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新闻自由”光环下的印度新闻运作我曾在印度常驻工作 4 年，天天读印度报纸，看印度电视，浏览印度新闻网站，加之与印度同行频繁的交流，逐渐对印度新闻界形成了较为立体的感性认识。印度是一个发展中的大国，不可避免地带有多样性，一边是卫星软件，另一边是刀耕火种；它的新闻界亦如此，既以“世界上最自由的媒体”自居，也时有总理派人到演播室勒令停播节目的事发生；在同一张报纸上既能读到不让西方名记者专美的精辟分析，也能发现事实、数字统统错误的不实报道。作为一个新闻业较为发达的发展中国家，印度媒体的鲜明特色和管理模式值得我们深入研究，其所标榜的“新闻自由”在印度的现实国情、政治生态、经济发展水平等因素作用下受到
2、的限制及收获的教训，也给我们以诸多启示。 印度报业的特色 在以报纸为主的印刷媒体领域，印度是全球最发达的国家之一。印度的新闻出版业历史悠久，第一份印度报纸可追溯到 1780 年出版的BENGALGAZETTE。目前，印度有 35 种报纸或期刊连续出版了 100 年以上，时间最长的是 1822 年诞生的 BOMBAYSAMACHAR 日报。自 1947 年独立以来，印度报业依靠政府的大力鼓励和财团的输血扶持，发展迅猛，无论在发2行数量抑或印刷质量上，均处于发展中国家的领先位置，即使与西方发达国家相比也毫不逊色。据统计，目前印度有报纸和期刊 3 万余种，发行总量达到 1.3 亿份，其中仅日报就超过
3、 5800 万份。 1.语种博物馆 印度有“人种博物馆”之称，是一个多种族、多语言和多文化的大国。从语言种类来说，印度可能是世界上情况最复杂的国家，官方规定可在教育、文学中应用的语言有 15 种，实际有 82 种语言的使用人数超过 10 万，14 种语言的使用人数超过 300 万。这一特点反映在报纸上，报纸便成了“语种博物馆” 。据资料显示，目前印度正使用 180 多种语言或方言出版报纸，堪称世界之最。占统治地位的当然还是两大官方语言印地语和英语。其中印地语报纸的数量和发行量都排行第一，根据印度发行统计局公布的数字，1999 年印地语报纸有 18903 种，发行量达 5879 万份，而英文报纸
4、有 6830 种，发行量为 2003 万份。然而，其他语言的报纸在各自的地区也拥有很大影响力，一个明显的例证就是印度南部喀拉拉邦的马拉雅兰语日报马拉雅兰娱乐报（MALAYALAMANORAMA ）曾长期占据印度报纸发行量第一的宝座，直至1995 年，在世界范围影响很大的英文日报印度时报才将其取而代之。近十年来，受到本国经济改革和融入全球化进程的影响，印度的英文报纸发展较快，读者群不断扩大，仅首都新德里就有近 10 张英文日报，但印度斯坦时报等英文大报为拓展国内的生存空间，也同时在不同地区出版当地语言的地方版。 2.自信面对“网络时代”的挑战 3随着网络媒体的异军突起，西方一些印刷（纸质）媒体受
5、到了严重的冲击。然而，印刷媒体在印度却风景特好。1993 年时印度报纸发行量增长率还只有 6.2%，而 2000 年这个数字达到了创纪录的 202，如果与 1996 年的数字相比，报纸读者群增加了 687 万人，增幅高达287。2004 年世界报业协会公布的数据进一步显示，印度报纸总发行量已超过日本，仅次于中国跃居世界第二位。据印度斯坦时报副总编乔杜里等业内人士向记者介绍，这种现象背后有主客观两方面的原因：客观上，网络媒体目前在印度仍难成气候。据印度信息技术制造商协会 2004 年公布的数字，印度虽有 IT 新兴大国的美誉，其千人电脑拥有量却仅为 3 台，低于世界平均水平，大部分国民日常根本接
6、触不到电脑，更谈不上通过网络媒体获取信息。印度官方通讯社“印度报业托拉斯”2003 年 12 月报道称，印度的网民数仅占总人口的 0.4%，也就是说大约每 250 个印度人中才有一人上网。再者，印度的网络基础设施建设也严重滞后，导致上网费用奇高和网页浏览速度缓慢。这些技术因素大大阻碍了网络媒体在印度的发展。另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因素，就是印度人有着非常良好的阅读习惯，不会因为网络媒体开始进入家庭而轻易造成印刷媒体读者群的流失。根据对全印度 520 个市镇、13 万读者进行调查的结果，印度报纸在电视和网络的强大竞争下仍然拥有稳定的读者群体，不仅中老年印度人的阅读观念仍然很强，年轻读者人数近年也有所增
7、加。业内人士乐观地估计，随着印度国民识字率的提高，未来报纸还有很大的上升空间。 4主观上，印度的印刷媒体未雨绸缪，早已为过渡到“网络时代”做好了准备。目前印度绝大多数知名报纸尤其是英文大报都拥有网络版，而且凭借自身长年在读者中树立的新闻权威和独家的深度报道，使这些网络版在网络媒体中占据了主导地位。另外，一些报纸的网络版还与热门的新闻网站结盟，实现强强联手的双赢理念。例如印度时报网络版就与 的新闻网页链接， 印度时报向 的用户提供其他新闻网站没有的信息，促使 123india.c om 的登录人数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而登录人数每增加一位， 印度时报也就多了一个潜在的读者。如此一来，网络和报纸
8、相辅相成，对读者吸引力越来越大，形成了报纸发行量与网络普及伴生的良性现象。 3、广告业“龙头老大” 印度斯坦时报 、 印度时报 、 印度快报等英文大报一般都有20 至 24 个版面，由于使用进口新闻纸，印刷成本也很高，但报纸价格却十分便宜，仅 2 到 3 卢比（合人民币 4 角到 6 角） 。据印度快报总编古普塔介绍，这些报纸一般都不经营其它事业，主要还是靠广告来弥补印刷成本的亏空和维持运转。据称， 印度快报的年广告收入达到 6000万美元， 印度斯坦时报的年广告收入为 3500 万美元，这些数字是印度的电视和网络广告业目前所无法企及的。20 世纪 90 年代后期，随着印度电子媒体覆盖面和影响
9、力的扩大以及网络媒体的出现，印度印刷媒体的广告收入曾一度有所下滑，但它们很快就摆脱了暂时的困境，广告收入也迅速回升。其主要做法是坚持走适应印度国情的低价路线。业内人5士指出，用在当地 Star 有线电视台上播放 10 秒钟广告所需的费用，可以在首都发行量第一的印度斯坦时报显著位置连续登半个月的半版广告，对比之下大部分商家尤其是中小企业还是愿意在报纸上登广告，以至印度斯坦时报等报周日的分类广告版往往多达十几页。 印度的“新闻自由” 印度一向自称是新闻自由程度最高的国家。 印度新闻概览一书指出：新闻界不由国家控制和审查，对新闻的控制权主要掌握在个人或组织手里，印度中央政府或邦政府不出版任何属于政府
10、的日报，只有个别邦政府出版月报或周报。 根据印度宪法第 19 章，言论自由作为公民的基本权利之一应得到保障，其中包括新闻出版自由。印度 1966 年成立了新闻理事会（PressCouncilofIndia ）这一自治性机构，专门负责保障新闻自由，它的主要职权是处理新闻机构关于新闻自由遭到侵犯的投诉，监督包括政府在内的权力机构。同时，为“避免新闻自由过于膨胀而被滥用”,新闻理事会也负责监督新闻机构不得发表未经查实的、不确切的或诽谤性的文章。 1.印度新闻自由存在的矛盾和争议 根据记者的观察，印度之所以自我标榜是“世界上新闻最自由的国家” ，主要因为其主流媒体的新闻政策往往都有“监督和批评政府”这
11、一6条。 印度新闻概览列出了许多英文大报的新闻政策，其中印度快报为“监督和批评任何当权的政党” ， 印度教徒报为“总体上对政府持批评态度” ， 印度时报则为“保持独立，不支持任何政党” 。在日常报道中，这些媒体的确刊出了大量批评政府的报道和评论，尤其在监督政府运作和揭露贪污腐败方面发挥了一定的社会功效，政府对此至少在表面上持欢迎和配合的态度，但这并不意味着政府就无限制地允许媒体“自由报道” 。例如，1999 年印巴卡吉尔冲突期间，印军前线的一名将领被上司以失职为由调离岗位，而英文期刊前景则登出详细报道批评印军高层，认为这名将领实际是给他人作了替罪羊，一时间搞得沸沸扬扬，其他媒体也准备跟进炒作。
12、此时政府在军方的压力下亮出红灯，新闻部长亲自出面，严厉要求舆论从保护军队内部机密和国家安全的角度考虑，停止一切有关的报道。 西方和印度本国的新闻学研究人员对印度新闻界是否真正享有西方所谓的“新闻自由” ，一直存在不同看法。有些学者指出，1975 年前总理英迪拉?甘地执政时曾实行“紧急状态” ，其间印度的新闻自由便遭到很大限制， “迫于严厉的法律而不得不屈从于政府，其新闻可信性由此而降低” 。这种状态持续了大约两年时间，直至 1977 年人民党政府上台重新建立新闻理事会，新闻自由才得以慢慢恢复。印度学者尼兰简娜则在印度电视的意识形态一书中以印度国家电视台杜达山为例对印度的新闻自由进行了深入研究，
13、并认为印度政府对新闻界的控制实际上十分严厉。因为早在印度独立以前，印度国大党就组建了传播委员会，并确立了印度媒体报道的总方针：1 、传播新闻和有用的信息；2、成人7教育；3、国家宣传；4、娱乐。而杜达山实际上是把第一条和第三条合在一起处理的。作为国家控制的新闻媒体，杜达山必然要传达政府的声音，维护现行的体制和政策而不是去质疑或挑战，它一旦有违抗政府的举动或言论，政府就会采取严厉的措施。杜达山前台长古斯在解释自己为何被解职时说， “我被认为是不可靠的或不爱执行命令的人。我告诉他们（总理办公室）不要总是向新闻演播室发话，如果他们有话要说就请告诉我，或者告诉秘书，我想方设法不让新闻演播室受外界干扰，
14、但这根本不可能。 ”除了杜达山，私营的新德里电视公司制作的印度 96年大选也曾引起政治风波。当时大选已近尾声，节目制作人邀请了几位新当选的议员谈一下对选举的看法，而这些年轻气盛的议员则对当时的印度总理拉奥表示了不满。拉奥恰好看到了这个节目，尽管他自知下台在即，但仍无法容忍执政期间有人如此公开地在电视中指责他，于是立即派人到电视台下令停播了这个节目。 2.印度新闻自由的客观限制因素及其教训 不难看出，印度所引以为豪的新闻自由实际上有时很脆弱，主要因为它受到了以下因素的限制： 第一，印度缺乏相关的新闻法，导致其新闻自由没有具体的法律保障，更容易受到印度政治和社会生活中诸如宗教、种族等多种因素的影响
15、。尽管印度宪法第 19 章第一款有“所有公民都有言论及表达的自由”的规定来界定媒体所享有的自由。然而，其第二款也规定政府有权废除第一款所赋予媒体的自由。该款还规定，赋予或废除媒体自由的主体只能是法律或国家，其判断的依据是看媒体是否损害了“印度的主权独立8与完整、国家安全、良好的国际关系、公共秩序、传统礼法、传统道德” ，以及媒体是否“蔑视法庭、蓄意诽谤或教唆犯罪行为。 ”许多学者认为，这为印度历史上数次出现类似英迪拉?甘地政府以实行“紧急状态”为由限制印度媒体报道的事件，提供了依据。 第二，印度缺乏具有真正效力的新闻自由保护机构。印度新闻理事会尽管从属于议会，其 28 名委员中有 5 名由议员
16、担任，但它对政府或其他社会团体并无真正的裁决和执行强制措施的权力，更多的是强调对新闻界的监督和约束。 第三，由于印度新闻业主要控制在少数家族财团手中，因此其所追求的新闻自由不可避免地带有资本主义新闻自由的特征，其主要表现为所谓“监督和批评政府” ，实质上是财团与财团、在野派与在朝派之间的斗争通过新闻工具的反映。一般而言，资本主义新闻自由在给新闻业带来巨大变化的同时，也不断受到自身滋长的腐败没落因素的威胁，其中一种威胁是对灾祸、犯罪和各种丑闻等黄色新闻的拚命追求。另一种就是新闻事业所有权的集中，其后果是使“意见市场”不能名副其实，新闻自由水准降低。在印度，这一现象也表现得非常充分。印度的报业私人
17、垄断在独立前就已经形成，整个印度报业的控制权几十年来一直掌握在比尔拉家族、戈恩卡家族、达尔米亚家族和贾恩家族等少数金融与工商业大财团，以及一些地方性的家族财团手中。由于掌握报业的大财团与政府之间总体上维持着既相互利用又相互斗争的关系，因此印度大报对政府的批评虽是以公正的公众批评的形式出现，但实质上却大多是代表财团老板们观点的批评。 9不可否认，与英国殖民统治时期相比，印度独立以来其新闻界所追求的办报自由、报道自由、批评自由等权利的保障程度明显得到了提高，对其新闻业的繁荣发达也起到了促进作用。但印度的新闻自由对整个国家政治、经济和社会发展所起到的积极作用似乎并不明显。如前所述，由于控制权为大财团
18、所掌握，所以与其他资本主义国家的新闻业相同，印度报纸虽亦时有对严重的社会问题、经济问题，如经济危机、通货膨胀、失业等社会痼疾的批评，以及对官吏违法、失职的批评，也有一些批评较为严肃、切中时弊，但很少触及问题的全貌和根源，更难触及社会制度本身，而且这些批评夹杂在大量无可选择的新闻之中，所能起到的实际效果不大，被称为“去掉了雷管的炸弹” 。更应引起重视的是，新加坡驻联合国大使基肖尔?马赫布巴尼在其新书亚洲人会思考吗中严肃地提出， “西方的一个主要假定是好社会需要自由新闻以制止权力的滥用，新闻自由阻止了坏政府的形成，而缺乏新闻自由将导致更严重的权力滥用和坏政府的出现。这些观点可能是非常正确的，自由新闻对好政府的出现发挥了积极作用。但是相反的结论可能也是不错的，新闻自由可能也会导致坏政府的出现” 。这一问题，值得印度和其他国家的新闻人深思。 注释： 尼兰简娜?古普塔：转换频道印度电视的意识形态 ，德里牛津大学出版社 1998 年版 孙旭培：新闻学新论 ，当代中国出版社 1994 年版 10基肖尔?马赫布巴尼：亚洲人会思考吗 ，海南出版社三环出版社 2004 年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