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期刊文献期刊文献均是精品，欢迎下载学习！從母語到普通話 程介明 我不是語文專家，我的興趣是在教育政策方面，對語文的認識也限於用在這方面。現在香港各方面都有許多專家，教學語言問題也有很多專家，各就他們的專業提出意見。語言問題牽涉範圍很廣，包括社會學問題、語音問題、和教學問題等。我關心的是語言規劃上的問題，從社會需求看語文教育應該如何發展。我將自己的看法簡單介紹給大家，希望能引起大家討論：只要能夠引起討論，便會有好的發展。無需掩飾，我今天要講的，就是普通話。學習語文，是否單從語文本身看呢？我想每個人工作不同，大家的看法都不同。教育界會從教學角度來看，考慮教什麼，學生是否接受，考試考什麼。我覺得語言
2、基本上是一個工具，為了低層次的溝通，為了經濟活動，為了文化承傳，和精神傳遞：我的考慮是從功用出發的。迫切的需求香港現正面對著一個很現實的問題：很多人失業。在芸芸失業者中，過了四十歲的，有說一、二十萬，有說幾十萬。調查結果指出，他們無法找到工作的原因，是不懂英文、IT 及普通話。更嚴重的是，就連現在香港的中五畢業生，大部分的英文、 IT 及普通話能力都是不行的。有人認為，普通話可以在工作需要時才去學，但我認為目前形勢不容許這樣。現在香港商人多與內地交往，不能不說普通話，然而香港真正懂得講普通話的人很少。有一個印象深刻的例子，我在學校裏要聘用一位助理，共有九百人申請，最後只面試了七人，因為他們說自
3、己能操流利英語、廣東話及普通話(fluent in English, Cantonese and Mandarin) 。結果，七人中除了一個來自上海，另一個本身有相當好的語文水平外，其他的根本不會說普通話，連自己不懂普通話也不知道。然而，我自己通電話，起碼五分之一要用普通話；相信商界要應用普通話的情況更甚。從功用上看，現在絕非著眼於普通話說得好與壞的問題，而是在生活現實裏要不要生存下去的問題。從大環境來看，整個二十世紀的中國都受著苦難，國勢一直很弱，直到最近十年才漸入佳境。香港一向的成功，卻是藉著中國的虛弱。如果沒有文化大革命等許多政治運動，令中國的經濟和社會時而倒退，時而衰落，香港便不會成功
4、。在五十年代，香港政 本文是程介明教授在 2002 年 1 月 12 日“香港應教什麼中文”討論會發表的講話，經由本刊編輯部根據錄音整理並附加小標題。 程介明教授，香港大學副校長。香港應教什麼中文 專題2002 年 4 月 3府曾考慮如何與中國競爭；六十年代，香港已超越中國。可是，自九十年代開始至踏入二十一世紀，中國越來越強；香港能否繼續成功，卻是一個大問號。香港一向自以為了不起，可以獨立於中國，但這種以為處於強勢的想法正受到很大的挑戰。在大環境裏，香港這樣小的地方，許多問題都不可以獨自解決。例如，環境污染不能獨自處理，天氣也必須聯繫著周遭的大環境來預測。其實，香港整個經濟、政治、文化、社會都
5、有同樣的問題。這不等於香港沒有自己，而是我們得承認一點，香港將來的生存不是單靠自己的特點，因為香港離不開周遭的大環境，它是大環境內的一小節。何況，整個大環境都在全球化，並非限於中國和香港。試看歐洲一體化，當中有很多複雜的問題，遠比中國本身的問題更複雜，單是文化便不容易一體化；結果進展之快，卻遠遠超出我們的想像。加入了世界貿易組織(WTO) ，對中國有很大影響，香港人要是有上進心，將會有很多機會；否則 WTO 是香港的末日。現在，很多航空公司開始不取道香港，航機可直飛上海、北京、新加坡。新加坡以提供全世界最好的轉機站作為招徠，當中許多做法香港連想也沒有想過，因為什麼都要經過許多委員會的討論和受到
6、許多批評和反對。WTO 對香港來說是一個很大的挑戰，因為香港人沒有正確面對的心態，只埋怨環境的改變，好像全世界都虧欠了我們。學校應教什麼語文、用甚麼語言教學，與大環境是息息相關的，因為語言是一種功能，我們要考慮功能的問題。作為大前提，我坦白地明確提出：香港每個人都應該能懂能講普通話。這並不等於要香港人放棄英文和廣東話。試想一個小學一年級學生，16 年後他進入社會，倘若不能講普通話，如何在社會上生存？香港如何成為全球化的一分子？香港如何執行一國兩制的另一制？然而，一個一年級生 16 年後能否講普通話，完全操控在我們教育工作者手裏。所以，封閉地考慮教育問題或語言問題，是無濟於事的，必須考慮下一代將
7、面對的環境。這方面有兩種反對聲音，只說其中一種：有人認為不懂普通話依然可以生活得很好，有人認為普通話難學，會影響學習。我覺得這是精英主義裏的平庸主義。語言學習首先，讓我從政策的角度，說出對語言學習的看法。基本上，語言是在使用中學習，在使用中總結；學習是一個學的過程，總結是一個教的過程。我們現在的語言學習，不論英文或中文，都要求學生做很多東西給老師看，卻無需應用。英文做許多文法練習，卻不懂得寫一句話。中文要抄書、背書、默書，除次數有限而且很枯燥的作文外，沒有其他的應用。反看內地掃盲的測試，除認字之外，還要求能讀能解一小段當地的報紙、能寫一兩句話的便條，偏重應用。有些人的文章寫得好，期刊文献期刊文
8、献無非由於經常寫，我手寫我心。我以前辦學校，老師讓學生經常寫日記，就是寫心裏的話。港大教育學院謝錫金博士進行寫作教學實驗，相當成功，做法就是引導學生表達，暫且不計較錯別字之類細節。最近，教統會引起爭議的基本能力測試，竟要求逐個字分析用法，很值得商榷。當然，學習語文要有多方面的操練，例如，要訓練一個人舉重，我們要訓練他們的腰力、手臂、腿力和呼吸，但最後總要試驗他能舉得多重以及是否可以舉重。又例如訓練足球隊，我們可以訓練他們各種技術，但是最重要是他們能否射入足球。故此，不應只著重操練，還要應用。應用對學習語文最重要。許多語文老師有這樣的經驗，學生寫週記，行文往往比作文流暢，因為那是熱情的溝通，具有
9、寫作的動力。這便是在使用中學習，在使用中總結。以上似乎扯開了，一般地談怎樣學語文，原因是與學習普通話有關。語言學習要大量的聽、讀、講和寫；我們要學普通話，當然就是要大量的聽、用普通話讀、用普通話講，然後用普通話的思維來寫，此外別無他法。學習語言還要考慮環境。香港的語言環境很特殊，作為國際城市，英文使用卻越來越少，廣東話越來越多，佔了中文使用的大多數。許多外國電影沒有英文原名，所有廣告一定用廣東話，本來是普通話的電影都改為廣東話。電視節目，絕大部分都用廣東話。電視台為了收視率，把原來是普通話的節目，都改用廣東話，例如“大江南北”這個節目，本來的普通話旁白很有氣勢，卻改為不倫不類的廣東話。香港人以
10、為語言現實就是廣東話，這是心目中只有香港電影的結果。現實果真如此嗎？只要在街上留意一下，或者在普通的工作機構留意一下，便發覺並非如此。香港教育界自己心目中的語言，已經漸漸成為他們獨有的觀念，脫離社會現實很遠。要求重視普通話，是承認現實，並非為了製造現實。還有更可笑的經驗。在中環一間電影院裏，放影的是西片，坐在後面的外藉觀眾佔半數，放影前的全部廣告和標語，除 “不准吸煙” 外，竟全是廣東話。我們不禁要問：語言環境到底應講求暫時的方便，還是長期的需要？若然只考慮暫時方便，只用內部最方便的語言，於是，福建人在家中只是講福建話、在社會上也用福建話，上海人也繼續只講上海話。大家都知道，這是不可能的。可是
11、，曾否想到，我們目前使用的特有廣東話，憑著香港電視的流行，還有東南部和唐人街聽得懂，到了我們的後代，便淪為一種孤島語言，可能連唐人街也聽不懂了。由此可見，倘若只貪圖一代人的方便和稱心快意，香港便向下滑，我們的後代便要遭殃。語言規劃既然如此，我們必需考慮語言規劃的問題。語言規劃並非計劃經濟的產品，反正越是自由巿場的地區，越需要語言規劃。語言不能完全由市場決定，從自由競爭中走出來，否則只有混亂。語言不能自流，不加規劃，像香港那樣。香港今天絕大部分中學生寫文香港應教什麼中文 專題2002 年 4 月 5章不是用白話文，有些更用上香港特有的文字，那是其他地方所沒有的，他們卻處之泰然。我們很需要有合理的
12、語言規劃，因為需要整個社會的塑造，個人是無能為力的。規劃是想清楚，然後作決定，不等於強制的改造。我們無需像星加坡那樣，令英文很快便成為社會用語，方言基本上消失；到近幾年因商業關係，中文才恢復一點優勢。南洋的孩子本來懂福建話、潮州話、廣州話，今已不懂。香港不會這樣，起碼政府不會根據實用觀點或經濟利益而限用一種語言。語言規劃要考慮許多因素，包括經濟，例如是否方便、實用；社會，例如是否公平；政治，例如要求和諧、統一，還是獨立；還有文化的承傳和發揚等等。語言規劃包括好幾方面，首先是語言環境的規劃。你希望有一個怎樣的環境？就以路牌、路標為例，是否任由我們用什麼語言？單是用英文或中文，都不可以。所用的語言
13、應該照顧不同語言人士的需要，不能只用我們看得懂的文字。內地的路牌巳逐漸用雙語。即使不是大環境，也須考慮雙語問題。曾經在某一次研討會上，有兩位外籍講者，竟然找不到就在面前的洗手間，原因是牌上只標中文。這種外地人士無法溝通的滋味，到韓國便嘗到，那裏連拉丁字母也沒有，我們變為徹底的文盲。 其次是標準的規劃。這裏不是指語言淨化，那是很複雜的問題。在內地有三級六等的普通話測試。電台的廣播員要一級一等；對中、小學教師，語文教師和非語文教師，都有指定的要求，否則學生入學，學的是最糟的普通話，影響很大。香港不注意這些問題，例如，有些老師的字寫得很糟，於是，學生從幼稚園開始，字便學寫最糟的字、最錯的筆劃。這不能
14、怪學生，學生是無辜的。還有教學語言的規劃。教學語言決定學生將來的語言是什麼。香港社會用語是廣東話，學校用語也是廣東話教學，兩者其實是相輔相成的，於是社會上總是脫離不了廣東話。上海基本是操上海話的社會，但上海社會都通曉普通話，這全是學校的功能，因為教學語言是普通話，此外沒有其他原因。我的廣東話也是從學校學來的。可見教學語言對社會有很大影響。既然如此，我們應該使用什麼教學語言？下面還要討論。語言規劃還要解決雙語問題。世界各地都存有雙語問題。瑞典語言本來很純粹，由於許多新移民來自柬埔寨、土耳其，南斯拉夫等地，便要解決多語問題。當中要考慮的，有政治、經濟因素。香港基本上不承認存在雙語問題，一般思路，甚
15、至基本的政策，都把香港看作一個所謂中文的社會，亦即廣東話的社會，這是自欺欺人的做法。於是，英文和普通話都是可有可無。該如何處理？可以參考一些例子。貴州苗族自治區出現過幾種解決方案：一是全用漢語，二是全用苗語，但二者都行不通；三是以漢語為主、苗語為副，課本用漢語，而老師講課是用苗語；最後是用漢語，在旁附上苗語拼音，例如所有招牌、課本都用漢語，在旁邊加上苗語拼音。那一個方案較好，很難有標準答案，但首先得承認問題有待解決，才有可能找出一個適合香港的方案，否則便不會進行研究，期刊文献期刊文献以為繼續用廣東話即可，目前的做法即如此。眼見語文狀況無法與社會現實配合，只有商界及工作崗位上的人在著急。在印度，
16、官方語言一向是英文。但近二十年卻認為官方語言用英文帶有殖民地色彩，所以改用印地語，同時，所有學校都要求使用印地語言，只有私立學校不用印地語，因為印地語只是北方某一兩個邦用的。然而，南方好多學生和老師用泰拉古語；在安達拉邦，有人用烏都語。於是，印度的學生往往要學懂這幾種語言，經常在這四種語言中打滾。同樣，如果我們在社會和教育制度上不提出解決辦法，我們的學生便要在幾種語言之間掙扎。這不是個人可以解決的問題，或者家長可用錢解決的問題。教學語言香港人經常將母語教學掛在口頭，其實，從教學語言或教育的角度來看，母語已經變成過去的概念。過去，家庭用語便是母語，它與周圍的小社群用語一致。當一個地區從農業社會慢
17、慢走向商業社會，便須要有社會用語，一般與家庭用語及社群用語就是不一致。現在更走向國際用語。從溝通工具的角度來看，母語這概念，意義已越來越少，因為許多家庭，母語與社群用語已經不相同，甚至父母之間語言也不同。以功利或神聖為出發點，要求用母語作為教學語言，是行不通的。何況，香港許多家庭本來就不是使用標準的廣州話，加上現在每天都有新移民，大多數本來用的也不是標準廣州話。用廣州話教學，並非就是母語教學。以本來講上海話的我來說，一向便是被剝奪了接受“母語教學”的權利。事實上，我們的社會一直在用教學語言來塑造它的語言，並非用一種所謂母語來塑造教學語言，那是自欺欺人的說法，其實我們在有意識地在塑造一種語言。要
18、決定教學語言，除考慮目前教學方便之外，更須考慮未來工作上的需要，此外還要照顧學生的政治屬性，和終身學習的需要，包括將來上網，與外來訪問者溝通、到外面學習，等等。馬來西亞和上海，於兩年前便想到互聯網上的語言問題。前者是否只用馬來西亞語？後者是否只用中文？這兩個考慮結果都被否決了，因為互聯網是要跟外地聯絡，我們不能用語言來限制互聯網。去年我在香港開會，碰到一位著名的商家，他在新德里貧民區的一間小屋內設置了一套電腦，將螢光幕露出街上，螢光幕上設有一個 notepad。最初，只有一位小朋友按這部 notepad；三個星期後，街上所有小朋友都懂得上網；十八個月後，街上所有小朋友都懂得用英文和電腦交往。這
19、個故事正好說明語言本身是溝通工具，在運用中學習即可。現在有很多小朋友在網上學英文，速度遠快於在課堂上學習。要決定用什麼作為教學語言，便要考慮我們終身學習的語言是什麼，將來學習使用的口語和書面語是什麼。教學用語也要考慮未來工作形態。在工業社會，人是按行業分工，他們的工作在機香港應教什麼中文 專題2002 年 4 月 7構中有科層，分職位和等級。工業社會的特色是分工明確、層次分明，結構嚴謹。現在香港無論任何行業，大、中、小企業，服務行業、投資銀行、顧問公司，講求的是通用、合作，是無層次的形態，即所謂三百六十度交往，非限於上下級之間，提供綜合性服務。將來的溝通，是度身訂造，個別化服務，用不同方式與不
20、同人溝通就是常態。倘若只懂得廣東話，出路便很有限。我曾經因為發表過一篇文章，剛好語文常委會主席田北辰於同一日也提及考慮將來須用普通話教學，引起不少的人批評和反對。反對的理由是用普通話教學會排斥廣東話；有些人認為用粵語教學是我們的人權，若採用普通話教學便違反了一國兩制；有些人甚至主張發揚粵語、發展粵文，將“乜、嘅”等字也全正規化。我認為教學語言是人為的，並非自然發展的結果。那是社會現象，須由社會去共同建設。那是一種涉及價值觀、卻沒有客觀對錯標準的選擇，必須在政策上作出決定。它影響學生一生，學生在校多年接受什麼語言教學，便決定他們將來的第一語言。然而，對於這個決定，學生和學生家長卻是無能為力的。教
21、學用語會影響著整個社會未來的發展，未來如何發展與現在使用什麼作為教學語言是息息相關的，所以未來是在我們手中。可是，今日不起步，明天不會發生，我們不下工夫，香港中學生是不會自動通曉普通話的。肯定的起步我們一向嚴重低估學生學習語文的能力，往往因為他們默書不合格、作文詞彙貧乏，便評定他們學習能力低。最近推廣新識字法和實驗創意寫作，發現學生學語文的能力很高，只是一向受到我們的教學方法所限制。他們學習口語的能力更高，只要有條件就學得很快。一個月前我在蘇浙中學發現，剛升上中一時完全不懂普通話的學生，經過幾個月的時間，全部都能以普通話應對。在我所住的宿舍內，每年都有一批內地學生，他們七月初到香港，九月便已經全部用廣東話交談。去年歡迎第二屆內地學生時，當中有二人用廣東話作司儀，時而夾雜一兩句法文和德文，完全聽不出他們是從國內來的。最後，我建議：第一，作為一位語文教師，起碼應該懂普通話，否則，在下一個階段便沒有資格當語文教師。第二，設試點用普通話教中文，起碼要進行試驗，讓大家知道會遇到什麼問題、有什麼效果，讓大家有根據去作選擇。第三，設試點用普通話作教學語言。現在用普通話教學的有福建中學、蘇浙中學 1。另有兩間新辦的學校基本上將用兩文（中文、英文）兩語（普通話、英語） 。當然，我們會遇到一定的困難，但總得邁開初步。(C)1 編者按：用普通話教學的中學，還有景嶺中學。期刊文献期刊文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