诗的根基,是他语言的圣地。 整本诗集气韵静谧,弥漫着青草之香,而诗句中,那种沉稳的节奏,又让我们依稀听到了马头琴委婉悠扬深沉的旋律。 蒙古族,是我一直敬仰的民族。我去过呼伦贝尔大草原的深处,纯正牧人的善良和安静,信仰和品行,曾让我深为震撼。我认识为数不多的几位蒙古族朋友,都很出色。这个民族有一种特有的宽厚安详之气。而阿古拉泰,毫无疑问得到了蒙古族文化的加持,同时他又汲取了更多优秀文化的养分。立足草原,面向世界,他的视野是开阔的。于是,他的创作便呈现出了如此让人欣喜的风貌。 阿古拉泰为人真诚,有像孩子的地方。他写了诗歌,想听听朋友的感受,想听到真诚的声音。那么,我建议,阿古拉泰,带上你的这本诗集和烈酒,打马回到牧草深处,俯下身来,把你纯净的诗句铺展在草场上,轻轻地,念给青草们听。那一刻,我想,整个高原都会为你的深情和灵性而动容。 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