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崇仁旧象的私人解读崇仁:浙江省嵊州市的一个旧乡镇。 如果是在南宋,你的目光巡行到此,你会在崇仁的上街头看到集贸市场,人们在此用货币交易物品,称它为三市头。意思是每逢捉历初三、十三、二十三,即每隔十天是人们赶集交易、做买卖的日子。每月有三次闹市日,因此三市头有字传至今日。在南宋的年月,崇仁是很多人每月都向往的目标,因为这儿聚集着人气,因为人们向往热闹。 到了清康熙年间,崇仁街上越来越热闹,出现了六市头,即每月初六、十六、二十六为闹市日。接着又出现了九市头,即每月初九、十九、二十九为闹市日。商店摊贩日渐增多,市民弃农经商的也渐多起来。他们大概发现,原来离开土地,另有一种更好的手段,让他们把生活过
2、得日益滋润,并且风生水起。 在多年以后,我们仍能看到那些留有旧日痕迹的建筑遗存。宗祠、寺庙、庵堂、住宅、店铺、园林、近代公共建筑和办公建筑等,它们占据在现代空间里,在无力的阳光底下,翻晒着属于他们的旧日心情。51口古井,人工池塘、沟渠、桥梁等等,他们的大量存在,见证了一段历史。昔日的繁华像一幅类似于清明上河图的图画。据记载,崇仁历代共有宗祠 49 处,庙宇 16 处,庵堂 14 处,园林 5 处,佛堂 3 处,茶亭或路亭 14 处,保存至今的有老台门 154 处,染坊、赌场、邮局、教堂、法院、店铺等近代建筑 50 余处。这些建筑名词以及数字告诉我们,岁月2在那个时候显得无比温暖,那时候的孩子们
3、随意跌落的童年目光,一定会对这样的街景和街情,更加地念念不忘。它不同于经济高度发达前提下的现代街市景象,现代霓虹的意境,远没有当年一柱亮着的路灯,来得温暖。 崇仁工商业在清末以来越来越有所起色,至 20 世纪 30 年代,资产10 万元以上的企业已有多家。民国元年改设崇仁区,下辖崇仁镇。这是一种平稳而良好的过度,而崇仁在某个时段的欣欣向荣,竟然和抗战的爆发有关。飞机在头顶盘旋,呼啸的炸弹,带着钢铁的硬度,进行着一场场摧毁。摧毁村庄与工厂,摧毁建筑,以及肉体,甚至想要摧毁人的意志。杭、绍、甬、温、嵊等县城在这样的摧毁过程中相继沦陷。子弹是一种工具,它的硬度,温度与火药的药性,让中国陷于一场灾难,
4、崇仁却因乡绅智旋未遭日寇铁蹄践踏,成为浙东“孤岛” 。 孤岛于崇仁而言,是一个什么概念?那就是说,其实它已成为一处避难的宝地,杭、绍等地商贾蜂拥而至,他们怀揣着自己的钱财与货物,以及一颗惴惴不安的心,来到这儿继续经营,从此,崇仁成为浙东地区商业集散中心,这样的后果是,民族经济和工业商业畸形发展,市场空前繁荣,有商家 280 余家,其时享有“浙东小上海”之称。 1、假如凤凰隐没在崇仁街市 如果你推开临街的木窗,熙攘嘈杂的声音从街面传了上来,抵达你清晨的耳膜,远处有丝丝缕缕的阳光笔直地拍打下来,拍打在你的脸上:3假定这时候就是民国,那些民国时期的崇仁百姓,穿戴着那时候的服装,他们呼吸着民国的空气,
5、走进了那个年代的街市。我们的生活形式在不断变更着。但是状态没有改变。如果你仅仅只是一个逛街的人,那么现在和那个年月相比,或者说回朔到唐宋明清的年月,对于每一个逛街的人而言,他的心情相同。比如说,你在时装街上看到一条漂亮的裙子会欣喜,那么,在那个旧的时光里,你穿过街市去井边担水的时候,看到手工艺人正在出卖的着了油彩的纸风车也会欣喜。 假定你的名字叫凤凰,你是崇仁镇普通居民的女儿,你还待字闺中 用水系统 凤凰穿过街市去挑水,她的目光在街上拥挤的人群中显得有些飘忽不定。然后她到了某口井边,那儿有许多担水的居民,相互打着招呼。在这个镇上,有古井 51 口,而布局均衡的大小池塘,以及长善溪由门前砩引水穿
6、镇而过,让这座古镇有了灵动之气。生活用水和消防用水,以无比从容的姿态,在这座小镇的每一个清晨与目暮涤荡。凤凰看到了池塘边上,那些捶衣和冼菜的村妇,她们呈弧形的姿势,吸附并且蕴藏着水的灵气。 崇仁旧街市 清末宣统年间,崇仁设建制镇。上世纪 30 年代的时候,崇仁镇上有3000 烟灶,10000 人口。凤凰就从这个镇上的某幢民居中走了出来,她的碎花衣裳在温暖的风中飘忽。她的目标不是那只彩纸扎起来的风车,4她的目标,奔向一根染着洋红与洋绿的头绳。她需要用头绳把蓬勃生长的青春扎起来。她迈着细小而快捷的小碎步,挟带着她的年岁和风,拐进了直街。 崇仁镇主要街道是一条直街,由北向南延伸有 830 多米长,其
7、次是东西向的横街,包括官路在内长约 600 米。另有一条短街竹行街,以经营竹制品为主,长约 250 米。直街和横街组成“一纵一横”的十字骨架,与直街平行的有蟹眼井路、后门塘路、玉山公路,与横街平行的有三市头路、石马路、当典路、上横路、下横路,由此形成主街、支路、小巷、备弄四级道路体系,按照建筑布局的要求灵活组织。道路蜿蜒曲折,空间变换多样,路路相通,巷巷相连。街、巷、弄格局完整,尺度适宜。大街上吆喝的声音在人群里穿梭,凤凰的长辫在甩动。她的目光穿落在一个穿制服的年轻人身上。他叫明亮,他是镇上义勇警察队的队员。在一个月前,凤凰那个会做棕棚床的父亲,将她许给了目光明亮的明亮。 明亮笑了一下,凤凰的
8、脸就在顷刻间飞红。她的目光变得慌乱,只看到攒动的人头,汇成一股街市河流。凤凰不由自主地随流而去,明亮微笑着转过身去。很久,凤凰才回头寻找那穿着制服的宽厚背影,背影不见了,从此,一些念想将从头开始,直至凤凰并不遥远的婚期。凤凰笑了。 法治、管理体系 凤凰的笑容隐匿在那个年月的最深处,像一张从显影水中刚刚捞起5的黑白底片。她颀长的身影,在街市中移动,最醒目的仍然是她的黑色长辫。凤凰经过了一处关卡,这儿是其中一个征收税收的处所,这些税收将交到镇公所,用于日常开支和公益事业。然后,凤凰路过了镇公所,那是一处气派的房子,镇长裘祝馨就在这儿办公。 裘祝馨是玉山公的派孙,民国二年毕业于浙江法政学校,民国三年
9、任崇仁自治局局长,同年改任崇仁镇镇长。在那个年代,估计不会有很多的高学历人才,而一个刚毕业的人,在一年不到的时间里,可以当上自治局局长,可以当上镇长,在现代社会肯定会令人吃惊。裘祝馨是一个有本事的人,他在崇仁主政达 35 年之久。这个集政治、经济、军事大权于一身的崇仁铁腕人物,把学来的法律知识和天生的管理才能,发挥到了极致,而对于他个人的政治生涯而言,同样也实现了“保境安民,确保繁荣”的理想。 凤凰看到镇长裘祝馨从镇公所里匆匆出来,他的八字胡子在风中轻轻颤动了一下。他的目光扫了凤凰一眼。他是去赶一个宴会的。 他挥了一下手,一辆黄包车在他面前停了下来。车子很快消失了,崇仁的这个祥子,脚步飞快,像
10、有用不完的劲。凤凰知道,那个叫明亮的小伙子,就在裘镇长手下的义勇警察队里扛活:那个叫明亮的小伙子,领的是镇公所的薪水。崇仁是“小上海” ,镇公所里就当然有钱,理所当然的,崇仁在整个嵊县的地位显得无比特殊。 安全防御 在这个当时经济发达的集镇,所有的配套方案都得以实施。比如一6套完善的安全防御和管理体系,使得崇仁有了小政权的味道。根据回忆和家谱记载,1914 年裘祝馨在镇内建立了屏障,造“栅门”28 道,在其村落周边街道上原来都有“栅门” ,东西南北有四主门,分别悬“古杏花村” 、 “吾道南行” 、 “义门礼路”和“北道管钥”诸匾额,相当于进镇的四个城门,栅门关闭后外人无法进入镇内。在镇内又有若
11、干小栅门,将全镇划分为若干个街坊,夜晚关闭互不相扰。 裘祝馨还筹建了自己的武装力量,这些武装力量,让百姓安居乐业,也让各地商贾更加乐意涌向崇仁。裘祝馨以镇公所出面,筹建了地方民团,成立了义勇警察队。警察队的队员,从 20 人增加到 100 多人,实行统一的着装。同时,崇仁与附近的甘霖、长乐两个大镇,建立了联防。 凤凰的明亮,就在义勇警察队里服役。他们都是崇仁镇上最普通的居民,在凤凰的小心愿里,他们想要得最多的,就是安居乐业,把小日子过得平安。 经济管理 凤凰回到家的时候,头上已经扎起了买来的染着洋红与洋绿的头绳。父亲正在楼下的棕棚店里制作棕棚,那些棕丝在父亲长满老茧的手上变得生动起来。甚至充满
12、了生命。父亲抬起头看了一下正走在楼梯上的凤凰,他看到凤凰笑了一下,头上的长辫轻甩时,那红绿相间的头绳翻飞。凤凰看到了一张方桌上的“竹签” ,那一定是辛苦经营的父亲刚刚收进的。 “竹签”是崇仁强制流行的地方货币,这种代币竹签长 10 厘米,7宽 2 厘米,烙火印,刷油漆。面值有 2 角、1 角。1 角签较短,等值于 30枚铜板。这些没有生命的竹片,曾经穿着绿的外衣,在竹林摇曳。而在崇仁,经过烙火印和刷油漆,它就是财富。也许,这是非常时期内,地方高度自治后才会产生的事物, 崇仁在经济管理上,会对当地的村民,按照贫富而摊派相应的粮食,境内的贸易抽取厘捐,比如说凤凰父亲的棕棚店。而过境贸易,则按厘金法
13、收取税金。总之,崇仁镇的一整套管理体系,在日渐摸索中显得完备。 凤凰走向了楼上。在木楼上,凤凰推开窗,就可以看到热闹的街市。她的目光在一本老皇历上一扫而过,她的婚期被父亲折在了老皇历里。凤凰屈起纤长的手指,轻轻扳了扳,一下子就数到了那个为期不远的日子。凤凰的脸上再度撑起两朵红晕,她就那样痴痴地望着街上像水一样不停流动着的人群,等待一个日子的来临。 凤凰的目光,隐没在崇仁的街市。 2、如果在崇仁的风光岁月可以残留 如果风光可以残留,那么镇公所、邮政代办处、法院、警署、消防局那些远去岁月里旧日人事,是不是像在纪录片里重演那些已经老去了的琐事。这些琐事关乎风光与颜面,我总是幻想如果一对务农的老人,突
14、然有了一个在法院或镇公所上班的儿子,他们该会感到多么的风光。而裘祝馨镇长,他在崇仁执政 35 年的岁月里,几乎每一句随意说出8的话语就等于是法律。相信他散淡的目光,曾经穿过厅堂,在微笑地喝下一碗莲子汤以后,慢慢踱出家门,去镇公所里上班, 他的目光那样的从容淡定,在镇上一定只有他一个人才能把握得恰到火候。崇仁镇的一经事务,都须得裘镇长点一下头。现在,他要去法院听法官审一个案子。我们的想象空间,总是因为循规蹈矩而显得苍白。但是即便苍白,那也是一种有意义的想象,它指引我们,像回到旧日崇仁去生活一样,乐此不疲地重复平凡,心甘情愿地做裘镇长安分守己的子民。现在,裘祝馨镇长从办公椅上站了起来,他要去法院。
15、 镇公所 镇公所坐落在潭七公路 3 号,当然,这是现在才有的地名和门牌号,民国时期,它还是一幢新宅。这座宅院占地 405 平方米,建筑面积517.60 平方米。当时的镇公所除了镇长以外,还有副镇长 2 名,秘书 3名,事务员 1 名,会计 1 名。镇公所下面设法院、警署等机构,以及一支百余人的义勇警察队。这样的设置,相对已经完备,或者换句话说,至少可以独挡一面,处理镇里发生的一应事务了。 镇公所建筑坐北朝南偏东,屋分二进,后进向东平移。两进分别东向开设大门。前厅五间平房,南面照壁内墙题写国民党党训,现在已经被粉刷。第二进为两层楼房,共五间。后院有侧屋三间。前厅作办公用房,正厅作公所正堂,后院作
16、生活用房。 现在的潭七公路 3 号,摆放着一些桌椅,守在这儿的是一个常年值守的人员。在他的默许中,我们进入了镇公所的办公场地。当年,一定9和现在的安静不同,一定有许多镇政府官员和事务员,他们忙碌,穿着西服或长衫,为进进出出的人员办事。能在这儿上班的,一定就都属于很体面的人了。最最风光的莫过于裘镇长。他走出了镇公所的大门,看到了凤凰。他其实认识凤凰,但是在此刻当作没有认出来。他知道凤凰的爹,把凤凰许给了在义勇警察队里上班的小伙子明亮。他只用匆忙的目光看了凤凰一眼,在心里暗笑了一下,走了。 裘镇长走在崇仁的大街上,有很多人向他打招呼,他都会点头颌首。他不知道,他的风光究竟可不可以在崇仁镇残留。 法
17、院 裘祝馨镇长的步幅很慢。在去法院的路上,他走了好久。法院在现今的竹行街 50 号,那时候以竹器多而闻名。如果用现在的说法,就会被称作女装一条街,或什么什么一条街。竹行街仍然有一些店面,在经营竹器或者竹器加工业务。在竹行街拍照的时候,一个女人从店面内的一张小凳上抬起了头。她正在制作一件竹器,她说,不要拍,这是侵犯肖像权。我没敢再拍,只是望着她的笑容。她的笑容很纯粹,是一个崇仁居民最本真的笑容。她的笑容里有胜利,也有得意。 然后,我就可以看到裘祝馨镇长在那个年代里的步幅,他依稀走进了法院。院长迎了出来,他打着哈哈,把裘镇长迎了进去。我们听不清他们谈话的内容,我们就像是坐在一个旧影院里,看老旧的胶
18、片放映的电影,好像是银幕上不时地闪烁着圆圈或者线状的符号。这样的符号,就是沧桑。然后,裘镇长和院长在日光底下像融化一样地慢慢消失。 10法院占地面积 350 平方米,建筑面积 635.50 平方米,主体建筑坐西朝东三合式,北面一狭长通道作人口,通道面阔一间,进深四间:正厅面阔五间,进深三间;侧屋面阔三间,进深一间,梁架均为穿斗式。现在的法院旧址,是一座幼儿园,有许多小朋友在这儿像葵花一样地生活着。孩子们从来没有想过这儿以前是判决犯人的地方。在法院主体建筑的 南面,我们看到了一块小小的园地,园地东南建有平屋四间,东首第一间就是当年的拘留所,被人称为“石屋”的牢固房子。石屋面阔4.30 米,进深
19、6.80 米,它用石的形式圈定的,无疑是一个狭小的空间。感兴趣的是它的墙身加厚了,北面留着一扇小门。东墙上方留有一处通气孔,这是一条小小的能够伸得进一只手的通气孔。 那时候的犯人们抬起头,能得到的除了空气以外,还有就是。一缕狭长的光线。这些光线,来自于石屋的通气孔。那个年代的寂寞犯人,在法院的这座拘留所里,被磨去棱角,消费掉光阴。 裘祝馨镇长和院长坐在法院的太师椅上聊天。他们聊了很久,裘镇长才满意地离开。他的满意,建立在如何把崇仁的政权更加稳固。然后,他走出法院,融入街道最深处的时候,他黑白的影像,淡出。 警察署 明亮从窗前抬起头的时候,黄昏就要来临。他仿佛听见了镇外伟镇庙附近的一株老槐树上的鸦啼,然后一阵江南风格的雨从天而降。明亮清晰地看到雨阵落入了院中的芭蕉中。 这儿是警察署。明亮在窗前写信。我们假定他是崇仁居民,但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