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非遗语境中扬州剪纸艺术的文化内涵【摘要】 扬州剪纸艺术作为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遗产，它的发展过程以及作品本身都流露出浓郁多元的文化内涵。中国是传统的农耕社会，扬州剪纸艺术还保留着大量的对自然的原始信仰崇拜。扬州剪纸艺术是民间美术的杰出代表，它自然地与日常生活紧密地联系在一起，满足日常生活的需要。佛教在扬州地区广为流传，剪纸艺术也反映了佛教思想。扬州人杰地灵，文人文化卓越，扬州剪纸艺术包蕴着深厚的文人文化气息。 【关键词】 扬州剪纸艺术；原始信仰；日常生活；佛教思想；文人文化 中图分类号J52 文献标识码A 作为第一批列入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的扬州剪纸艺术，精巧雅致，清新秀丽，灵动高雅，伴随
2、了扬州人多年的生活，那么，一幅赏心悦目的扬州剪纸，除了技艺精湛之外，最需要什么呢？日前，笔者拜访了扬州剪纸艺术大师李烈锋老师，与他交流这个问题时，李老师认为“文化是最重要的” ，从李老师一再强调的这点就可以看出扬州剪纸富含的文化底蕴对于扬州剪纸艺术的传承和发展来说，非常重要。那么，具体说来，扬州剪纸艺术的文化内涵到底涵括哪些呢？ 一、对自然的原始信仰崇拜 自然环境的存在先于人类的存在，是人类存在得以发展的前提要素，2也制约着人类对整个世界的认识。在中国历史上，社会形态是长期以农耕为主的自然经济形式和生产力发展水平。 吕氏春秋?审时有云“得时之稼兴，失时之稼约” ，庄稼要依靠天地才能获得丰茂，这
3、导致了人与自然的关系是被动的，人无限仰望崇拜着自然，对自然是依赖的遵从的，卑微的讨好的；但另一方面也造成了人与自然的关系是亲密的，自然中的一切都是人可以亲近的对象，日月星辰、风雨雷电、土地山峦、江海湖泊、万物生灵都是人的好伙伴，都对人的情感气质、思想意识产生了重要影响。这种人与自然的关系也深刻地影响到民间艺术的产生与发展。艺术社会学家阿诺德?豪泽尔认为，影响艺术创造的一个重要因素是如自然这样的静止的或相对静止的要素。几乎所有的民间艺术在内容与形式、活动的时间、活动的场地上，都与自然有着密切的联系，扬州剪纸艺术也不例外。 扬州剪纸艺术同其他民间艺术一样，对于神秘莫测的天象充满了崇拜和恐惧之情。原
4、始社会缺乏科学智慧，可宇宙是如此的千变万化，展现在人面前的一会儿是绚丽瑰奇的天空，一会儿又是风雨大作雷电交加，因而，人自从诞生之始，对于天象就是战战兢兢的敬畏之情，而这种态度情感作为积淀在民族血缘深处的集体无意识深刻地影响着每个龙的传人，因而“天人合一”的思想是他们最好的希冀和企盼。扬州剪纸艺术对于天象的这份情感也是绵延不绝的，历代艺人们孜孜不倦地致力于这一主题的表达。扬州剪纸艺术的项目传承人张秀芳有一幅经典的代表作品明媚春光 （图 1） ，作品中繁花盛开、蝴蝶翩翩飞舞，与诗经中描写的“春日迟迟，卉木萋萋。仓庚喈喈，采蘩祁祁”的景象相应。 明3媚春光并非仅仅是在高兴地诉说漂亮的景色，更多地是要
5、表明这样美好的春天是风调雨顺的一年的象征。与明媚春光遥相呼应的是张慕莉的秋艳图 ，有了好的开头，自然会带来好的收成，秋天就是硕果累累的季节，一切的辛劳得到了最好的回报。张慕莉剪了象征秋天的菊花，还有肥硕的螃蟹，未剪的还有那隐身在后的喜气洋洋、兴高采烈的人。 河流山川，作为自然的重要组成部分，是人赖以生存的先天条件。古人有云“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居住的地理条件决定了人的生存方式和生活习性。不仅如此，河流山川，或壮观，或秀美，或浑厚，或纤丽，更是人长期以来的审美对象，扬州剪纸艺术中也深深蕴藏着如许的文化积淀。熊崇荣的扬州瘦西湖取材于扬州最富盛名的河流瘦西湖。“二十四桥箫管歇，犹留明月满扬州”
6、，瘦西湖对于文人墨客来说，是诗情画意的天堂。熊崇荣选取了瘦西湖最有特色的两个景点：“五亭桥”和“白塔”遥相呼应，水面波光粼粼，树木亭亭如盖，此般美景只应天上有，却降临到人间的扬州，作为扬州人的作者满腔热情，观众亦深深感染。由庞建东设计，张慕莉、陈凤霞等人剪制的个园有 16 平方米大，是迄今为止最大的剪纸作品。画面选取了扬州著名的私家园林“个园”作为表现对象，映入眼帘的就是象征个园的竹子，花窗层层叠叠，内框状似满月，假山影影绰绰，精致玲珑地展现了个园的建筑文化和扬州富有地方特色的文化情趣。 动植物，是自然界生态系统的重要组成部分，对人类的生存和发展起着重要作用，也给人提供了一个五彩缤纷、多姿多彩
7、的世界。更为奇妙的是，动植物充满了灵性，不仅和人的起源存在着极为密切的联系，4还和人的生活建构了一个可敬可亲可爱的关系，很多地区都流传着各种各样的关于动植物的神话传说。可以说，人在动植物身上能找到自己习性、气质的影子，因此，当扬州剪纸艺术以动植物为摹本时，就显得更加活泛生动了。翁文的流水蛙声惊雁侣 （图 2）由两个画面两个场景组成，一边是潺潺流水和跳跃的青蛙，一边是花前月下的温柔缠绵的雁侣，一动一静，自然和谐，生趣盎然，在这样的作品面前，我们已很难说得清是动物在学人，还是人在学动物了。扬州剪纸尤其喜欢花卉，管世俊先生在中国剪纸博物馆讲解词中写到：“扬州自古多奇异花卉，历代扬州的文章太守，诗人墨
8、客，莫不寄情花木，装饰风雅，演绎出许多韵事，写下了许多名篇。这对剪纸所表现的题材，应是一个重要的因素，扬州剪纸向以花卉为主，确是千年传统的一个重要体现。 ”151 扬州剪纸艺术中对花卉表现达到登峰造极的作品当属张永寿先生的百菊图 （图 3） 。为了这幅独树一帜的作品，张老去瘦西湖、红园、曲江花园等地方仔细观察体验不同种类的菊花，观察它们在不同时间段、不同天气状况下的精神面貌，最终达到“菊痴”的状态，连走路、吃饭，甚至做梦，嘴里都念叨着菊花。真正开剪时，他也非常细心：“只一把剪刀，（菊花姿态最多）花的变化，翻、转、偏、侧，这要细工，还要加气功 ，即屏住呼吸，剪尖子不能过头，不然，那么细的老鼠须（
9、鼠须）菊，一碰即断”2195 张老的倾情付出终于让扬州人的爱菊传统得到了最好的表现。 二、满足日常生活的需要 赫勒在日常生活中给“日常生活”作了如下的界定：“我们可以把日常生活界定为那些同时使社会再生产成为可能的个体再生产5要素的集合。 ”33 通过这个界定，我们可以看到个体的再生产主要是指人在日常生活中所进行的一系列使人类社会能够延续下去的活动，如生产、贸易、社交等，而这些活动形成了人类稳定的生存方式，如风俗、习惯、规范、原则等，并且受地域的限制，每个民族或地区都有其特定的生活方式。日常生活不仅是个体存在和社会存在的重要基础，而且“为人提供熟悉感、安全感，亲近感和家的感觉，是人和艺术回归的真
10、正家园。 ”453 民俗是日常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扬州剪纸这种艺术样式的兴起就是与民俗紧密联系在一起的。民俗是模式化的民众生活方式，是“下层人民创造的用于自我教化或传袭已久的东西”55。民俗活动种类繁多，主要包括岁令时节、人生礼仪、婚丧嫁娶、游艺活动等。从民俗和民间艺术的关系来看，两者是相辅相成的，民俗文化给民间艺术提供了创作的资源，也需要民间艺术的参与，民间艺术一旦缺席，民俗文化活动就会逊色很多。从现有的资料中，我们可以看到扬州的民俗活动丰富多彩，而剪纸的出现正是为了配合民俗活动的需要。春节期间，需要在门楣张贴吉祥饰物，用红纸或彩纸剪刻而成，镂空的背面有方孔钱纹、万字纹、水波纹等，上面有吉语
11、如“六畜兴旺” “喜庆丰收”等，中间是吉祥图案或福禄寿喜等字眼，下面缀有多样变化的穗，这种门笺就是扬州剪纸的最初形式。 扬州剪纸艺术的民俗学内涵概括起来，可以分为以下两种： （一）迎祥纳福。人生在世，短暂匆忙，所有的人都希望自己的一生是幸福如意的，而对于原始社会多灾多难的先民来说，尤其如此，因6而，在此基础上形成的吉祥文化是“人类向往和追求吉庆祥瑞观念的反映，源起于人类社会发展的低级阶段，并随着人类生存空间的拓展、创造手段的丰富及生命意识的增强而越来越曲奇庞杂。 ”681 可以说，吉祥文化已演化为中华民族性格和民族旨趣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寄托着人们对多福多寿的渴望和对富贵平安生活的期盼。自古以
12、来，春节期间都是扬州剪纸销售最旺盛的时候，各种形式的祈福纳祥剪纸深受大家的喜爱： 五谷丰登、丰年富贵（图 4） 、岁岁有余、吉庆双余买回去，贴在门窗上、柜子上，或作为送礼的礼物，都是大家喜闻乐见的。扬州剪纸不仅运用于节庆，甚至还和人的一生紧密相伴：结婚时，要剪大红的“喜”字，配上龙凤呈祥、鱼戏莲花、喜上眉梢等内容，不仅张贴于最醒目的地方，还要放置于嫁妆、碗筷、被褥之上，表达对新人的祝福以及对美满幸福的婚姻的祈盼；生日时，要剪“福” “寿”等字样加以祝福；工作时，一幅“锦绣前程”代表了殷殷期盼和美好祝福；生病时，“送病鬼娃子”可以祛病保健康。奇妙的是，这种迎祥纳福的文化有的时候还会采用谐音的方式
13、来表达。比如， “福” ，剪一个栩栩如生的蝙蝠来表达；“禄” ，剪一个生动活泼的鹿来表示；而“芙蓉花”用来传递“荣华富贵” ；“柿子”表示“事事如意” 。扬州剪纸艺术通过这样的方式反映了扬州人民对于吉祥的向往和追求。不仅如此，扬州剪纸艺术中还有专门的吉祥符号来表达这一文化观念，比如万字纹，盘长雯、如意纹等。 （二）繁衍生息。繁衍生息是中国人最为重要的生命观念。远古时代，人在天灾人祸面前，生命脆弱不堪，既然个体的生命无法得到保障，7那么，人类的生命一定要穷尽所有的办法得以延续，对生殖的崇拜贯穿于整个社会的发展过程中，所有人的心里都牢记着“阴阳结合，化生万物，万物生生不息”和“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14、 。这种对子嗣期盼的民族文化对民间艺术也产生了深远的影响，正如靳之林在中国民间美术中所表达的：人类一要生存，二要繁衍，生命意识与繁衍意识是人类的基本文化意识，也是民间美术的基本文化内涵。扬州剪纸艺术中麒麟送子 （图 5）就是典型的繁衍符号，童子坐在麒麟上，为成千上万的家庭送子，因为传说中，麒麟是为人们带来子嗣的仁兽。在传递繁衍生息文化时，扬州剪纸艺术喜用一些具有象征意义的事物，比如老鼠、石榴、葡萄、瓜、莲、枣等，这些事物本身硕果累累，最能代表生生不息的观念，也能强化绵绵瓜瓞的意味。 作为日常生活的一个组成部分，扬州剪纸艺术还有记录生活的含义。扬州剪纸艺术一直盛行于普通百姓间，因而，忠实完整地记
15、录和保存了普通百姓的日常生活，比如一年四季的劳动场景春耕、夏锄、秋收、冬藏、捕鱼（图 6） 、抓虾、放羊、宰猪、家人团聚、孩子剃满月头喝满月酒从这些剪纸中，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扬州普通百姓的日常生活图景，可以看到他们为了生活付出的努力，也可以看到他们的喜怒哀乐。因此，扬州剪纸艺术记录的日常生活为整理和研究扬州文化，尤其是平民阶层的文化提供了详实丰富的资料。 除此之外，扬州剪纸艺术还有美化生活的意义。扬州自古以来，景色秀丽，人杰地灵，戏曲业也无比繁盛，昆腔、秦腔、京腔、徽剧、扬剧等剧种皆荟萃于此，演出中需要漂亮的戏衣道具，这就需要刺绣作为8装饰，剪纸艺术中的“剪花样的”应运而生，花样多样性的需要也
16、推动了剪纸的快速发展。剪纸艺术不仅运用于舞台表演，在日常生活中也有着广泛的出路，如给家庭妇女的绣花鞋、枕头、肚兜、钱包等提供喜闻乐见和吉庆的花样子，然后由刺绣者按这些样子，刺绣出色彩绚丽多彩的花鸟图案，美化日常生活（图 7） 。 三、反映了佛教思想和文人文化 诞生于印度的佛教，在公元 1 世纪传入中国后，在一百年间广为传播，在魏晋南北朝时期盛行。佛教的教义非常丰富，粗浅概括，包涵了缘起论、四谛五蕴、无常无我，三法印等内容，基本阐释了世界万物的来源和存在方式、人生本质和因果轮回，告诉世人一切事物都不会永恒存在，都会经历一个从产生到灭亡的过程，人应该不断地修行才能最终涅?。佛教对于中国的文化产生了
17、深刻的影响，不仅理学思想的骨架是佛教，连维新变法时梁启超、康有为也曾借助佛教推广社会改良。佛教对生活在社会底层的普通群众也产生了较大的影响。 对佛教的信仰也直接地映化在扬州的剪纸艺术中，不仅早期作品有大量的佛教内容的反映，如大量的佛教人物和佛教故事，而且当代的剪纸艺术大师对此也是情有独钟。熊崇荣大师 2014 年举行了“佛缘妙相熊崇荣佛像剪纸艺术展” （图 8） ，展览作品主要是造型简练、形神皆备的观音像和罗汉像。在剪纸过程中，他一直细心揣摩，也向有缘的佛家请教，用自己灵巧的双手展现了佛像的柔美、慈悲与纯净。张慕莉的佛缘栩栩如生地剪出了她心里的佛像： 慈眉善目，普度众生。扬州剪纸艺术中的佛教思
18、想一方面安慰了扬州过去生活在苦难中的底层民众，另一方面也教化9了人们，希望他们能用豁达的心胸善待世间万物。 文人文化，顾名思义，是由文人在他们日常的艺术创作和生活习惯中构筑出来的文化内涵，他们对于艺术创作的主题和表现方式、对于人的生存方式及终极关怀都有着极其丰富深远的探索和践行。文人文化是与民间文化相对的两个场域，在民间看来，文人文化品味高雅、富有情趣、充满哲理；在文人看来，民间文化则有一种通俗活泼、自发向上的生命力。两种文化虽然长期互相交融、互为补充，但不得不指出的是，文人文化对民间文化的渗透可能更为显著一些。扬州自古是文人墨客云集之地，不仅留下了很多著名的文艺作品，还提升了整个城市的文化品
19、质，最著名的非“扬州八怪”莫属，因此扬州剪纸艺术相比其他地区剪纸而言，文人文化品质会显得更加浓厚，这主要仰赖于剪纸艺术大师们的主动学习。张永寿在已经成为剪纸艺术领域的一枝独秀之后，有领导批评他没有文人的超凡脱俗的审美情趣，他立刻去观看“扬州八怪”的作品，学习他们艺术表达的主旨和方式，并和当地的艺术院校的老师们聊天，在自己的作品中努力突破局限，使其表达得更为细腻深刻。张慕莉这一代的剪纸人对于文人文化的吸收和表现更为积极主动，她剪了一批作品，如抚琴 望月 说经 垂钓等。这些作品的主题都是古代文人画热衷且擅长的，像抚琴 ，即有“幽人抚琴” “高士抚琴” “携琴访友”等有关古琴的绘画专题，宋徽宗的听琴
20、图 、仇英的玉洞仙缘图 、王云的深堂琴趣图 、傅抱石的松下抚琴图等都是以古琴作为题材的。张慕莉的抚琴 （图 9）构图简洁，作品中一个童子坐在一个长者身旁，专注地倾听长者抚琴，人物线条流畅柔美，背景中的树10枝和树干虽寥寥几笔，但生动活泼，让人透过画面仿佛能听到那优雅深邃的古琴声响。扬州剪纸艺术对于文人文化的摄取和展露从侧面提高了平民阶层的审美修养和文化涵养。 综上所述，我们可以看到扬州剪纸艺术文化的内涵丰富，既直接地表现了中华民族的农耕文化。又深刻地传达了平民阶层的日常生活，还浓烈地反映了佛教文化和文人文化。在扬州剪纸艺术被列为非遗、走向更为广阔的市场后，作品中“文化内涵”的提升尤为迫切。这就
21、需要剪纸艺术大师们不断地深入生活、体验生活，从生活中提炼出更有意义的内容；也需要大师们多阅读，尤其是阅读有益的各种文学、绘画、音乐、舞蹈等相关领域的作品，对社会的各种现象都能积极思考，并投注到作品的表达中，从而切实地提高作品的文化意蕴。 参考文献： 1管世俊.中国剪纸博物馆讲解词（节选）J.爱上剪纸，2014（10）. 2周任如，罗蔚文.张永寿传M.香港：天马出版有限公司，2008. 3阿格妮丝?泰勒.日常生活M.衣俊卿，译.重庆：重庆出版社，1990.。 4王艳.作为艺术研究视角的日常生活新生代美术中日常生活表现的拯救路径J.艺术百家，2010（8）. 5张紫晨.民俗学与民间美术M.长沙：湖南美术出版社，1990. 6沈利华.论中国吉祥文化的内涵及其生存方式J.徐州师范大学学报，2010（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