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从清明到夏至一 清明 4 月 5 日那天,清明不照常又照常地醒得很早她平时都是由住在楼上的夏至在她卧室正上方把音箱音量旋到最大放摇滚乐,还一边跺脚一边吼“清明起床噢”这样叫醒的。夏至对门那位照顾他俩的老叶不得不一边大骂夏至“小赤佬,大清早的想吵死人啊”,一边絮叨不止地咕哝清明“没见过有姑娘家这样懒的” 。但在清明,也就是生日这一天,清明总是早早地醒过来,玄得很。 杜牧诗中的“雨纷纷”是彻底失约了,天是灰的,但云愣是把雨忍着不下。也不晓得是灰的天令云无心情下雨,还是云坚持不下雨把天都忍得灰了。清明不禁为自己的怪想法拍掌一笑,但又细想:“欲断魂”倒是真的,且不说“路上行人”,就是“闺中女儿”看着
2、这恼人的灰,也离断魂差不离了。 门铃发出刺耳的声音,尖锐得要把人的耳膜穿个洞,声音久久难绝,那么来者舍夏至其谁?清明奔过去开门,途中无意瞥见自己挂在墙上的告示板上写着“距离中考还有 71 天”,心中一颤,赶忙移开目光,一心一意地去开门。 “喂,祝贺你,又老了一岁。 ”夏至捧着点了蜡烛的蛋糕,站在门口,笑容大概只有“璀璨”二字可以形容,一对笑眼如同两根蜡烛上一闪一闪的2火苗。 两人坐定之后,夏至很绅士地做了一个“请”的动作,说:“许愿吧。”清明点一点头,十指相扣于胸前,闭上眼睛,默想:希望清明和夏至友谊长存,考上同一所高中。 一睁开眼,就看见夏至把嘴张着,要说什么。又来了。清明想着,便撇撇嘴说:
3、“和你说过多少遍了,愿望说出来就不能实现了。 ”夏至回敬了一个鬼脸,“迷信!” 没过一会儿,老叶就提着大包小包地来敲门了,一见到清明来开门就亲切地祝她生日快乐,而后冲着夏至叫了声“小鬼头”,算是打过招呼了,然后直奔厨房去忙碌。 老叶算是清、夏两家的旧交了,清明的父母、夏至的爸妈都是她老人家一手拉扯大的,如今这四位大人忙得顾不上家,老叶热心,身体又还算硬朗,平日在家里没事做,便自告奋勇地要求带俩孩子,两人的家长千恩万谢,放心地忙工作去了。清明和夏至被要求称老叶为“叶家阿婆”,但背地里还是叫她老叶,夏至还叫她作“上海太太”,坚持说她训人时摆出的泼辣架势一看便知是上海人。 但不管怎么说,两个孩子都认
4、可老叶的厨艺。老叶系着围裙从厨房出来,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寿面,说了声“不够再添”又转身回厨房忙碌。夏至夸张地嗅嗅,一脸陶醉,“真是把人馋死,鬼馋活啊!”清明刚想嘲他几句,只见老叶从厨房里探出头来,冲夏至嗔道:“夏至你个小赤佬!清明过生日你说什么人啊鬼啊死啊活啊的,不吉利!扫把星!”说罢又回头备菜去了。夏至一脸委屈:“我赞美她呢”突然灵光一闪,“哎,你说这白3的面,青的葱花,能不能用清明二字形容一下?”清明瞪他一眼,“一看就知道你语文没学好!” 老叶忙完了,刚想坐下,突然看见板上大大的“71”,皱眉想了一想,对清明说:“清明,你个姑娘家怎么这样不仔细!离你们大考明明还有 72天。真是,日子越过越
5、糊涂”一面唠叨,一面取下板来,把 1 小心翼翼地改成 2,虽然小心,但那 2 还是歪歪扭扭,丑丑的。 清明无意地朝窗口一瞥:天仍是灰的,整个城市也是灰的,但楼下的那棵梧桐已长到三楼阳台的高度,伸出一片手掌大小的新叶,在灰的背景里摇着一抹绿色。 那才是真正的清明。 二 谷雨 清明在绵绵的雨水中度过了一模考试,至于成绩,可以说和天气一样糟糕。 数理化都不是她的强项,像三条硕大而沉重的尾巴,拖得她不得前进。偏偏命运喜欢落井下石,清明的语文也翻了船,作文栽得挺惨,题目是难忘那,她满篇写的是感动,难忘却并未体现,50 分的作文一下子扣了 17分,比及格线 30 分高一点。语数理化四门各踹一脚,清明一下子
6、被踹出了前 15 名,在第 18 名凄凄惨惨戚戚地呆着。 夏至比起清明要好得多,第 6 名,但他也气得上蹿下跳,恨恨地诅咒那个把他挤出前 5 名的家伙。数理化是他的拿手好戏,文科就不行,语文尤4其惨,3 分的书写分可怜兮兮地拿了 1 分,作文比失手的清明还惨,刚踩及格线。倒不是因为跑题,还是因为内容比流水账更流水账,语言更是“怎一个烂字了得”,他竟不知死活地写上了“上海太太做的寿面能把人馋死,鬼馋活”,语文老师恨铁不成钢地在这句话下重重划了横线,在旁边写了一个惊心动魄的“俗”和一个满含怒火的惊叹号,笔尖把夏至的考卷“烧”出了一个孔。 夏至扑倒在课桌上,根本没心思听老师讲评试卷,隐约听见语文老师
7、说清明退步很大,正不知该幸灾乐祸还是深表同情,又听见语文老师骂自己不成气候,她还挺不知趣地念出了夏至的那句“俗话”,还颇为得意地说起自己的批注。夏至怒火中烧,挺大声地顶了一句:“写俗文给俗人看嘛!”老师竟也不追究,不知是她大人大量地宽恕了初三学生因压力过大而产生的坏脾气,还是为自己的行为而抱歉,抑或乱了方寸,或是根本没听懂夏至的话。 放学时,清明不由对夏至说:“你挺英勇啊,把平日里和我吵架的语言用来对付语文老师了。 ”夏至耸耸肩,咬牙切齿地说:“她敢说我俗我以后要这么描写她那个俗字:那是一个用充满红色墨水的钢笔写下的行楷,那红色鲜艳得令人炫目,那笔画华丽地飞舞着,那个字,就像是许多条血管纠结在
8、一起,新鲜的血液在其中汩汩奔流着” 清明乐不可支,“你要是这样写,她一定乐得给你批一个雅字,没准还会在一块匾上题阳春白雪四个大字,派人敲锣打鼓地送到你家去。” “那不行!”夏至坚决地抗议,“这样我说的话就成了写雅文给雅5士看了!这样哪里行?她哪里是山中高士、世外仙姝之类的人物”“等等!”清明瞪眼瞧他,“你也看红楼梦?”夏至笑笑,“显得我有文化嘛,和你斗嘴时能在气势上压倒你。 ”清明板起脸,“哼,就凭你个小样?”夏至不服地昂起头,“谁是小样?18 可是 6 的 3 倍啊!我觉得你心理素质挺好的,竟没有因为这事哭一场” 等他低下高昂的头颅,才发觉大事不好:清明被他嘲讽得泪眼婆娑。他后悔自己放出的狠
9、话,但又不知如何向女生道歉,半晌,才无奈地摊开手,“哎,女生就是没用啊”清明立即瞪着蒙?的泪眼,恶狠狠地说:“你这个狼心狗肺的家伙!” 夏至松了一口气,“那我们来学澳洲大袋鼠跳吧,喏,你看,这么跳着跳着,成绩没准就上去了。 ”说着自己先跳起来,跳得竟不亦乐乎,真成一只大袋鼠了。 清明咬牙跺脚,恨恨抹去眼泪,恨不能冲眼前这只没尾巴的“袋鼠”开上一枪,才不管猎杀野生动物犯什么法。 不过,要是真有一把枪,几颗子弹,清明一定会先冲着“中考”两字各开一枪。 雨水依旧绵绵,仿佛要洗去清明脑海中的两摊血污。 三 立夏 过了一个被学校缩减得不成样子的“五一”,体育中考如期而至。 夏至呼天抢地,假装一把眼泪一把
10、鼻涕地说:“体育中考一结束,体育6课就没有了。 ”清明冷眼瞧他,“笨啊,体育中考不就相当于放我们一大假么。 ”夏至不乐意,“女生就是目光短浅!今后就没体育课上了!这是我们的告别演出啊”一通鬼哭狼嚎,老叶耐不住大骂:“小赤佬,在这里装疯卖傻做什么!”这才有所收敛。清明冲他抬抬下巴,“自讨苦吃。 ”夏至“哼”了一声,兀自感伤。 那天男生比女生先考。清明入场时,恰看见夏至在奋力地引体向上,头上的青筋都暴出来了,面部表情很是狰狞。夏至吊在单杠上做了十多个,直到监考老师说了第三遍“行了,可以了”才颓然松手,坐在地上大喘粗气。何苦这样拼命呢?清明望着他想,心里滋味怪怪的,既觉得好笑又觉得悲壮。夏至眼尖,考
11、完了就跑过来找到清明,不客气地说要看清明如何出丑的。清明亦不给他好脸色,不屑地睨了他一眼。夏至更不客气,用刀子般的目光狠狠剜了她一眼。两个人就这样用目光杀来杀去,清明旁边的女生笑倒,说这两人简直像冤家。 如果按夏至的眼光来看,清明真是够出丑,跳绳、跳远仅及格而已。不过清明并不在意,因为只要及格就能拿满分了。她对自己的要求可没有夏至那么高。 终于到了第三项,篮球运球,两个标志筒相隔 14 米,运球往返 2 次。轮到清明时,夏至突然凑过来冷笑,“喂,你要是这项表现得还不好,你今天就是彻底的失败者。 ”清明一把揪过夏至的耳朵,也顾不得淑女不淑女了,冲着他的耳朵大喝一声:“你去死!” 但天不遂人愿,今
12、天似乎上天就爱看清明出丑。老师一吹哨,她向前7冲去,但也许她是拿球来出气了,拍球的力过大,球弹得老高,竟砸在她的鼻梁上!随即就听见身后传来夏至嘲讽的唏嘘。好在,球没有脱手。 当她转过身准备第一次折返时,突然听见同组的女生一声尖叫:“血!”夏至神色大变,跳到老师身边恳求老师让清明休息一下,一会儿重考。清明甚是纳闷,一低头才明白:自己的鼻子经不起刚才的一砸,竟流起鼻血了,洁白的衣襟也已沾了几团血渍。 清明本能地抬起头,放慢速度,心里慌乱极了,但她突发奇想:我要证明给姓夏的看,我不是失败者!于是她一个潇洒的转身,把众人愕然的目光甩在脑后,开始了第二次往返。 清明完成运球后,夏至扔给她一包纸巾,故意虎
13、着脸说:“喂,不幸的消息,16 秒 93,你居然达男生及格线了!看来我对你的刺激有作用啊,那以后我要多刺激刺激你,这样你能更快成长!”看见清明生气了,又摆出老资格但又无比真挚地冲她点点头,“你比我想象的要坚强。 ”“去你的吧!”清明笑着踹了他一脚。 “我说,”清明突然问,“你引体向上干吗那么卖力啊?不是只要 4 个就及格了么?”她侧过脸看夏至,竟看见了一个有点惆怅的表情,“我不是说么,这是我们的告别演出啊,我们初中三年的体育生涯结束在今天了。所以,我想,不留遗憾,做到最好”他不再多言,连清明也跟着惆怅起来。 呵,明媚的五月天,初生的夏天,竟也可以这样溢满感伤的曲调,看似不合时宜,但细想,又是那
14、么恰如其分。 8四 小满 这一阵子,同学录开始盛行,仿佛大家步调一致地从浑浑噩噩中突然醒过来,发现在一起的日子所剩无几。于是,同学录的活页纸竟满天乱飞,如同临别时大家忍不住落下的泪。 一开始,女生比较积极,清明一天里能收到好几张塞在抽屉中的活页纸。清明为人雷厉风行,讲究速战速决,绝不让同学录在手上停留过多时间,所以最后的留言总写得言简意赅。比如在班上一个笑容甜美的女孩的同学录上,她写道:“如果要评价你的微笑,我会说两个字:满分。 ”仅此而已,但比千篇一律的“天天开心” “一帆风顺”什么的让人感到温暖得多。当然,也有人要求清明写长篇大论的,清明没办法,只好写“早餐一定要吃,要多吃蔬菜水果,要多喝
15、水,夜里睡觉别踢被子”之类的,夏至无意瞥见,其惊讶程度不亚于目睹狼吃草羊吃肉,他“呜啦呜啦”地嚷道:“清明你怎么和上海太太似的?”清明自己也无语。 很快,男生们也深受离别气氛的熏陶,纷纷在班上发起活页纸来。夏至这人随大流,也去买了一本同学录,课间捧着本子顺着座位一张一张地发,一边笑容可掬地说“麻烦了”,还将一页活页纸拍在清明桌上。 “这?”清明侧着脸看他,“咱们俩都这样熟了,同学录没必要填了吧。”夏至一脸严肃,“话不能这么说。我们往往最容易忽略最熟悉的人。 ”清明笑出声来,“你怎么和古希腊先哲似的。 ” 清明本来就想给夏至留一句言了事,像“你这个自大狂”之类的话都挺合适,但想想多年的交情,一句
16、痛骂太伤人心,于是灵光一闪,把同桌9的你的歌词改得面目全非,美其名曰楼上的你: 如果给你太多赞美 实在是言不由衷 但是你对于我而言 是那么与众不同 你每天都和我拌嘴 把一切当耳边风 你准时扯散我织的梦 驱走我睡意浓浓 虽然你我是那么不同 但我们苦乐与共 我说再多你也不会懂 一切尽在不言中 夏至看完这首小曲之后,竟激动得有点傻乎乎的,说“但我们苦乐与共”一句说得他心里暖融融的,但又抗议说“我说再多你也不会懂”是大错特错,坚持要清明改成“我不说你也会全都懂” 。清明哪里肯依,夏至又吵嚷了几天才罢休,因为他最终不得不承认,清明说的话他并不能全懂。 但同学录的风波并未就此平息。 几天后的自习课,清明正
17、在写作业,突然被一个纸团砸中,她愤怒地抬起脸寻找肇事者,却看见夏至笑着示意她打开纸团看一看。眼前赫然一首楼下的你: 一切的一切都证明 你是条超级懒虫 你自己明明傻乎乎 还说我是人来疯 中考日期越来越近 我们要好好用功 万分荣幸你我能同舟 风雨中等待彩虹 如果将来会各奔西东 别忘记你的弟兄 如果有一天我要搬走 别忘记开好闹钟 清明看完后热血沸腾,恨不得立即冲过去和夏至握手。的确,夏至的10语言有点笨拙,但笨拙得那么感人。我的弟兄,没错。清明小心地把纸团展平,叠好夹在书里,相信夏至看见了也会开心的。 我差点就忽略了最熟悉的人。清明突然想,不由深深地佩服起夏至的英明。 五 芒种 二模考试之后没有一天
18、休息便接着上课,老叶越来越絮叨,父母每天都来电话问这问那,中考倒计时牌上的数字一天比一天小生活中的一切都在向着把人逼疯的方向飞速发展,一时间人心大乱,每个人多少都有些精神失常。大家一方面渴望日子能快点驶过这段兵荒马乱的岁月,一方面无谓地希望中考倒计时牌上的数字能向上涨一涨,以获得更多的复习时间。 二模成绩一出,全校便都是夏至痛苦的嚎叫声。他非但没有重新杀进前 5,反而向下跌了两个名次。唯一能给他带来安慰的是,上回把他挤出前5 名的家伙,这次摔出了前 10 名,虽然此时嘲笑他有点“五十步笑百步”之嫌,但夏至还是为此很开心。 清明这次倒是重振旗鼓,风风火火地向前冲,和其他三个人并列第 10名,按照夏至的说法,这叫做“一只脚踩在圈内,另一只脚还在圈外” 。但是无论怎么说,进步还是让清明开心不已。 对于清明的小小飞跃,夏至挺生气,他直言不讳地说是嫉妒,说自己现在有巨大的压迫感,“要命!”他气咻咻地喊起来,“你腾飞了,我却退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