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紫色的迷雾.do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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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源描述

1、1一霓虹灯的光焰裁剪着夜幕的青纱,来来往往的汽车拖着尾灯拉出的红丝匆忙地缝纫长街的睡衣。魏福森依在他的新伙伴一辆米黄色的小轿车的车门旁,深沉地注视着夜的绚丽。电车上空那几条蓝色的火花,象幽谷中的流萤一样又把他的思绪牵进了军营的夏夜。是的,雄鹰依恋长空的风云,他怎能不眷恋朝夕相处的战友。作为一个文武双全的侦察兵,他曾是全军闻名的神枪手和秀才。去年秋天,军区文工团的一位年轻的女导演下部队体验生活,在联欢晚会上听到了他朗诵的一首自作的抒情诗,她震惊了,非要把他这个“最理想的男演员”弄到文工团不可。由于他个人不同意,那女导演气得满脸通红,第二天便悲哀地告辞了而现在,他却握着方向盘,扮演出租汽车司机了。

2、他的背后是一家影院,苏联影片永远的秘密的大幅招贴画依稀可见。他瞥了一眼残存在附近墙壁上的那些斑驳的薄铁广告,什么“大学眼药” 、 “天马牌香烟” 、 “仁丹”之类,觉得很不顺眼,翘着小胡子的绅士、裸着大腿的女人在那些商品的招徕中挤眉弄眼。更使他烦躁的是,卖烧鸡的那个小老头喊得太凶,他和旅社门口卖冰果的小贩比开了嗓门。魏福森对着车镜望了一眼自己的打扮,不禁哑然失笑了。他留着浓黑的大分头,穿着一身笔挺的白西装。他把拴着一串钥匙的长链摇成银环,在食指上缠来缠去。这就是他扮演的那位司机等待乘客时消磨时间的最标准的小动作。他十分厌恶这种近乎轻佻的举止,但是,这要变成他的习惯。为了打开一把“暗锁” ,他必

3、须付出毁坏他个人形象的代价。他把这串钥匙玩得的确和原主一模一样了。不久前,一个代号叫“阔少爷”的潜伏特务以出租汽车司机的身份来到本城活动时落网了。阔少爷的确很阔气,不但是个相貌堂堂的美男子,而且风度翩翩。他身材修颀,健美,象个体操运动员,善于击剑、游泳。他受过良好的教育,喜欢唐诗,健谈而又雄辩。他的乘客因而多半是痴情的妇女。他能用简单的俄语招徕来自伏尔加河畔的金发女郎。他的司机生涯悄然结束的那一天,也显得有点别致。当他载着两位谈笑风生的乘客驶进防疫站的宁静院落,发现几个穿白大衣的军人那么有兴趣地围上来时,他明白了。他身旁的车门首先被客气地拉开了。他的脸色微微地白了一霎之后,淡淡一笑,按在方向盘

4、上的指头象在琴键上一样随便地弹动了几下,那个金晃晃的戒指也满够意思地逢场作戏,哒哒滴应付了几声。 “先生,用防疫手段对待一个健全的人,不够合适吧?你们不怕遇到麻烦?”站在车门口的公安局长姜炳方抱起双肩笑了:“少爷,这就证明,麻烦比起瘟疫来,是不足挂齿的。 ”被体面惯坏了的阔少爷知道他完了,但在危难的当儿,他并没有为效忠他的党国铤而走险,也没有把嘴巴伸到领口去咬那块总是定居在他唇边的烈性毒药。他昂起了高贵的脑袋。 “我不愿意做残杀我自身的凶手。我馋了,请给我一颗子弹!”他死不交代。根据我们掌握的情况,从一些档案资料中,得知这位阔少爷的发迹还有一段浪漫的奇遇呢!日伪时期,他出身贫苦,是个孤儿。有一

5、年,他流浪在街头,到一家豪华的大饭店里去乞讨。绅士太太们在灯红酒绿中行令取乐。他走到一位贵夫人的身边,伸出了苍白的小手。那女人正浸泡在酸溜溜的醋意之中。虽然她出身于官宦家族,又天生具备驾驭丈夫的本领,但是由于她没生儿子,只有一个叫姗姗的女儿,她那位最近晋升为警务厅长的老头子,本来就不大正经,这回多年来想娶小老婆的愿望快要实现了。现在,厅长大人油光满面,腆着扭一把便会冒出板油来的大肚皮,正黏黏糊糊地和几个花枝招展的女人碰杯哩!太太暗咬着牙根,垂下眼帘,扭过头来,发现一只伸张的小手。她更加不快,顺手把一块啃过的牛排塞上去。哪知那小手啪的一声将她的恩赐摔到地上。她吃惊了,那倔强的男孩转身就走。她悄然

6、离开了宴席,在门口拦住了那个过早显示志气的小家伙。他抚摸着他那2冰凉的小脸蛋。她突然发觉上帝是一个又瞎又聋的恶棍,为什么把这样一个天使般的孩子投掷到饥饿之中!他的眼睛比她那如花似玉的女儿还水灵!不知是残存在她感情中的母爱使她变得仁慈,还是由于她在他身上发现了什么宝贵的特质,她竟然收养了他。一夜之间,乞丐变成了公子。他不但高贵,而且聪慧。六年以后,他和比他大三岁的姗姗一起进入了伪满的国高。光复那年,他“爸爸”借了老岳父的光,先是“接收大员” ,然后就是中央城防司令部的谍报局长, “儿子”自然就是他老子的得意门生了正象人们通常一下就能想到的那样,共产党对囚徒不动皮肉而动灵魂。在大学里攻读过哲学的姜

7、炳方同志虽然十分耐心地启发阔少爷的阶级觉悟,企图尽力把他挽救过来,结果都失败了。那位少爷面带一种死亡的大方,冷静而又野蛮地对待审讯,象一个刚从山林里捉回的狼孩对待医生一样生冷。然而,他毕竟是摔了牛排又端起了牛奶的食客。他对“吃一颗子弹”的嗜好渐渐感到不是滋味,倒了胃口。姗姗正站在日月潭思念着他。好象出之于骑士的气派,他把将要和光临的上司“地虎”接头的暗号通过戏剧对话的艺术形式倒出了老底。为了给他的变节行为解嘲,他在这场独白的序幕和尾声部分还加了几句象点样的台词:“说人生象一场梦还不如说是一场戏。 ”“一场雷雨过后,真能望到日出吗?”为了不让赏识阔少爷的上司漂洋过海到来之后扑空,姜局长苦苦寻求,

8、终于在千万个公安战士和侦查员的队伍中,精心地替对方选择了一个“阔少爷”侦察兵魏福森同志。他的相貌、体形、才华都象极了,简直就是一对孪生子。一个多月来经过姜局长十分苛刻的矫正,魏福森连阔少爷睡觉的姿态都摹仿得惟妙惟肖了。现在,他已登上了活动的舞台,等待与地虎接头。然而,地虎仿佛真的遁进了土里,魏福森白白地等了五天,也没见他露面。夜深了,广场上三三五五的人群还没有散去。那几盏灯的周围,依然疯狂地飞卷着夜蛾和蚊子交际的旋舞。被树荫和夜雾沏湿的长椅,洇凉了爱情的席位,却仍有几对情侣,依恋着不肯离去。这是闹市区,魏福森细细观察每一个从他车旁路过的行人。竟没有一个凑上来搭话的,他感到十分寂寞,无聊地依在车

9、门上。突然,他听到啪嗒一声,仿佛有一个人用指头向他的车体弹动了一下。对于一个早就应该露面而始终不见踪影的家伙,这一点响声,应该是预示某种迹象的警报了。他拿起抹布,假借擦车,围着车身转了一圈,竟连一个人影也没有看到。他在车头前停了下来,仔细一瞧,原来是一只绿鳞麟的大金龟子仰卧在马达盖上。他碰了一下那个正要爬起来飞走的甲虫,它立刻缩成一团,一动不动地躺在那儿。“地虎也正是这个样子,装死。 ”魏福森在心里咕哝着。他伸出指头,一下把它弹到下水道的铁篦子旁边。他刚要迈步,突然发现在车前银亮的保险杠上放着一束淡紫色的勿忘我花!这是某个乘客对他羞怯的馈赠吗?这是哪位多情的姑娘半路上疏忽的遗失吗?他躬身拾起花

10、束。那花开得正旺,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在月光下象一团雾气。花梗扎得很紧,是用黑白分明的两种颜色的鞋带扎着的!这不是一般的花束。他猛然想起来了:今天傍晚时分,一个衣着考究的顾客乘他的车到镇江寺后殿的墓场去凭吊。那人看来很着急,多次掏出他上衣兜里的老怀表,表链就是黑白两种颜色的鞋带。这种巧合显然是一种暗示,扎花束的两根不同颜色的鞋带是打着一个死结连在一起缠在上边的,这不正是让他去接头的隐语吗?!可能是地虎对广场旁边新设的一个交通岗楼有了顾虑,便临时改变了主意,玩了这么个小花招。“这是让我到镇江寺后殿的墓场去。好啊,一个值得周旋一番的对手!”魏福森的精神猛然振作起来。3二 在离镇江寺还有半里远的下坡路

11、上,魏福森熄了车灯,闭了油门,无声无息地靠惯力滑行到那个阴森的破庙的石阶前面。 月色灰蒙蒙的。丛生在寺周围的灌木和荒草迷茫茫地笼罩着雾气。古刹黑黢黢的剪影很象神怪小说中描画的阎王殿。断裂的石缝和砖隙里都拥塞着颤抖的草茎。一种不知名的甲虫藏在坑穴里吱吱啦啦地叫着,很象一滴滴的冷水崩进滚开的油锅里爆发的那种声响,使人似乎置身于难熬的煎炸之中。两扇铁皮大门,浑身鼓着疙疙瘩瘩的铁钉帽,活似蟾蜍身上的突起,正淌着铁锈的毒汁。两个隆起的虎头在门扇上恶狠狠地瞪着深凹下去的眼珠,鼻孔里吊悬着象盘曲的蛇身一样的大铁环。魏福森向后倒退了几步。他抬起头来观望,那翘拔的檐头上,密密麻麻地拉满了蛛网,给这满目创痍的寺堂

12、蒙上了死的面纱。 魏福森转身跳到墙边的阴影里。他来不及携带武器,临下车时只从座垫下摸出一把电工刀插在腰间。这就足够用了。他的脊背紧贴着高墙向后殿移动,这样他便不必防备可能从背后冒出来的麻烦。他得十分小心,地虎突然命令他到这个十分荒僻的地方来接头,难道仅仅是为了试探一下他的胆量吗?不!这周围也许正埋伏着一群恶狼!他知道,地虎偏偏不按规定的暗语行事,这么意外地把他叫到这里,这不仅暴露了他的奸诈,还意味着这位上司一上场就想让他领教点什么。 魏福森静悄悄地来到了后殿的大墙下。这里,唯一的一个小门已经用石块垒死了。他望了望那一丈多高的大墙,迟疑了片刻,便敏捷地爬上身边的一棵大树。光滑的树干是他儿时就打过

13、交道的对手。他从浓密的枝叶间象鸟儿一样飞落到墙头。 月亮从一片乌云中探出头来。刹那间,他居高临下,看清了这个所谓的后殿原来只不过是一堆废墟:一堆堆砖瓦的尸骨上蓬生着杂草,一根烧得焦头烂额的房梁斜卧在一堵破墙上,很象一门大炮被炸毁在营垒中。显然,这里曾着过一场可怕的大火,只剩下一片灰烬了。 他一纵身,跳落在院内。他蹲下来,看了半天,才发现在那残垣断壁的后面,还有一堵矮墙。矮墙的左侧,有一个黑洞洞的拱门。 他穿过拱门向前一望,不禁有些毛骨悚然了:这里才是那边墓场!流萤象磷火一样在那里飞窜,蝙蝠象乌鸦一样在那里盘旋。他往前走了几步,脚下的碎石板上长满了青苔,如同发了霉的烂棉花,闷乎乎的,似乎是行走在

14、一只巨兽的鬃毛上。 荒墓的空地中有一棵枯死的大榆树。它浑身长满了绿粼粼的菌片,象一条伸着爪子吊死在云头的巨龙,僵直地竖着,只把尾巴葬在土里。他极力装出悠闲的样子,走过几堆荒墓,来到枯榆树下。 树周围没有杂草,铺着细砂。月光皓洁,树影浓墨般地直泼下来,印在地上。这种“书法” ,只能是一个疯子狂草在棺材板上的笔体! 死一般的寂静。不见地虎! 魏福森燃起一支烟,仰起头,对着月色欣赏从他鼻孔里冒出来的烟缕。这棵一抱多粗的枯树,背着他的那面,原来是一个半圆形的空洞。他正要探身去查看一下,突然看到一只黑皮鞋伸露在树洞口! 他机灵地向后一闪,脊背紧贴着树干,侧着身子,盯住那只鞋尖。 一分钟过去了,两分钟过去

15、了,它仍然纹丝不动,这难道就是地虎的脚吗?他坐在树洞里搞什么鬼呢?是睡着了吗? 魏福森有点不耐烦了。他轻轻地凑到近旁,踢了一下那只鞋尖。它只晃动了一下,还是一动不动地停在那里。他纳闷了,这是冷静的表现吗?他不由得想起,在黑山的一次战4役中,他潜伏在敌人炮兵阵地的草丛中,一个高个子游动哨兵的大头鞋就在他的帽沿前踏来踏去。他一伸手就把那小子搂倒了。当那个混蛋看到逼上喉头的尖刀时,才知道他的失足不是由于踩脱了一块石子。此刻,他对地虎的这只故作姿态的蹄子更加鄙视。 他直闯上前,面对着树洞里的那个人。借着月光,他看清了,那人戴者一顶很大的鸭舌帽,垂着头,鼻眼都遮在黑影里。他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正是傍晚来过

16、墓场的那位乘客!他依坐在那里,曲着一只腿,伸着一只腿,似乎正在酣睡。 片刻之间,魏福森看出来了,这是一具僵尸! 他上前搬动一下他的脖子,他的全身都在晃动。他把他拖出来,他噗咚一声歪倒在月光下。他摘下死尸的帽子,见那刚剪过的小平头上没有任何的伤痕。他把尸体翻转过来的时候,才看清他右侧的胸肋染着一滩浓黑的血迹。显而易见,大概就在天刚黑的时候,就在这个树洞的近旁,这位吊丧者,遇到了一把锋利匕首的拜访。毫无疑问,这个被送上西天的小子,肯定是地虎的同伙中不中用的一个倒霉鬼。 凶狠的地虎竟让他来同死尸接头! 然而,一只恶虎,只咬死一条癞皮狗给他看看就算收场了吗?! 他俯身一瞧,那条奇异的黑白鞋带还栓在衣服

17、的扣眼上,他顺手拉动那鞋带,从那死鬼的衣兜里拖出的不是一块老怀表而是一支古旧的自来水笔。 他仔细地拧下笔帽和笔管,小心翼翼地掏出笔囊。什么异样的东西也没有!他把那支笔在手中掂来掂去,只见到它的外壳有点裂纹,是用一小块药用胶布箍缠着的。他轻轻地揭开这个唯一能够隐藏点机密的封条。果然,里面用很秀气的笔体写着一行字 阔少爷:速查明中山路五十七号刘宅雕花镜架下落。本月末以前将其结果按原定方式告我! 地虎。即日。三 哦,雕花镜架!面目狰狞的恶虎在出场之前竟然也要梳妆打扮一番哩! 第二天九时许,魏福森驱车来到站前广场。他擦了擦车镜,便奔向阔少爷经常去买香烟的那个小杂货店。姜局长已经把年轻的女公安战士钟兰安

18、排到那里“上班”了。地虎下的手令,今天清晨,他到达新华十字路口拐弯时,因为指示灯发生“故障” ,被交通警拦住,借着出示驾驶证的刹那间转交给姜局长了。现在,他将从钟兰那里直接得到姜局长的指示。阔少爷的真名叫张凯,他一进店,营业员们都十分殷切地管他叫“张师傅” ,卖雪花膏的那位漂亮姑娘,甚至不顾几位急性的买主对她直翻白眼,喜盈盈地跑到栏柜这边,亲热地询问他为什么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不见了。这是魏福森完全没有料到的,他真没想到他的冒名顶替会产生这么奇妙的效果!在最初几秒钟里,他对张冠李戴的问候差一点没有作出及时的反应。对于这些陌生人实实在在的错觉,他仿佛是受到了有口皆碑的夸赞似的,心中勃然升起一种不可名

19、状的快慰。然而,随即他又感到不安,担心这些好心人追根究底,提出一些他所不了解的话题,露出马脚,坏了大事。果然,他含含糊糊的应酬没有得到满足,卖雪花膏的姑娘对他“被雇去给苏联专家开了三十多天车”的回答不仅表示惋惜,还细细地端详起他的脸色来了!魏福森感到可怕,却也只能硬着头皮接受人家的观察,直到她说出“怪不得你的脸色比先前显得更白净了呢”的时候,他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他感到钟兰一直在那边用挖苦的眼神瞟着他。他走上前去时,她把脸儿扭了过去,故意同一个秃顶的聋老头子比比划划地讲着一盒劣等纸烟的价钱。她这种举动,在旁观者看来,只不过是一种连稍微掩饰一下都没有办到的嫉妒而已。 5“同志,买一盒古瓷牌香烟。

20、 ” 钟兰一撇嘴,上前先把钱一下抓过去,然后才从货架上抽出一盒烟远远地扔过来了。 魏福森走过杂货店的拐角,憋在心里的笑差一点爆发出来。钟兰这个小丫头,如今混到这群比商品还杂乱的营业员行列中,不仅能把算盘打得噼啪作响,也煞有介事地卷入到她们的小天地里去了。姜局长的眼力真不错! 他把烟盒打开,一边往铝制烟盒里装,一边仔细地查看着封皮、锡纸。没有发现任何字迹。他不禁埋怨起这个粗心大意的钟兰,只顾作戏,可能把藏有指示的香烟给忘掉了,拿错了!他把每一支香烟都捏了捏,都没有异样感觉。唉,这个钟兰,难道非逼着他跑回去再买一次吗? 他燃起一支烟,大口地吸着。他对这个娇小玲珑、体态轻盈、不大容易害羞的女孩子干得

21、这么糟糕感到头疼。这个合作者一开始就同他闹别扭。记得,在他来公安局接受训练的日子里,有一天,姜局长说要松弛一下脑筋,非拉他去打一场篮球不可。鬓角斑白的姜局长作为对方中的后卫他依然感到威胁很大。令他稍微放心的一点是:那位胖得肥肉跟着动作乱颤颤的炊事员,系着白围裙,撸着袖子,象一只企鹅,不论是谁,只要手中有球,他就猛扑上去,象抓猪似的死扣住人家的腰不放。他对每一个被他箍得满脸发紫的倒霉者,都有一句讲究实效的问候:“怎么样?把球给我!”连对他总有防备的姜局长也没有幸免,他刚刚从篮板下抓到一个险球,他的同伙中这员大将便把他的肋巴紧紧地拥抱住了。 “一伙,一伙,咱们是一伙!”姜局长挣扎着提醒企鹅。 “炊

22、事班才是我的一伙,你算老几!拿来家伙吧!”姜局长鼓足气对抗着同僚的勒索,有点招架不住了。这当儿,救苦救难的钟兰闯进球场,姜局长急忙把球递给她。企鹅傻眼了。她拍着球,蹓蹓跶跶地往前逛游,趁双方队员还愣怔的机会越过了中线。魏福森一看这位不守规矩的候补真要投篮了,便第一个迎上去。对于这个翘翘着小鼻子、用一行洁白的小牙咬着下唇的小姑娘,他这个彪形大汉实在不好意思动用真本领,惟恐一动手就把她撞坏了。他只能象打招呼一样,扬着一只手,隔着很大的距离向后倒退。 “你手舞足蹈地干什么?也要学那个胖子的损招?”魏福森慌忙垂下手。就在这一瞬间,她腾地跃了起来,飞快、干净地投中了!裁判员只顾抻长脖子咧着嘴蹲在地上傻看

23、,姜局长上前抓住挂在他胸前的哨子吹响了,一本正经地高喊着:“投中!有效,好球,得分!” “哼,敌人的篮板可不允许你这么混上去!”魏福森捏熄了烟头,在心中抱怨着。他难住了,不知该怎么对付眼前这种局面。 “喂,同志,你的钱,你买烟剩的零钱!”钟兰挥动着几张钞票追来。 谢天谢地,她总算发觉了自己的疏忽,设法跑来挽救了。 “张师傅,你真是麻痹大意,找给你的钱都忘拿了!”她努着嘴,反倒怪他麻痹大意。“谢谢。 ”魏福森强作出笑脸接过钱,正要往怀中揣,以为情报夹在钱中,准备回到汽车里再仔细观瞧,哪知钟兰性急,非要他当面把钱点清不可。 魏福森假装点钱,挨张仔细瞧了一番。真是钱,什么也没有!他皱起了眉头。 “当

24、面君子,过后小人。钱数对了吧?”钟兰高傲地仰着脸。 “不对!” “差多少?” “一万八!” “到桂林路银行去取!”她转身走了。 一进桂林路银行的铁皮大门,魏福森一眼就瞥见了姜局长的得力助手李耕,他一本正经地坐在那里查看一本帐目。他纷乱的心境骤然平静下来。 “我是上海水产公司的,麻烦您,我要查找一笔款项。 ” 6“到这边来。 ” 李耕领着他拐弯抹角地走出了营业大楼,到了后院的一个小屋子里。 “钟兰干得真棒,这么快就把你送来了。 ”李耕张口就夸奖。 “她真当成买卖作了,把我弄得好苦!” “马上行动吧, 阔少爷!”李耕指着一个装得溜鼓的电工皮兜子和一套陈旧的工作服,眨了眨眼睛。 “一切都给你准备好了

25、!据姜局长分析,雕花镜架显然已不在刘家,但你必须还得从那里下手寻找它的下落。刘家的主人是一个四十来岁的寡妇,是反动军人刘天鹄的遗孀。这里大有文章。关于刘天鹄,以后再说。今天也真凑巧,她家的电表失灵了,跑开了马戏,她跑到电业局来吵闹。喏,这不就来门了!你这位电工就义不容辞喽,快去给人家修理一下吧!一旦你修不好,就给换上这块新表。 ” 那位被跑空的数码转火了的寡妇正叉着腰怒视电表的时候,魏福森面带歉意进了屋。老实说,他对枪械、马达、无线电都十分内行,对于眼前这个丧失了公正的小玩意,却感到十分棘手。他鼓捣了老半天,也没找出毛病。吃了亏的女主人一直撅着嘴在一旁监工。最后,当他把那块新表给装上去并且掏出

26、钱赔偿了损失时,主人才露出了满意的神态。她打了温水,递上香皂和毛巾以示和解。魏福森把湿手只往自己的衣襟上擦了擦,收拾工具要告辞了,寡妇受了感动,非请他到屋里歇歇不可。魏福森盛情难却,只好矜持地坐到椅子上。主人大方起来了,又找烟又沏茶。 魏福森环视着屋中的摆设,只有一个破柜,两把椅子,一架老钟。这位当年卖弄过风情的官太太,只在偶尔闪亮的眼神里还辉映着一点妩媚的光彩。她的肩头上补着一大块补丁。历史多么无情,对于她来说,一面清如秋水的镜子已经没有一顿美味更有价值了。 “我好象来过贵处。 ”魏福森站起身来,对她端上来的茶表示谢意。 “哦,请原谅,我的记性很不好,象你这样的好人,我也给忘了。 ” “大约

27、是一年多以前,我们局里收电费的那位同志病了,我替他到这里收过电费。 ” “怪不得呢!因为穷,我总记住了钱,就忘了人。 ” “我记得,那时似乎就在这架钟的旁边,好象还有一件十分引人注目的东西。 ” “对呀!”她高兴得把两手一张,仿佛有人提起了她当年的风华。 “有啊,还摆着一个精美的雕花镜架。 ” “那么,现在” “卖掉了!”她惋惜地叹了口气。 “一个月以前,西城有个收破烂的瘸子,来买我的布夹,一眼就相中了它,出了大价钱哩!”她走到那个破柜子前边,对着一面破裂的小圆镜抚了一下斑白的鬓发,感慨起来:“唉,珍珠埋在沙子里也放光啊!那个瘸子买走了镜架以后,还有两个人来找呢!” “还有两个人来找?”魏福森

28、大吃一惊。 “什么时候?他们是一块来的吗?” “不。一个在六天以前,是个镶着大金牙的人;一个在四天以前,是一个唔,红鼻尖的人。 ”四 要在西城二十多万人口中找到那个收破烂的瘸子,这不是魏福森在几日之内所能完成的任务。钟兰将这个情报迅速传给了姜局长。 第二天早晨,李耕扮成邮递员,骑着摩托,超车驶到魏福森轿车的前边,鸣了三声喇叭。 魏福森随着李耕把车开进西城一条僻静的马路。 摩托车在一个悬挂着两大串木幌子的中药铺旁边停下。李耕背着信兜子走进小巷。魏7福森停了车,也跟上去。 “收破烂的瘸子姓孔,叫孔正方,是个有大骨节病的小老头。拐进前面第二个胡同,走过三个小门楼,往右拐,门前有五棵向日葵的那家就是!

29、”李耕等魏福森走到他的背后,便小声告诉他。说完他向另一个方向走去了。 魏福森刚进胡同,只见一个又矮又瘦的小老头,象只在沙滩上晃动的鸭子,推着一辆小车,摇摇摆摆地走过来了。小车上放着两只篓子和几条麻袋,车把上挂着一只破锣。 “劳驾您,老大爷!”魏福森一眼就看出这人可能就是孔正方,便装出问路的样子。“有一位姓孔的老大爷,住在这附近吗?” 小老头生怕耽误他的生意,刚听到第一句客套话时,很不耐烦,他推的车甚至连速度都没有放慢。但是,当他一听说“姓孔的老大爷”时,那稀疏的眉头往一起凑合了一下,随即又散开了。 “你找他有事吗?”小老头的声音嘶哑,滚动了一下浑浊而又枯涩的小眼睛,上下打量他。显然,他看出这位

30、西服革履的公子哥对他的买卖是毫无益处的。 “有一件事,要烦劳他。 ” “你说吧,我就是!”孔正方还害着很严重的甲状腺肿,脖根粗得象塞着两个大鹅蛋。“那太巧了,见到您我很高兴。 ”魏福森文质彬彬地向他微微鞠了一躬。 “老大爷,在这里谈话方便吗?” “你直说好了,痛快点!” “哦一九四七年,我家由本市迁到上海,正是战乱年代,许多贵重的东西都没有随身带走。我母亲最喜欢的一个雕花镜架当时就只好存放在一位朋友家里。我这次回本城就是来取这件东西。 听说是您老人家需用” “不假,是我花钱买来的!” “如果您能割爱,我愿用” “用什么?用再高一倍的价钱赎回去?” “是的,甚至不惜更高的代价。 ” “晚喽!”孔

31、正方把手一摆,推车便往前走。 魏福森跟在他的旁边, “老大爷,话还没说完呢,怎么就晚了呢?” “宏茂家具店的古掌柜的,早就用高一倍的价钱买去喽!哼,都盯上来了!” “老大爷,您说的意思是” “鬼才知道是什么意思!一个来查我户口的警察也找这个玩意;没过几天,一个酒糟鼻子也他妈来找这个玩意。这回,又轮到你这位公子了。 ” “老大爷,那位警察是镶着一颗大金牙的吧?” “先生,你总粘着我干啥!你别胡扯了,警察就得镶着大金牙吗?” 宏茂家具店的古老板,不但古里古气,还有些古怪。大热天他还穿着一件黑布褂子。他的小指甲留得很长,从袖口里探出头来,伏在油亮的大算盘珠上,很象一只鸭嘴在啜食一堆栗子。 “老先生,

32、 ”魏福森走到古老板的面前,客气地问:“我记得,这儿有一个精美的雕花镜架,怎么不见了呢?” “唔,是那个紫檀木的吧?雕着两只梅花鹿,还有幽兰、古藤、虬枝,镜框上还有二龙戏珠的?那可真是吴带当风,曹衣出水,呼之欲出啊!”古老板与顾客一搭话,便显示出他经商的才干来。 “是一件珍贵的艺术品,可惜落在一个俗人之手,我买下了它。真是锥处囊中,脱颖而出啊!大约在本月初五六号吧,就有识焦桐者,光顾小店,慷慨解囊。 ” 8“老先生,我是搞家具设计的,也很喜欢木雕;前几天听我的朋友赞美过贵店的珍品,便昼思夜想,以饱眼福。可惜您能记得是一位什么样的顾客把它买去了呢?” “哈哈,妙极,妙极!”古老板把小眼珠子从花镜

33、框上探出来,打量着魏福森。 “看来,我这个镜架真可谓之凤毛麟角喽!它可能价值连城哩!前几天,有两位顾客也象你这么追问过我呢。 ” “唔,他们大概也是搞美工的吧?” “不大象,不大象:一个咧着大金牙,直挠胡腮;一个摸着下巴,直筋红头鼻子。 ” “这么说,您一定是不耐烦再向我介绍那位买主了。 ” “不不不!这正是生意兴隆!我为此感到骄傲。我愿意向第三个,第四个,第一百个迟到的顾客干尽我的义务!我收买诸位的后悔比销售出货物还有价值。我告诉你吧:买去镜架的,是一位中年男子,头顶上长着一撮铜钱大小的白发。 ” “铜钱大小的一撮白发”魏福森自语着。 “怎么,你认识他?和他一起来的,还有一个老头哩!” 魏福

34、森顺水推舟,装出确乎有点熟稔的样子,进一步追问:“那位老人什么样子?” “很精神,很瘦;嘴唇发白,好象粘着一些牙粉。 ” 离开宏茂家具店,魏福森越加感到茫然。他何曾想到,一个精美的梳妆用具,居然被阴谋者相中,用它暗藏着不可告人的鬼胎,地虎这个魔王现在就是来收生的!而那些惟利是图的商贩又把它当成牟取暴利的奇货,明来暗转,如今弄得石沉大海,只能望洋兴叹了。他跳上电车,来到公园。按约定的时间,今天下午三点钟,他要与钟兰在这家公园的人工湖岸交流情报的。现在还不到两点钟。 公园并不是安静的地方,开屏的孔雀,戏水的海豹,爬梯的猴子,吸引了不少游客,逗得孩子们哈哈大笑。作为一个青年,他本来对这些热闹也是很感

35、兴趣的。小时侯,在故乡的小镇里,他曾看见一个卖艺人晃着鞭子,逼迫一只小猴爬杆。那可怜的畜牲吓得直眨小眼睛,战战兢兢地表演着,惟恐挨揍。对猴子的怜悯便这样地深扎在他的心灵中了。刚才,他看到有两个淘气的小家伙,把辣椒包在糖纸里去骗那小猴子,他真有点抑制不住了,既想上前去阻止,又想买一把糖果撒进笼子。然而,他转身走开了。他听姜局长说,那位阔少爷,是专门喜欢同小动物搞恶作剧的:他曾把鞭炮栓在姗姗宠爱的一只小巴狗的尾巴上,炸得它魂飞胆散此刻,他只能是“阔少爷” ,而不是魏福森! 他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来到湖岸。这儿,柳丝滴翠,花影摇红,清音疏落,水波潋滟,令人赏心悦目。他在一条石凳上坐下,极力装出悠闲的

36、样子,心里却急得象燃着一团火。是的,在我们千方百计地寻找那个雕花镜架的同时,敌人的魔爪早已伸出来了。大金牙,红头鼻子,查户口的民警,都在魏福森之前抓住了那一撮白头发的线索。显然,至少是两伙人,可能是三伙人,加上我们也许是四伙人都在动手抓这个雕花镜架。那三个家伙,都是地虎的走卒吗?如果他们都是受地虎指使的,为什么要分成几路互不相识的人马去找呢?如果他们不是一伙,难道还有另外一个人也知道了那个镜架的秘密? 情况是这么复杂,他急需要钟兰把消息火速传给姜局长。他看了一下表,才两点三十分。他有些焦急地四处张望。他知道,那个对什么事都有点满不在乎的钟兰此时很可能还没有动身呢。 突然,他觉出一双柔嫩的手带着

37、一股香脂的气息从背后一下捂住了他的眼睛,同时,一串银铃般的笑声象一泓清泉从他的头上泼下来。 钟兰提前到来实在不是多余的,但她这种举动可太过分了。这是什么时候,一个十分正派的姑娘难道非得这么干才能掩人耳目吗?难道他们有权借此机会真的就搞起男女幽会的把戏了吗? 9他一下捏住那双手,狠狠一握,把藏在背后的人掐得“哎呦哎呦”地直叫。 他觉得这种惩罚是必要的。可是,他回身一看,竟吓了一跳:原来她不是钟兰! 那是一位穿戴十分考究的姑娘,细眉直挑挑地插在额角上,目光冷丝丝地埋在睫毛中。她不断地向手指上吹气止疼。大概是魏福森的背影和他所占据的位置造成了这场误会。他对这位娇媚的小姐怎么也张不开嘴说一句道歉的话。

38、 他只感到运气不佳,只希望这场节外生枝快点过去吧。 他气愤地伸出双臂,用手按住石凳的两端,似乎在宣告:他所占有的地盘不是谈情说爱的席位。 “靠边点吧,让我坐下。 ” 是钟兰象一朵云一样从一旁飘过来了。她穿着洁白的上衣,淡蓝色的裙子,打扮得既朴素又大方,很象一位女大学生。 钟兰的到来,使魏福森不由得一阵惊喜。也许是因为他只身投入虎穴的缘故,他对这个唯一能够公开与他联系的战友感到分外亲切。但是,他一看到她怀中还捧着一束洁白的铃兰,便把眉头轻轻一蹙,他感到这有点太引人注目了。 “怎么,这花不好吗?”她狡黠地眨动着那一双清凌凌的大眼睛,把花铃贴在耳朵上听。魏福森这才注意到,她的两个耳唇上都长着一颗星儿

39、似的小红痣。 “你听到过花的语声吗?” “别浪漫了,钟兰。花的语言,只有诗人才能听见,而现在,我听到的是虎啸” “快说呀,那雕花镜架”她立即发觉失了言,吓得一伸舌头,慌忙向四处瞅了瞅,又改口说:“大伯的情况好吗?” “刁大伯不在宏茂旅社了。 ” “他上哪去了?” “上老吴家去了。 ”魏福森拔下怀中的钢笔,递给钟兰,低声一字一板地说:“详细情况都在这里,保重。 ” 魏福森刚要起身走开,只见左右两边都有人走过来了。他不得不装出象是和女朋友在一起的样子,匆忙靠近钟兰,探头去闻那铃兰的香气。 钟兰见他把头突然伸进她的怀里,有点不高兴,用胳膊肘向外开他。 “来人了!”魏福森悄声提醒她。 “现在,你该”

40、“该怎么?”钟兰挪开花束,放在自己的鼻端上去闻。 “快唱歌,或者笑,都可以。 ” 五月的鲜花, 开遍了原野 她的声音清晰、圆润,感情流露得自然而深沉。她的姿态和动作也富有节奏感,那么和谐,那么轻盈五 月色宛如淡淡的轻霜洒满了院庭。姜局长坐在瓜架旁边的小板凳上全神贯注地拉着二胡。 张健悄悄地站在姜局长的背后已有五分钟了。虽然他心里很着急,但总不好意思去干扰这场独奏。越过独奏者的肩头,张健望见一张小矮桌上还放着一本但丁的神曲和一把显然没有修好的破锁头。他知道姜局长的兴趣是多方面的。他酷爱钓鱼,他买了那么多贵重的鱼竿,却只有一回钓到了一条小鲫鱼,他硬说是鲤鱼,并且夸大了它的重量。姜局长的历史是令人感

41、动的。十八九岁时,他梦想成为诗人。他模仿莎士比亚的十二行诗胡乱10地吟哦过爱情。直到如今,他对诗还怀有苦恼的情恋。后来,他以一篇哲学论文蜚声大学的文坛,很不幸地遭受了一位比他大六岁的教授女儿梅影小姐的追逐。他艰难地摆脱了那迷人的情网,在救亡运动中当上了学生领袖。他在街头慷慨激昂地演讲。监狱成了他走向爱国道路上的第一个客栈。那时一个春天的黎明,他拖着脚镣走向刑场的途中,当了市长夫人的梅影太太解救了他。他没有接受救命恩人肝肠寸断的规劝,在奔赴延安的苦难跋涉中有成了被追捕的逃犯。一个月色皎洁的夜晚,为了逃避跟踪而来的追击者,他钻进了江边的苇丛里。一位渔家少女冒着纷飞的子弹摇船把他送书出了绝境。告别那

42、个眉清目秀的姑娘时,他只匆忙从怀里摸出一只又粗又大的钢笔,赠给她,作为永生的纪念了。在戎马倥偬的岁月里,作为一个严峻、果断的指挥员,他常常于行军时,从马鞍上跳下来,默默走到他所遇到的江河岸边,抚摸着芦苇,凝望着荻花飘荡的烟波直到大军南下,百万雄师渡江的时候,才在他所乘坐的那只机帆船上,遇见了当年搭救过他的那位姑娘!在炮火的闪光中,他们不顾船身的颠簸,不顾战友们的惊讶,奔到一起,浴着满襟的热泪,紧紧地拥抱了 如今,每当清幽的月光映入窗帘的时刻,只要姜局长不是在埋头苦苦的工作,他便轻轻地走到妻子的身旁,替她理一理鬓发。总在低头做针线的妻子温存地责怪着他,低声说这不是他们这样年龄的人所办的事。姜局长

43、摸一下自己嘴巴上胡茬子,便自惊地逃到院子里,解嘲似地拿起二胡,拉起他心爱的乐曲。而他的妻子,则敞开窗户,一面织毛衣,一面倾听,有时连连点头,有时则不自觉地从怀中掏出那支又粗又大的钢笔,放在唇边含着,沉浸于悠远的遐想 此刻,这一对夫妻,又以他们特殊的相爱方式,在古老的曲调所流荡出来的渠道里,融和了,沉醉了。张健看到姜局长的脖子微微晃动起来,脚尖不住地打着拍子。他实在耐不住了,急得直抓耳根。 “抓耳挠腮有什么用!” 张健立即放下手,惊讶了:姜局长连头也没回,怎么会发觉他的动作呢? “这很简单。你着急时总忘不了搔耳朵。刚才你一抬手碰了晾衣绳。地上的一丝黑影颤抖了。你快点抬起脚吧,三分钟以前,你就把我

44、身后的火柴盒给踩坏了!”张健抬脚一看,在那撒着几卷刨花的地面上,果然有一盒碎火柴。 “小张,你是为那条线索扯到家具店就接不上了发愁吧?” “也不尽然。即使摸到了那一撮白头发,也不等于就有把握了,因为这后面牵着的是一条鲨鱼。 ” “你不提鱼,我倒还忘了理!”姜局长乐得一下跳起来,悄声对他说: “我告诉你一个机密,我又背着老伴买了一盘漂亮的鱼网!等哪天有空,咱们到锦江打鱼去。 ” “您的意思是说,要把面撒开,要用网!” “对呀!要在全市三百二十万人口的大海里,去捞那根白头发的针,没有网能行吗?况且,红头鼻子早已闻出了味道,大金牙也张开嘴去咬了!好了,你谈谈情况吧。 ” “经各派出所的紧张工作,有一撮白发特征的中年人,并且可能是与案情有关的,已陆续报上来一些了。 ” “有多少?” “十五个半。 ” “这个半是什么意思?” “这正是今晚我来向您汇报的主要内容。今天上午,我突然接到市看守所打来的电话,说他们有一个四十三岁的走私犯,头顶上有一撮白毛。可是,今天下午他失踪了。经过是这样的:那个走私犯因为表现好,又很老实,所以就常在外面干些零活。今天上午十点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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