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勃勒安的血液痛苦瞬间 他从土穴里那双寒星般闪烁的狼崽眼里,看见了落日将尽的血红。他猜想,那该是最后一只狼崽了,便缓缓放下手中的猎枪。 朔风沿着丘陵边缘尖厉地吹来,掠过那只母狼和两只狼崽僵硬的尸体。他想起枪响那一刻,母狼腾空跃起的身子突然掉转过来,瞪圆的血红的双眼迸出最后的凄楚望着那个土穴,张大的狰狞的嘴似乎要吞咽下枪筒射出的所有霰弹。最后一只狼崽没有从土穴里跑出来,是胆怯还是狡黠?凭直觉,他知道那一定是只母崽。 生命有时是那样脆弱,痛苦和仇恨往往只产生在瞬间。那瞬间,外祖母倒在羊圈的血泊中的身影,勇猛的牧羊犬黑豹和公狼勃勒安相互咬碎了颚骨暴死在荒原上的情景在他眼前晃动。勃勒安有着枪刺一样的利
2、齿和旋风般的速度。谁也不知道它为什么要从北方来到这里,只见到被它咬断喉管的羊像一片雪似的瘫在草丛中。那天,勃勒安和黑豹同归于尽。而后,勃勒安的母狼在复仇的烈焰中咬死外祖母。 如果那天他没有离开毡房去寻找那几只迷途的羊,事情的发展也许完全不是这样。那天晚上,风雪来得那样猛烈,他找到那几只羊回到羊圈时,发现外祖母僵卧在羊圈口一片冻硬的血泊中。她的脖颈被咬开一道很深的裂口,怀里还抱着一只柔弱的羔羊。 怪异胚芽 2他三岁时就离开了父母,是外祖母把他扶上马背,用羊奶喂大。那道伤口在他心上刻下了不可磨灭的仇恨。 他用颤抖的手拉住那只哀叫的狼崽的后腿,把它从土穴里拎出来。确实是一只母崽。一个怪诞而疯狂的念头
3、突然闪过脑海。他忽然一声狂笑,扔掉手中的匕首,决定不杀它。他要把它带回去,用它勃勒安的后代为黑豹的后代传宗接代。草原上的牧民为使牧羊犬更凶猛,有用狼和狗交配出狼狗的做法。他打算亲手繁殖出勃勒安的后代去与恶狼拼杀,让勃勒安的血液背叛凶残的狼性,让真正的恶魔不得安宁。 他把那只母狼崽扔到黑豹的几个狗仔中间。看着它战战兢兢地在狗仔跟前垂下尾巴,他咧着嘴无声地笑了。几只小黑豹摇着尾巴慢慢地围上来,其中一只龇着牙要扑上去咬。他呵斥一声,伸出马鞭做了个恐吓的动作,狗仔们立即跳开。不一会儿,狗仔们又围了上来,他又挥动马鞭。接连几次之后,狗仔们终于静静地在狼崽旁边趴下了。 他注视着那只畏缩地蜷伏在狗仔中间的狼
4、崽,就像注视着一颗怪异的胚芽。它是那样令他惶惑而亢奋。他这样做不是因为怜悯,不是出于宽容,也不单单是为了驯养一条凶悍异常的牧羊犬,说到底,是为了复仇。 几天后,他剪断那只狼崽低垂的尾巴。狼崽在他粗硬的手掌中挣扎哀嚎。他清楚地知道,这只可怜的小生命通体畅流的是勃勒安的血液,于是恨恨地想:我一定要改变你。锋利的剪刀猛一用力,狼崽的尾巴便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折断。似乎这一剪刀便剪掉了罪恶的一切,他心里涌出一阵快感。 独自游荡 3狼崽在狗仔们中间很快地长大了。它发育得更快,灰色的皮毛渐渐粗硬,泛出一层幽暗的光。它的形体变高变长,结实而富有弹性的四肢使它奔跑起来迅疾如风。它已经完全习惯于和狗仔们生活在一起
5、。从春天到夏天,它和狗仔们一起在草场上放牧,互相追逐、嬉闹,为争抢一块骨头撕扯翻滚成一团。每当看到这种情景,他心里便泛起一层快意。只是偶尔看到狼崽被激怒,突然发出一声低嚎并龇出白森森的利齿时,他心底才会荡起一种惊悸。 夏天的黄昏,草原上的野花铺出一片耀眼的绚烂。几只狗仔围着发育成熟的母狼竞献殷勤。它们用嘴去拱它的脖颈,伸出舌头舔它的后胯,其中一只突然跃起,骑到母狼背上,另外几只立刻扑上去把它掀翻下来。争风吃醋的狗仔,互不示弱地咬成一团。母狼突然跳了出去,闪电似的向草丛深处奔跑。几只狗立即停止厮咬,争先恐后地追了过去。 母狼的肚子终于鼓胀起来。最雄健的那只狗仔每天都情意绵绵地蜷卧在它身边,舔它的
6、耳朵和脖颈。它静静地侧卧在毡房门前,让凸起的粉红色的乳头浸润在煦暖明丽的阳光里。看着它,他竟忘记了它是一只狼,身上流的是勃勒安的血液。 初冬来临的时候,母狼突然烦躁不安起来。它不再静静地卧在毡房门口,经常独自去草原上游荡,不再允许那只黑狗挨近它。每当那只狗从身后悄悄走近时,它就像突然受到袭击似的一下子跳开,旋即转过身来,发出一声凶狠的嚎叫。一次,它在盛怒中扑到那狗身上,把它的耳朵撕开了道口子,狗耳立时流下鲜血。 它在草原上独自徘徊时,会突然停下来竖着耳朵谛听什么,仿佛远方4的荒原有一个声音在向它召唤。它那深灰色的眼睛一遍遍扫视着苍凉浑莽的丘陵、灌木和荒原,似乎在寻找丢失了的什么东西。寒风在荒原
7、上迅疾掠过,吹乱了它的毛,吹得它的眼睛迷茫一片。那只黑狗远远地站在它身后。 雪夜出逃 那年冬天的第一场雪来得依然猛烈,从傍晚到天黑,大雪就覆盖了荒原上所有的衰草。半夜,羊群里忽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酷似人在绝望中的恸泣,令人毛骨悚然。他提了猎枪匆忙走出毡房,发现母狼和黑狗都不见了,雪地上留下一串清晰的爪印。他翻身上马,顺着爪印追赶而去。在一块巨石旁,他发现了黑狗的尸体。它侧卧在石头旁,肚腹被撕开,肠子流了一地,嘴巴大张,仿佛在诉说什么。 他像迎头挨了一棒,脑袋一阵痛晕。 他继续顺着爪印追寻,大雪把他的愤怒和仇恨翻卷成一股旋风。爪印一直向北方的丘陵延伸,像一支箭射向荒原深处。这使他想起去年冬天追猎的情景,想起那双寒星般闪着的眼睛。 将近黎明,前面雪地上出现一个移动的斑点,肯定就是它。它正急速地向北方奔跑。前方就是阿克苏木伦河,河边矗立着一棵古老的树,粗壮的躯干如铁打钢铸般坚实,远远看去,像一只神秘的怪兽。 马加快了奔跑的速度,距离越来越近。眼看离那棵树不远了,突然,前面的它骤然加快速度,腾空一跃,像一颗出膛的子弹,迅疾而准确地向那棵树射去。他惊呆了,它要干什么?他策马向前,直奔树下。母狼不见了,唯见古树下溅落着一个模糊的、蠕动着的血团,散发出野性的血腥。这是勃5勒安的血液吗? 他勒住马,没有继续追赶。 选自可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