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慧心的新妈妈席演讲比赛的题目是半开放式的，叫“我的新” 。当慧心说她要讲的题目是“我的新妈妈” ，坐在台下的听众无论是老师还是同学，十之八九都立刻以为慧心要说的一定是后妈，或是继母，哎，随便，反正就是会欺负白雪公主的那一种，班上同学更是不禁立刻竖起耳朵，充满好奇地想要听下去。 慧心是新同学，刚刚转到这里两个月还不到，同班同学都很想听听新同学说说自己的生活，以后聊天的时候也好八卦一下。还有一些联想特别快的同学，已经马上就在想，林慧心抽到这个题目实在是运气太好了，她随便讲什么“我的新学校” “我的新老师”或是“我的新同学”都可以，这个题目简直就是为她量身定做的嘛，没想到林慧心居然会舍弃这么多好讲
2、的题目不讲，偏偏要讲“我的新妈妈” ，那么原因一定很简单，八成不是因为后妈太好就是后妈太坏，没关系，不管是哪一种情况，都很有八卦的价值；一般来说，如果是这样的家庭情况，大部分的人都不希望别人知道，至少是不希望别人这么快就知道，可是这个新同学真不一样，竟然自己爆料，太特别了，赶快听、赶快听！ 没想到，林慧心一开头竟然是说：“妈妈生病已经快一个月了，差不多就是我们刚刚搬好新家的时候，妈妈就病倒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搬家才累坏的” 很多同学一听，更惊讶了。啊，原来还是发生在这么近期的事情啊？2一搬好新家就病倒了，那现在呢？ “我永远忘不了那一天，妈妈本来还站在椅子上擦窗户，擦着擦着也不知道是怎么搞的，
3、后来爸爸和姐姐都猜妈妈可能是突然头晕眼花，总之，妈妈就是那么毫无征兆地突然倒了下来，摔在地上的时候又非常不巧正好是脑袋着地，结果，妈妈就昏倒了。当时，我吓坏了，马上大哭，爸爸赶快冲出来，也吓了一大跳，然后一面叫我赶快打急救电话，一面又等不及地急急忙忙就抱起妈妈往楼下冲，幸好妈妈很娇小，爸爸抱着她一路往下冲，等他到了一楼以后，没有等几分钟，救护车就来了。妈妈就这样被送进了医院” 然后呢？同学们都在想，接下来一定是 没想到，慧心竟然是说：“妈妈昏迷了好几天，等她醒过来以后，她居然不认得我们了。 ” 啊！居然会是这样？这实在是太出乎大家的意料了！怎么会这样呢？现场在一阵小小的骚动之后，很快就安静下来
4、，大家都被慧心的讲述深深吸引了。 下面就是慧心所叙述和“新”妈妈的故事。 妈妈醒过来的那一天，慧心和姐姐一下了课就一起赶到医院。自从妈妈住院以后，爸爸不愿意她们的课业落下，坚持要她们照常上课，只是在放学后再到医院来。那天，姊妹俩才刚刚到医院，就看到爸爸等在医院门口，神情焦虑不安，慧心赶快跑过去， “爸爸！” 她以为是不是妈妈不行了。 3爸爸看到她们，嘴巴动了一下，但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紧紧抱了她们一下，这一抱，姊妹俩更紧张了，姐姐本来就是一个急性子，已经恐怖兮兮地嚷了起来：“怎么了？妈妈怎么了？” 姊妹俩都十分惶恐地看着爸爸，明明心里已经有了不祥的预感，但是又很恐惧听到爸爸会真的那么说出来
5、。 爸爸看着她们好一会儿，神情复杂，除了焦虑好像还有一些别的什么更严重的东西，叫慧心琢磨不透。终于，在姊妹俩的再三催促之下，爸爸艰难地开口了。 “等一下你们上去以后，要是妈妈问你们一些奇怪的问题，你们不要介意，照实回答就好了。 ” 爸爸的声音听起来很平板、很不自然，似乎是经过斟酌之后才拟妥的一句台词，有一种非常怪异的感觉。但即使是这样，慧心当时还是没有想到妈妈清醒之后看到她和姐姐，竟然会表现得那么的不知道到底该说是平静还是冷淡，而且居然还会问：“请问你们是来看我的吗？” 姐姐马上就叫起来了：“当然是来看你啊！要不然我们还会来看谁？” 如果说妈妈刚才那一句还有些语意不清的话，接下来妈妈说的这一句
6、话就是再清楚也不过了。妈妈居然端详着她们，然后客客气气地问：“我们是亲戚吗？” “什么！”姐姐大声嚷嚷， “妈妈呀，你在开什么玩笑？” 慧心则是本能反应似的走上前想要拥抱妈妈，然而妈妈很快就察觉4出慧心的企图，抢先一步坐直了身体，表现得很僵硬，带着一种明显的抗拒，这么一来慧心也就不敢再往前靠近了。倒是姐姐，明明看到妈妈很怪，还是不管三七二十一一边嚷着“妈妈” ，一边冲上去直接一把抱住了妈妈。 “哎，小妹妹，拜托别这样好不好！”妈妈火速把姐姐给用力推开，脸上还带着嫌恶的表情。 妈妈居然会把姐姐推开？居然会讨厌姐姐？这，怎么可能啊？ 姐姐也不相信，急得直跺脚， “妈妈！你怎么了啦！” 爸爸赶紧过来
7、，拉着姐姐提醒道：“我刚才不是都说了，妈妈可能会问一些奇怪的问题，你别这么急啊。 ” 妈妈听了，立刻狠狠地瞪了爸爸一眼。慧心清清楚楚地看到妈妈眼神中那种嫌恶的感觉，比妈妈刚才看姐姐的时候还要强烈。 姐姐已经急得快哭了， “妈妈怎么搞的啦！” 爸爸还是一个劲儿地说：“别急别急，我现在就回家去拿证据，你们就在这里等等啊。 ” “证据？”慧心问， “什么证据啊？” “当然是照片啊！” 原来如此。慧心突然心想，以前妈妈曾经抱怨过爸爸的手机里从来不存什么家庭照，皮夹里也不放什么家人的照片，现在爸爸可知道厉害了吧，居然还得回家去找照片。 想到这里，慧心有些不放心， “爸爸，你找得到吗？” “应该可以吧，电
8、脑里一定有吧？我现在就回去找，你们俩就在这5里等着，别乱跑。 ” “这位先生， ”妈妈冷冷地接口， “请你让这两个小妹妹先出去吧，我累了，我想休息。 ” 说完，妈妈也不管他们三个都还在，就那么径自躺下来，还把被子拉得高高的，盖住了大半张脸，就好像是在跟谁赌气似的。 当林慧心讲到这里，整个礼堂真的是鸦雀无声，大家都十分惊讶地看着慧心，很多同学的心里都在想，哇，原来是失忆！原来所谓的“新”妈妈是这个意思！好好玩不不不，好有意思喔，失忆不是只有在韩剧里才会有的吗？没想到在我们的生活圈、在我们的学校里，居然还真会有同学碰上这种事！真是太稀奇了！ 而站在台上的林慧心，看到台下的观众都这么专注地看着自己，
9、体会到一种难得才感受到的成就感。是的，就是成就感。她从小可是一直被姐姐压着长大的，倒不是说姐姐欺负她，事实上姐姐的性子虽然急躁一点，有时候说话不是那么好听，可是凭良心说姐姐对她还是不错的，只不过姐姐长得比较漂亮、功课比较好、会的才艺比较多，只要有姐姐在，姐姐一定是众人的焦点，而慧心就自然而然成了一个隐形人，没什么人会注意到她。像今天这样，这么多人都这么专心在听自己说话，这种经历对慧心来说真是不多见的。慧心看看墙壁上的时钟，演讲时间还有五分钟。她做了一个深呼吸，继续往下说。 那天稍后，在医生的办公室里，从医生口中得知妈妈确实是失忆之后，姊妹俩都感到非常震惊。而刚刚从家里说要找证据回来的爸爸，心6
10、情更是复杂，有失望有沮丧当然也有不安。 爸爸说：“她不认得我也就算了，毕竟呃，我平常在家的时间不多，可是她怎么会连两个女儿都不认得了呢？而且” 爸爸从妈妈的电脑里果然找到不少家庭照，但是在找照片的过程中，他也发现原来妈妈把家庭照分成两个档案来整理，档案 A 是她们母女三个游山玩水的大量照片，另外一个档案 B 的照片不多，名称叫“有猪八戒的” 。打开一看，里头才是一家四口的合照，几乎都是在餐厅，多半是谁过生日的时候，难得全家一起外出上馆子，然后请哪一个服务员帮忙拍的。 爸爸说：“我知道我陪你们的时间是不多啦，可是居然叫我猪八戒，这也太过分了吧！” 更令爸爸沮丧甚至可以说哭笑不得的是，当妈妈看到这
11、些照片时，竟然还是充满了怀疑。 “好吧，看起来这两个小妹妹可能真的是我的女儿” 姐姐叫起来：“妈妈，不是可能，是真的啊，真的就是啊！” 妈妈眉头一皱，不情不愿地说：“好吧，不过请你小声一点好不好？讲话那么大声，好粗鲁，女生应该斯文一点啊。 ” 姐姐不服气， “你平常说话才大声呢！” “怎么可能？”妈妈一口否认， “不可能！” 爸爸赶紧打圆场， “好好好，不可能就不可能吧，反正，现在你看到照片了，总该相信我们是一家人了吧？” 妈妈瞪了爸爸一眼， “要说这两个小妹妹是我的女儿，我比较能够接7受，可是这位先生，你跟我们在一起的照片太少了啊，我觉得说是亲戚还差不多，再说了，谁会把家庭照分两个档案归档，
12、还把老公叫猪八戒？” 姐姐又嚷起来：“你就会啊，你向来都是这么叫爸爸的！” 爸爸一脸尴尬， “你真的都忘了？平常一吵架你就会骂我猪八戒，可是我没想到在你的档案里我也是猪八戒。 ” “真的吗？”妈妈还是半信半疑，过了一会儿，目光移到家里的老幺慧心身上， “你说呢？小妹妹，真的是这样吗？” 听妈妈这样说话，慧心实在好不习惯。她不习惯妈妈叫自己“小妹妹” ，也不习惯妈妈的语气居然这么温柔，平常妈妈总是动不动就会喊起来的。 “是真的，妈妈。 ”慧心说。 妈妈看着她，叹了一口气，露出一副“我怎么这么倒霉”的表情，很是无奈地说：“唉，好吧，看样子真的是这样了，不过，我得慢慢来，我现在还不习惯。 ” “慢慢
13、来，不要急。 ”这也是医生给爸爸、姐姐以及慧心三个人的忠告，医生同时还建议他们多带妈妈去以前常去的地方走走，说这样对于唤醒妈妈的记忆很有帮助。 以前常去的地方？这可真是一大难题，看看那些母女三个的旅游照，全是一些国内外知名的景点，可是，这两年爸爸的生意愈来愈差，连家里的房子都不得不卖掉，全家搬到市郊，租了一个便宜的老房子，慧心和姐姐也因此转学。试想，现在连维持基本生活都很不易，当然没可能8再去照片上那些地方旧地重游。而除了旅游景点，在慧心的印象中，以前妈妈的生活几乎就是“两点一线” ，不是家里就是学校。另外一点之所以会是学校，那是因为这么多年以来，妈妈一直很喜欢接两个女儿放学，尽管就连慧心都已
14、经上初中了，妈妈还是天天都会在放学的时候准时出现在校门口。但是当孩子们都在学校的时候，妈妈的生活是怎样的呢？她会去哪里？做些什么？此刻，当妈妈熟睡的时候，三个家庭成员在病房里小声讨论起来，发现大家都是模模糊糊的，说不出具体的情况。 医生还建议爸爸，不妨重新再追妈妈一次，这对于爸爸来说也是一个非常艰巨的任务。爸爸说，老夫老妻了，当年的事早就忘光光了，而且看看自己现在这副尊容，啤酒肚那么大，发际线那么高，神情还那么疲惫憔悴，爸爸对于自己的吸引力也是一点信心也没有。 最后，还是慧心帮爸爸想了一个办法， “爸爸，你就写信给妈妈好啦，一天写一封，看看写到第几封的时候妈妈会想起来。 ” 听到这个办法，在场
15、的听众都不禁笑了。 慧心又看一眼时钟，时间快到了，得赶快做结束了。 “现在，妈妈早就已经出院回家，不过爸爸的信还在继续，没有间断，还是一天一封，每天早上妈妈只要一睁开眼睛，就会看到一封信摆在她的床头柜上。我和姐姐都问过爸爸，哪有这么多事情好写，爸爸说，就像写回忆录一样拼命写以前那些鸡毛蒜皮的事啊。爸爸和妈妈是初中同学，从认识到现在都已经超过二十年了，想想可能真的是有很多事情可写吧。除了写信，爸爸现在待在家里的时间也比较多。说真的，我愈来愈感觉妈妈的失忆其实不一定是坏事。 ” 9林慧心讲完，一鞠躬，下台回到座位。刚坐下来，坐在她右边的同学就好奇地问：“你说的这个事是真的吗？” 坐在左边的同学立刻
16、接口道：“当然是假的，一听就知道是编的嘛。” “真的吗？”右边的同学说， “我是说真的是编的吗？我觉得听起来很像是真的耶，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慧心看了她们一眼，低低回答：“有真的，也有假的” 她没有再说下去，一来觉得实在是一言难尽，三言两语讲不清楚，二来是因为她注意到老师已经朝她们这里看了过来，于是赶紧打住。毕竟她才刚刚转到这所学校没有多久，不希望给老师留下一个不好的印象。这场即席演讲比赛进行了一个多小时才顺利结束，在宣布成绩之前，张老师先上台讲评一番。张老师除了对全部被抽到上台的同学说了一点笼统的意见之外，还挑出几个比较突出的同学，针对大家的表现做了一些点评，其中包括了慧心。 “林慧心同
17、学” 慧心站了起来。同学们都纷纷朝她投来意味深长的眼神，好多人的脸上都写了一个大大的问号。似乎大家对于慧心演讲的内容都满有印象的，都很想知道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张老师说：“林慧心同学的演讲，就内容上来说，还颇有新意，可惜有一点跑题，既然题目叫我的新妈妈，那就应该把重点放在妈妈失忆之后的种种表现，包括跟家人之间的互动和相处，说说和过去有什么不同，这才是重点，可惜林慧心同学对于这一个部分只是蜻蜓点水，匆匆10带过，相当可惜。 ” 右边的同学忍不住小声说：“颇有新意？啊，那就是说都是假的！” 左边的同学则有些得意地说：“看吧，我就说嘛，一定是假的。 ” 慧心呢，则低着头，不发一语。 “跟家人之间的
18、互动和相处，和过去有什么不同？”慧心在心里默默重复着老师的话。 其实，慧心所说的故事基本上是真的。 不久以前，妈妈为了清扫天花板上的蜘蛛网，确实不小心从堆得高高的椅子上摔了下来，头部受伤，住进了医院，好长一段时间都处于昏迷状态。 有一天，慧心突然胡思乱想，如果妈妈醒过来，但是突然失忆了，那会怎么样？ 姐姐一定会问：“你觉得妈妈会不会是装的？” “装的？”慧心一定要反问， “妈妈为什么要装？” “我也不知道，可是我就是觉得很假。 ” 姐姐的口气听起来一定是非常烦恼。慧心很想问姐姐，是不是因为妈妈失忆之后，对待她们姊妹的态度几乎可以说是差不多，让姐姐觉得很不习惯，所以才会觉得妈妈很假？ 从小到大，姐姐一直是家里的小公主，所受到的待遇一直比较好。至少慧心一直是这么感觉。如今慧心终于有了跟姐姐平起平坐的感觉，慧心猜想，对于这样的改变，姐姐不一定会高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