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按揭青春 银行的地板是我家屋顶这几天，我所在的学院旁边突然树立起一块大牌子，上书“学府佳园，静候入住”8 个大字。原来是隔壁新开发的楼群开卖了。照牌子上这8 个大字，仿佛人人得以享受高教区浓郁的文化氛围、恬静的周边环境、高素质的邻居不过你要有钱，而且不是一般的有钱！ 本人 81 年生人，从小学到大学，基本上一路顺风，99 年考进大学。我的大学是个名牌大学。毕业了，正赶上扩招的第一批毕业生走出校门，好歹混了个学院职员，一月千余钱。家里亲戚问了， “怎么着也得买个120 平米吧？”我暗想， “120？那得有个好爸爸。 ” “经济头脑”郑重其事地把钱交到我手中 在城市这片汪洋大海中，为了自己的生存
2、、爱情抑或理想而孤独地漂浮。城市生活是色彩缤纷、光怪陆离的，有金碧辉煌，也有小资情怀。不过这只是别人的生活，更准确地说，这是有钱有闲人的生活。至于房子？那更是一个可望不可及的目标。 可是人总得安家落户，总得有个自己的家吧。不是西方先哲说过“就算是一间农民破败的茅草屋，风进，雨进，国王的军队不能进”吗？我们这些穷人也需要自己的茅草屋，在风雨飘摇的都市中读着“茅屋为2秋风所破歌”来安抚自己跳动的心。 于是，只好借钱、贷款去买房，预支未来的幸福来满足房地产商的血盆大胃。 借钱，父母大人那里拉扯我们上完大学就没什么余钱，不能再给他们添乱，同事不好说，都挣一样工资，谁都没钱。打定主意向同学朋友借，好歹会
3、拉扯兄弟一把。 首先找到最有经济头脑的同学，对他讲那房子要多少多少钱。这哥们连忙找来计算器、利率表，把每平方米单价、面积、房款总额、首期付款、贷款总额、按揭成数、按揭年数、月均还款、还款总额、还款能力等分项列明，密密麻麻一张大表。详细计算后，发现我不是纯粹骗钱还能还钱，他就郑重其事地拿钱交到我手中，紧紧地握着我的手说：“兄弟，我最多能借给你就这么多了。 ”我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两万，正好是心理预期。不待他说，我主动写了一张借条，项目齐全：借款用途、借款数目、还款日期、还款利息、借款人签名。 “ 经济头脑”收了借条，似乎没当回事。临走的时候，他还认真地对我说，可以多向几个同学借，首付很快就可以凑
4、够，风险还可以共担嘛。 然后，我把大学同宿舍的几位叫到一块，或躺或坐在大学的草坪上，先痛说革命家史，再谈爱情历程，最后讲生活之艰难。待到感情酝酿成功，正张口准备借钱时，留校工作的老大指着我深沉地说：“是不是要借钱？”忙点头。 “要多少？”伸俩指头。 “我全部存款有 3 万，给我留1 万，剩下你拿去用。 ”再看看其他人， “我出 1 万 5”、 “我拿 1 万” 、 “1万 6 行不” 。7 万 5 千到手，捧在手里，滚烫滚烫的。没有借条，没有还3款期限，没有复杂的统计计算，只有 4 年大学的信任。当年相濡以沫，现在我们没有相忘于江湖。 9 万 5，再加上自己的积蓄，也只有 12 万，还差 3
5、万，怎么办？左想右想，能借给我钱的已经没有什么人了。正在苦恼中，办公桌上电话响起，是许多年未见的初中同桌。我们聊起过去的往事，聊起现在的苦恼，比如买房。他说：“还记得 10 年前，那个时候一个月我最多只有 10块钱，我仍然会请你吃牛肉拉面，因为我相信你是值得我真诚对待的人。现在我仍然这样看你，除此之外，我更加相信你的潜力。你要借多少？10 万、8 万我出不起，但 4、5 万还是有的。 ”转天，我的银行卡上多了3 万。我暗暗想，我一定要对得起这份真诚实在，做一个守信誉、有实力还钱的人。 飘来一根稻草，足以压垮你的脊梁 去交首付。售楼小姐看着我颤颤然递上来的两摞现金，面带微笑，嘴角轻撇， “小户型
6、实惠，正合适，不过银行利息高啊，不如一次交清嘛。”“您看，银行这 20 年从您这儿要挣走十几万呦。 ”于是苦笑、苦笑，只得苦笑。 当我们是“祖国的花朵”的时候，老师们教导我们， “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屋” ，感觉未来是多么美好哇；当我们成长成“明天的希望”的时候，我们朗朗阅读“茅屋为秋风所破歌” ，感觉生活是多么美好哇；现在我们是“初升的太阳” ，我们面对的是“贷款买房” ，尝到了现实的寒4冷。 买房安家本是件快乐的事。可是，每当你想到欠银行几十万的悲痛现实，每当你看到占据了你四分之一生命的还款期，你的快乐就被冰冷所代替，住入新房的喜悦就被偿还负债冲淡了。于是拼命地压榨自己的身体，疲于奔命地工
7、作，连场感冒都不敢生，因为那会占用宝贵的还债资金。于是苦干、苦干，只得苦干。 鲁迅先生说:“真正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 。郑渊洁说：“我一个人写童话大王月刊 20 年按月拿钱不算奇迹，人家分期付款每月往出掏钱 20 年买房子才算奇迹。 ”而我们就是那猛士，在接下来的几十年中不停地创造奇迹。 生活仍要继续，我们只能苦中作乐。于是我们不再经常出入麦当劳、肯德基，我们买菜洗菜做饭，我们突然发现城市的某个角落会有低廉的批发蔬菜。于是我们不再经常以出租车代步，我们骑自行车坐公交，我们会发现城市的某些马路上会有破破烂烂但是只要 1 元而且还跑得飞快的公交车。于是我们不再经常去酒吧水吧茶吧，我们看书听音
8、乐，我们会发现城市的某些区域中会有免费阅读的圣地，就像北京的西单图书大厦。我们在市场的缝隙中寻求那些低廉或者免费的东西。然而市场的逻辑总会不断地剥夺我们生活的希望与尊严。 每个月除去月供的 2000 块，再除去还债储蓄金，两人荷包里剩下的就只够吃饭加车费。看着钱包里这几张钞票，心里总是惴惴然，很怕遇到花钱的事情。 可是，越怕遇到，越快来到。 5先是我的妹妹，在东北一所大学读书，突然短信求援：“哥哥，汇500 给我好不好啊，我要实习。 ”和老婆细细地谈，老婆倒是通情达理，让我自己决定。咬牙寄去 500 块，然后自己拿着空空如也的钱包呆立在银行门口，独自一人在犯愁。 接着，办公室同事王美人结婚，她
9、笑孜孜地把喜糖送到所有人的办公桌上，对着每个人说“祝福我吧” 。不出贺礼是不成的，否则都会觉得你这个人悭吝小气，又出去 200 块红包。看着王美人远去的幸福背影，口中是喜糖的甜蜜，心里却是想哭的“感动” 。 我现在已经难以想起那几个月我和老婆是怎么熬过来的，只是记得自己口袋里只有几块钱坐车 缺钱的日子不仅窘迫，而且很容易把你变成一头无奈中负重前行的骆驼，飘来一根稻草，足以压垮你的脊梁。这根稻草飘呀飘，终于飘到我的背上。 有一天我们路过女人街，走在街上，老婆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声音很轻很轻的。在一片花枝招展的女人中，我突然间汗流浃背，筋疲力尽。这一声叹气，如同重锤，在我心中一声闷响。老婆是很喜欢买
10、衣服的。买房之前，经常会把工资花的只剩零头，抱回一包又一包的衣服，穿上新衣心情极好时，会狡黠地说：“虚荣是我最喜欢的原罪。 ”现在的她，轻易不会买新衣，上次为了商务活动咬咬牙买了 500 块的职业装，回到家里自己心疼得掉了两天眼泪。即使如此，她也没有催我去挣钱，也没有埋怨我没有本事。一声叹气，就像骆驼背上最后一根稻草，将我置于死地。 6我窒息，我慌乱，我莫名其妙 “置之死地而后生” ，若不奋起，当我们几乎所有的收入都被银行和房地产商榨干之后，除了那栋已显老态的房子和衰老的身体，我们还有什么？二十年时光已逝，空余老身居旧屋。深夜，躺在床上和老伴细数数十年赚钱之不易，唏嘘而不得眠。 我们小民只能努力挣钱、省吃俭用，每天琢磨挣钱的门道，每天努力给自己充电，睁着通红的眼睛在报纸上寻觅收入更高的职位。 如果有一天，发现自己充电成果有了用武之地，和老婆一商量，立马奔高薪职位而去，什么月供什么还贷计划，全滚蛋去，兄弟我一月全还清，对着银行和房地产商我哈哈大笑。 写到这里，我微微一笑，笑过以后，心里突然掠过一道阴影，这阴影（失业、疾病、灾祸、欺骗）越来越大，把我整个人都蒙了起来，我窒息，我慌乱，我莫名其妙，我怒火中烧。 而此刻，窗外风雨大作。
